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從機場回程的車上,何柏文側頭看看剛剛就看著窗外一言不發的好友,還是忍不住出聲:“你沒事吧。”
“……何柏文,我是個很差勁的人,很壞很壞。壞到,如果你聽我說了,你一定不願意再跟我做朋友了。”唐天的聲音裏失去了一貫的神采飛揚。
“你不想說就不說。我們認識有四個月了吧,如果我覺得你本質很壞,也不可能和你做朋友。”
“我本質不壞?不,我壞到骨子裏了……”他把車子前後排的隔音升了起來。
——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瘦得像個猴子,可能是有病的原因,連走路也弓著,一拐一拐的,奇奇怪怪,不怎麽會說話,掌大的臉上卻有一雙巨大而明亮的眼睛,視線銳利得直人心。
我有些害怕這個與衆不同的小孩。我聽爸爸說他是我的弟弟,但又不是我媽媽生的,不知道是誰的孩子。但我們從來沒見過這樣長相和行為都有點怪異的孩子。
我很回爺爺家,而那個怪小孩被我那個怪爺爺關在他們家,再見到他時,是我7歲生日後的元旦了。
看到他的影時,我不自覺地躲在門柱後面,他穿著一件紫的寬松小袍子,站在一棵樹下,對著一個樹說著什麽。當他轉過臉時,大半年不見,他長開了,背也直了,變得比之前強壯了一些,臉也有了。
我第一次發現他這麽漂亮,皮白白的,眼睛是漂亮的墨藍。
但正如那個年紀的人很不擅長表達自己的喜歡一樣,他的眼睛裏映襯著我、咧開笑著向我奔跑而來時,我卻推開他。
像在兒園裏扯漂亮孩的辮子、搶們手裏的玩一樣,只因為想引起們的注意、和們玩。對這個漂亮的弟弟,我也這樣做了。
“做得好!”有人在我邊,為我的這些行為鼓勁。
他在我幾步以外,瞪著漂亮的眼睛微微側頭看著我。
我很好奇他除了這個表,還會不會有別的表?我向前一步,他定在那裏,我再向前一步,他還是定在那裏,直到我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他還站在那裏擡著頭一不。
他的眼睛突然彎了起來,變一個好看的弧度,角揚出一個甜甜的微笑,對我出手,大概是想和我握手。
突然,我媽媽沖過來,一把把這個矮了我一個頭的瘦弱孩子推倒在地上,裏發出威脅的低吼:“不要用你的髒手我兒子!”
他的手,髒?一定是。我的母親這樣說,我就信了。
保姆們告訴我,因為他上流著最骯髒的,合該不存在于這個好的世界上。我的保姆從小在我邊照顧我,們說的,我就信了。
我發現,當我每次對他做出任何舉時,都有旁人為我好。在他們的歡呼聲裏,對于這種行為的正確,我就信了。
當然,在祖父與父親面前,我不會對他做什麽,因為祖父最得力的助手、那位比我父親年紀還大些的方伯伯告誡我,祖父不會喜歡我這種行為。
漸漸地,我見到這個弟弟的機率越來越。只有在全家人、以及一些宗親和企業老臣面前,我才有機會見到他,而他的頭腦聰明得讓人妒忌。在他面前,我簡直張不開口。
我更討厭他了。
2014年2月底,當他們還是小學六年級的下學期時——
寒假結束。大人們同聲喊著一句惡毒的咒語,“神歸籠!”毫不留地一腳把自家娃娃們踹回了學校。
歸秀蘭也不例外,有多疼唐天,就有多想他早日回到學校去正正規規接教育。上學期考得不錯,上學期的家教白勇過完春節,又繼續被請回來他們家幫看顧兩孩子。
開學日一早,方源又來到他們家,專門給唐曄送來一件寶貝:盛裝在小小錦盒裏的一支筆。
小孩見過的好東西多了,起初有點兒不以為意,但他輕輕把這桿素筆拿起握在手裏時,木質筆桿做工質樸,有金石的剛卻又手溫潤,就著落地窗一看,筆尖上黛紫發細膩而富有澤。他輕輕地把筆轉過來,上面刻著一行行書小字:“贈吾孫唐曄,癸未年癸未月甲申日巳時一刻誕辰。”
唐天湊過來一看,“什麽呀,一支破筆!”他劈手搶過來,念道“癸未年癸未月……媽媽,上次我記得去一個什麽廟裏祈禱,你幫我寫的我的生日是辛什麽?我當時還說我出生在辛年,所以學習太辛苦了呢!”
方源笑著說:“二爺你出生于辛巳年庚子月。當日你初校門,老爺也有向你贈過同樣的筆,寓意開筆吉祥,是為祝你在學習生涯中一帆風順。雖然三爺已不是第一天讀書寫字,但既是首日到校,儀式還是要有的。”
“那趕把這破筆給扔了吧,小曄。你看這麽多年,這筆一點都沒有保佑到我。”唐天嚷道,作勢要把這支筆扔進垃圾桶。
唐曄急了,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就想把筆搶回來:“給回我!”
“不給!”唐天逗他玩。
弟弟手腳修長,差點兒就能夠得著。這時,唐天看見父親的影出現在走廊裏,免得父親罵自己,趕說:“好了好了,開個玩笑嘛,這麽大反應,沒意思!”他把筆塞回弟弟手裏。
唐曄有點兒不相信似的,瞅了他一眼,趕把筆小心翼翼放進錦繡小盒子裏,又鄭重的放進書包。
昨天還是陳姨提醒太太,歸秀蘭才勉為其難的帶他去書店買來了各種文。
方源不聲地囑咐道:“三爺,這支筆,請您務必妥善收藏,切勿輕易示人。”
唐曄很正式地回答:“祖父所贈,我必用心珍藏,時時念爺爺的恩。”便蹬蹬蹬跑到樓上房放好。
兩個孩子的學校在番禺。唐曄第一次坐車到校,滿懷欣喜。但是卻在沒到學校的時候,唐天就讓司機停下來,開了車門指了指外面,“學校很快到了,你沿著這條路走一直走到盡頭,看到嗎?就是那棟淺藍的大樓那兒,往右一拐就看到大門口了。”
唐曄疑的問:“為什麽要我走這麽遠?”
唐天又說:“你可別在學校裏告訴別人,你是我的弟弟,我討厭這樣。別告訴別人你認識我。記得了,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在學校裏有仇人,你記得別跟我扯上關系。”他有點不知怎麽跟朋友們解釋這突然多出來的家人。
唐曄默默地應了一聲。
“記得今晚你還是在這個地方上車。”
唐曄自己背著書包步行到校,只見一位笑容甜的老師已站在門口等候。自我介紹姓李,并確認了男孩的名字後,便領著他進學校,上了教學樓。
李老師驚訝于唐曄獨自上學,問道:“你的爸爸媽媽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男孩不解地反問原因。
李老師解釋道:“因為你是轉學生,第一次過來學校,通常爸爸媽媽都會過來,了解你的學習生活環境。”
唐曄搖頭表示:“不需要,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私立小學的李老師對這種況已見怪不怪,知道許多父母忙于工作無暇顧及孩子。況且,唐曄看起來溫順懂事。進教室後,李老師拍了拍講桌,在黑板上寫下唐曄的名字,向同學們介紹這位新朋友。
由于男孩材不矮,李老師將他安排在倒數第二排的一個位置。唐曄坐下後,左右兩邊的同學都友善地向他微笑。老師還安排了班長中午帶他吃飯、午休等事宜。
新來的男孩有些,但還是激地接了大家的善意。
就這樣,唐曄開始了他在新學校的第一天。雖然一切都是陌生的,但他一直相信,只要他勇敢地邁出每一步,就一定能夠找到屬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他在課間看到鄰班的唐天在與同學打鬧,又一個課間聽見他在自己班教室後面開演唱會,邊圍著一群男孩孩。他想,哥哥真歡迎,我好羨慕他!真希自己也有這麽吸引人的本領,真希自己也有那麽多好朋友。
他跟隨同學一起去圍觀時,與唐天對視了一眼,哥哥的視線冰冷。他趕低下頭,一定要記與哥哥的約定,在學校裏裝作不認識他。
兩三個星期一晃而過。他不擅長與人流,但學習績好,同學問他問題也樂于回答,總算是與前後左右的同學都認識了。
三月下旬的一天,天空沉沉的。那一天,唐天落了單,三個小“跟班”不是冒請假就是有事沒來。本來他打算在教室裏貓上一整天的。但上午不慎誇了海口的他,中午,虛榮心迫使他獨自走在兩座教學樓之間的巷子。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五個得意洋洋的年將他圍住,哼,不就是整天像口香糖殘渣那樣甩也甩不走的楊那幫人麽。
唐天的心跳加速,妹的,他們五狗隊要以五打一啊!這次恐怕自己難以逃。他開始意識到,鄰座的生請求他幫自己拿回東西,估計就是他們設下的陷阱。
“天哥,吃飽了?!怎麽自己孤伶伶的?”楊的笑聲在狹窄的巷子中回,充滿了挑釁和戲謔。他的眼神裏閃爍著得意的芒,仿佛已經看到了唐天敗下陣來的景。他後的四個跟班也跟著哄笑起來。
唐天被他們的囂聲包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心的熊熊戰意:他不可以再打架,他有了希、要考上重點中學,現在可就不能再背任何分了。
“怎麽?天哥今天沒帶小弟出來啊?”楊繼續挑釁道,他的眼神在唐天上掃視著,似乎在尋找著可以嘲諷的地方。
唐天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盯著楊。他知道,這個時候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保持沉默,不給對方任何手的借口。
楊見唐天沒有反應,心中不驚奇,他原本以為唐天會像他以往一樣,一遇到挑釁就會立刻反擊。但這次,唐天卻出乎意料地表現得異常冷靜。
“看來你今天是吃啞藥了。”楊冷笑一聲,說著便出手來,想要推搡唐天一把。
唐天早有準備,他迅速躲開了楊的手,同時一個轉,將楊的手反扣在背後。這個作讓楊和他的四個同伴都愣住了,他們沒想到唐天會如此果斷地反擊。
“別以為小爺我不知道你們設的陷阱。”唐天冷冷地說道,他的眼神中出一霸氣,“小爺我不會讓你們得逞!”
說著,他用力將楊推開,然後拔就跑。他知道,這個時候逃跑是最好的選擇。他穿過巷子,跑過場,一直跑到學校的後門、靠近教師宿舍樓才停下來。他暗罵自己昏了頭:“方向跑反了!”
而那五塊口香糖殘渣正準備繼續粘上來。
就在他背靠鐵欄桿準備還擊的時候,有個男生跑了過來,氣籲籲地大喊:“校長出來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那群年驚慌失措。
楊回頭一看,是自己班裏的轉學生唐曄。這個人又瘦又高,平時沉默言,說話也聲細氣。
他對這新來的家夥本來沒啥興趣,但那天他家教沒來、沒人幫他做作業,想著午間隨便抓了一個人拿作業給自己抄,剛好就到這個新同學。在他哄騙這新同學自己手扭傷了昨晚無法寫字時,目單純的新同學居然就信了,說,“你說答案,我幫你寫”,便提筆給自己寫起來。這新丁一邊寫一邊考他作業裏的問題,遇到他不會的他還耐心講解給他聽。楊大佬不記得那天自己咋就這麽無聊,和這什麽鳥人啰哩八嗦一大堆!
不過,第二天當自己送了這呆頭呆腦的新丁一大塊巧克力之後,他居然眼熠熠看著自己,好像很的樣子——其實那是外婆去俄羅斯旅游給自己帶回的黑巧克力,沒有和糖,苦苦的,自己一點兒不吃才送給這新同學的,而現在看他滿懷激地看著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