午后，檀音在人榻上小憩了半個時辰醒來，這時恰好王嬤嬤進來。

顴骨之上一雙吊梢眼，一張容長臉此刻正板著，敷衍請了安后便道：

“姨娘，夫人命人準備的湯已經備好了，您該起親自送去前院了。”

檀音懶懶起，“知曉了。”

見狀王嬤嬤不滿，忍不住開口：“不是老奴多，您是宋家的小姐，是夫人的妹妹，如今夫人有難，您合該積極為分憂才是，您別忘了蘇姨娘和五爺在府中還要依靠太太過活。”

啪嗒——

小巧的木梳子落地上，砸在王嬤嬤腳邊，嚇了一跳。

“王嬤嬤是在威脅我嗎？”檀音神淡淡，目微垂，瞥向王嬤嬤，語氣中的冷意難以遮掩。

“我知你是母親的人，但這里好歹是侯府，你這副下人教訓主子的樣子被人見了傳出去，不曉得還以為宋家已經淪落到奴才當家了。”

“我——”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令王嬤嬤渾一，后背冷汗直流，連忙下跪求饒：“奴婢失言，姨娘責罰。”

一旁的銀環瞧這前后兩副面孔的作態，暗自呵忒。

觀棠院是個不大不小的院子，下人奴仆不多，此刻都在做著自己的事，一時間整座小院很安靜。

屋燃著醒神香，王嬤嬤跪在冰涼的地板上心中苦。

過了好一會兒，銀環撿起地上的木梳干凈給主子，檀音才再度開口：

“你說得對，姨娘和弟在府中還要仰仗太太，這次就不罰你了，起來吧嬤嬤。”

語氣冷冷清清的，像終年不化的雪山。

逃過一劫，懸著的心落地，王嬤嬤起道謝：“謝姨娘饒恕！奴婢先下去了。”

檀音嗯了聲，沒再理會。

出了屋子，王嬤嬤舒了一口氣，心中又不免產生輕蔑。

嚇唬呢，最后還不是不敢罰？

等屋外沒了王嬤嬤的影，銀環邊幫檀音挽發，邊不解問：“主子，您為何不直接罰了，以示懲戒？”

檀音指腹沾了點花混合脂，輕輕點在瓣上，抿了抿，嫣紅的如花綻放，飽滿滋潤，艷滴。

聞言淡淡問：“除你我之外，還有其他人看到以下犯上、對我指手畫腳嗎？”

銀環一愣，隨即又聽道：“既沒有，不妨再等等。”

“何況，還有用。”

銀環自問不如銀連聰慧，但既然主子心中有算，也不會追問底拖后。

簡單梳洗了一番，門外丫鬟提著食盒過來。

“主子，廚房把湯送過來了。”

銀環的目看向檀音的手，不免擔憂：“可是您的手.......”

上午被蹴鞠砸傷的地方此刻已經布滿淤青紅痕，印在虎口以下的白皙上格外刺眼。

微微活了一下手，檀音勾：“無礙，再搽點藥膏便是。”

“對了，再去拿一支治療皮傷的藥膏帶上。”

銀環點頭，“奴婢這就去找來。”

準備妥當，主仆二人提著食盒去了前院。

前院，朝暉堂。

正在值守的長風見到二人，上前攔下：“屬下長風見過宋姨娘，主子在理公務，沒有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

檀音也不惱，聲音溫溫潤潤，向他解釋說：“夫人讓廚房燉了湯，命我親自送過來，長風侍衛可否進去通報一聲？”

長風猶豫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麼，最終點點頭：“姨娘在此等候片刻，屬下前去稟報。”

“多謝。”

檀音站在院中，不聲地打量著周圍。

相比起棲華苑和觀棠院的雅致，朝暉堂陳設、布局頗為大氣，院中有一棵雪松，筆直堅，抬首遙不見頂。

大致記在心里，檀音收回視線，側對銀環低語了幾句。

銀環微微驚訝，頷首后從袖中取出了帶在上的傷藥，抬頭朝著另一位和長風面容有幾分相似的年輕男子走去。

“你可是長云侍衛？”試探問。

正在走神的長云一愣，點頭道：“我是。”

銀環將手中的藥膏遞過去，“這是我家主子讓我給你的傷藥。”

長云愣怔，視線下意識看向檀音的方向。

檀音出聲解釋：“前日我在府中水榭賞魚，不小心魚食灑多了，導致侯爺的魚腹脹而死，因我之過，倒是連累長云侍衛挨了板子，在此向你賠個不是了。”

話落，微微欠，態纖娜。

長云沒想到是這個緣故，連忙抱拳回禮：“呃，宋、宋姨娘客氣了，其實——”

正要解釋誤會了，彼時長風從書房出來，打斷了長云。

他對檀音說：“姨娘，主子同意了，您進去吧。”

檀音微微頷首，抬進去，銀環準備跟上，卻被攔下來了。

長風：“抱歉，書房重地，主子只允許姨娘一人進去。”

銀環只好把手上的食盒給檀音，并道：“奴婢在此等您。”

檀音進去后，銀環找了個蔭涼的地方等候。

另一邊，長風見弟弟表言又止的，手上還拿著什麼東西，便過去問：“怎麼了？”

長云簡單解釋了方才發生的事，完了忍不住問：“主子的那尾魚真是宋姨娘喂死的？”

長風：“嗯。”

長云更不可思議了，“這事主子知道嗎？”

“嗯。”

得到確認，長云眨了眨眼，晃了晃手上的藥膏不確定問：“那這藥我還能收嗎？”

長風瞥了眼，“晚點你個機會去向主子說一聲便是。”

“宋姨娘一番好心，可惜你是因為賤挨得板子。”

長云：..........哪壺不開提哪壺。

書房。

檀音單手提著食盒行至門口，另一手抬起敲了敲：“侯爺，妾來給您送吃食。”

片刻，書房傳來冷冽的聲音：“進來。”

檀音推門而，映眼簾的是一幅懸掛在墻上的千里江山圖，氣勢宏偉深遠。

書房正中，一張寬大的書案，其上筆墨紙硯以及公文放得井井有條，一旁的博古架上陳列著古玩字畫，古樸靈巧。

此刻書案之后，男人伏案執筆書寫，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寬闊肩背筆直拔，一墨袍冷峻威嚴，似乎要與窗外幽深的景致融為一。

余中出現一抹亮，謝循筆尖稍頓，一滴墨珠順勢留下，落在微黃的宣紙上顯得突兀。

“放著吧。”　他未抬頭，淡淡道。

檀音將食盒放在一旁的案桌上，打開上面的罩蓋，甜膩醇香的氣味飄散在書房。

謝循濃眉微皺，抬眼向。

對上他的目，檀音垂眸抿了抿：“那...妾退下了？”

沉默片刻，謝循出聲：“會研墨嗎？”

“會。”

得到點頭，謝循看了眼已經干涸的硯臺，淡聲吩咐：“過來研磨。”

檀音眸微，“是。”

輕攏了袖口，出一雙纖長素白的手，檀音站在謝循旁，一手拿起擱置在筆架上的墨條，一手摁在硯臺邊緣，緩緩轉。

手上涂的藥膏氣味很淡，離得遠聞不到，離得近了卻格外明顯。

“你的手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