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甩底 到底要怎樣

仿佛熒幕上的電影刻意營造的鏡頭，二人站位一南一北，一明一暗。

是極其明顯，恰到好的攝影視角。

藍調的覆著南嘉的後背，迎對上前方男人的面孔，年月變遷，五更勝以往深邃明晰，不變的是從始至終，獨屬于養尊優闊爺的閑然，睥睨衆生，作壁上觀。

南嘉木訥站立，擺上小，涼風一過，栗乍然。

眼前人襯黑，一不茍，塵埃不染，連傘柄都著昂貴的木質香，高出的拔形，象征兩人天上地下的影。

陳祉漆黑的眸底，倒影纖瘦的薄肩，再上是修長流暢的天鵝頸，在他出現之前，吹了些風雨，細小水滴凝聚在白的鎖骨上。

他聲線含雜著凝聚的磁，似有似無輕哂，率先打破沉靜。

“周嘉禮。”

久違的字音。

久得快忘記這是自己過去的名字。

本名南嘉，周家先生收養後視為己出，對外稱呼周嘉禮。

可七年前開始，就不想姓周了。

對這個名字的排斥，和對眼前人的視無睹，南嘉的臉明晃晃寫著。

陳祉是獨自撐傘過來的，人并不單單唯他一個，隨其後的隨管家兼職司機，一級保鏢和助理，他們冠楚楚，西裝革履，一不茍，反襯得中間的太子爺肆意隨然，黑西黑襯衫，松兩粒扣子，出小片鎖骨影，袖口也半卷起，長指夾的長煙早已熄滅，徒留灰點。

原先他上那不可一世的紈绔子弟氣質稍減，歲月倥傯，不知不覺間，取而代之的是年輕上位者的凜然。

陳祉的傘面偏向，即使所站的位置淋不到雨，細微作間流的是爺居高臨下的蔑視，“又畀人甩底？”（又被人放鴿子了嗎）

南嘉一言不發。

陳祉撂話：“上車。”

看似雪中送炭，語氣冷到不顧是否願意。

南嘉沒跟，自有人會“請”過去，爺話音落下的五秒後，保鏢助理見沒有，紛紛做出有請的手勢。

領頭的管家頗有禮貌：“周小姐，請吧。”

“我不姓周。”

這幾個字是唯一做出的反抗。

南嘉被帶著走到勞斯萊斯車前。

陳祉在車門旁，長玉立。

南嘉：“陳爺，綁架人是犯法的。”

“所以你乖點。”他有自己的說辭和法則，“唔好畀我犯法。”（不要讓我犯法）

和一顛倒因果關系的混球，講不了法。

知道躲不開，南嘉只能先上車，挨車窗坐，這一點他們想法一致，他也并不想離太近，中控臺默契為楚河界限。

“你到底要做什麽。”南嘉視線走馬觀花略過車玻璃，沒有車載樂聲，舌尾音在安靜的車廂格外清晰，“陳爺。”

玄黑金屬打火機砂滾，清脆地一聲啪響，亮起的火苗轉瞬即逝，陳祉面無表地玩弄一會，淡聲低嘲，“我不像是一個接被放鴿子孩的紳士嗎。”

港島粵語自帶一種神奇的魔法，喜怒哀樂總著一種平易近人的慵懶，忽然間轉換國語，猶如掉生的機械中，和他手裏的打火機一樣，泛金屬質地的冰。

“謝謝關心。”南嘉指尖沒過發間，淡聲否認，“但我沒有被放鴿子。”

手機鈴聲隨後響起。

全僵直片刻。

在對方玩味的眼神中，接通後沒底氣“喂”一聲。

“對不起啊，嘉嘉。”周今川匆忙道歉，“公司出了點事需要我急理，你人在哪，要不我讓司機去接你吧。”

“不用，我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

“那你注意安全。”

“嗯，你忙你的。”

被打臉的速度太快。

幾乎可以想象會遭到旁邊那家夥怎樣的輕蔑，無措地攥手心。

陳祉睨：“怎麽七年不見，你在他面前還是這麽沒出息。”

被失約，被放鴿子，還毫無怨言。

“所以你找我只是想看我笑話的嗎？”

“看來，嘉禮小姐是忘記我們之間還有債務關系。”

“債務？”南嘉愣神，“哦，沒忘，我知道欠你錢。”

七年前，外婆病重急，那時和周今川關系僵，朝陳祉借錢應急。

陳祉：“你當時怎麽說的。”

“我會盡快還清。”

“然後呢。”陳祉音調一降，“錢借給你的第三天，你人沒了。”

七年——

毫無音訊。

除了周今川，無人知道在哪。

“抱歉。”連人帶聲音突然變得空靈，“我不是故意的，沒有躲債的意思。”

沒人知道。

當初離開港島，并非本願。

是被周今川送出國的，說好聽點，是去學習，不好聽的，相當于個人意義上的驅逐出境。

“打算什麽時候還。”陳祉放下打火機，開門見山，“七年連本帶利，一千萬。”

“……”

一只眼睛寫著“”字，另一只眼睛寫著“商”字。

又不敢和他細算。

外婆不好，患有老年癡呆，每年住高級護理院的開銷都要幾十萬。

當年走得匆忙。

外婆的事并沒有料理完全。

周今川那邊并不知道。

爛攤子都是陳祉這個債主拾掇的，收拾完再劃賬，明明白白記著等回來還。

可別說一千萬。

一百萬都拿不出來。

著脖子上項鏈，沉呼吸，“能給我點時間嗎。”

“不能。”

“我現在還不起。”窘迫。

寧願被眼前的太子爺奚落，也不肯朝周家開這個口。要是能開這個口，七年前就開了。

“還不清就以工抵債。”他挑明，“我剛好缺個跟班。”

“不，我有自己的工作。”強拒絕，“我會再想辦法，不會賴賬的。”

到周家別墅區。

車還沒停下，南嘉的手便覆在車門上，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心毫無掩飾。

這裏有周家的道閘，沒有錄的車輛無法進，管家司機不急不慢地繞了兩圈，在外挑了個適合停車的位置，先南嘉一步下車。

再盡禮儀給撐傘，畢恭畢敬地遞過去，“周小姐，我這邊就不送您過去了，您路上小心點。”

車進不去的話，自有業車輛過來接送。

“謝謝。”南嘉接過傘，看見管家還遞來了一張名片。

“爺確實缺一個助理，薪資很可觀。”管家的用詞比那位爺客氣多了，“您考慮清楚後可以再聯系我們。”

“謝謝，不考慮。”再次拒絕，深諳伺候那祖宗，比古代丫鬟還命苦。

管家上車前，朝走的方向多看一眼，路過分類垃圾桶時，很自然地揮了下手。

鎏金名片就這樣了不可回收垃圾桶。

這件事，他自然是要彙報的。

“爺。”管家斟酌，“那位小姐沒有接您的名片。”

陳祉在車中全程一覽無，看扔名片的作比管家還要清晰。

難為管家高商表達了對他的排斥。

回國一個月了，南嘉時差調整回來，環境還沒適應，除機開到最大，早起時手到的被褥依然是的，和西伯利亞的冬天是兩個極端。

下樓時看見周夫人，南嘉禮貌喊了一聲：“周阿姨。”

周家主母保養得，著珍珠白香雲紗旗袍，斜襟仙領，端著高級貴婦人的姿態，仿若沒看見。

南嘉來周家多年，周夫人冷眼多年，畢竟沒有緣關系，只是周家一個無名無分的養，收寄居在家裏已經是善舉。

南嘉十二歲那年，作為周先生司機的父親，在一場車禍中為了救周先生犧牲。

周先生為報救命之恩，收養父母雙亡的南嘉，對視如己出，對外給更名周嘉禮，也是希旁人能把當做周家千金對待。

但不論外，對好的只有周家父子倆。

周先生在餐廳看報，見們下來，吩咐住家阿姨備餐。

“去音音下來。”周夫人吩咐一個阿姨，“這孩子老賴床。”

“是啊，應該向嘉嘉學習。”周先生笑道。

周夫人翻個白眼，礙于南嘉這個外人在場，沒有多說什麽，一擡眼忽然看見寶貝兒的影，忙招呼：“音音來啦，正打算去你呢。”

周音是很典型的被父母兄長寵慣長大的千金小姐，白，珠圓玉潤，眼神著的天真，還有養尊優慣的傲氣。

聽到父親對南嘉的誇贊，路過南嘉餐位時嗤了一聲。

跟前擺放的都是吃的早餐，周夫人親自盛了一碗白玉魚子蜆子湯遞來，“溫度剛好，來嘗一口。”

周音沒什麽胃口，瞥了眼空位，“哥哥昨晚沒回來嗎？”

周夫人說：“打過一次電話，說忙工作呢。”

“什麽忙工作。”周音氣哄哄地用調羹搗爛新鮮的蜆，“他分明是和那個狐貍在一起，我昨晚看到白思瀾發的ins，哥哥陪去了醫院。”

周音討厭白思瀾。

學生時代就仗著周今川喜歡為所為。

如今，周今川為了更好地發展，特意給創建投資一家傳公司，將捧現在的當紅芭蕾演員。然而做這麽多，白思瀾并沒答應他的追求，吊著他的胃口，人家把他當階梯，他還樂此不疲地做個深的大怨種。

“臭狐貍。”周音咬牙切齒，“我真怕哪天哥哥被迷暈了眼睛，把整個公司都送給。”

“好了好了，沒你說的那麽誇張。”周先生擡手示意兒停下，“今川昨天晚上沒有和在一起，他是去忙工作了。”

“真的嗎？”周音不相信。

“不信你去公司找他。”周先生說，“昨晚星一個男演員被曝逛夜店，今川不得不連夜去理，免得事擴張得越來越嚴重。”

一直沒說話的南嘉手裏的筷子了下。

連早上都不見周今川的影。

真的忙瘋了。

“他的公司最近怎麽經常出事，總遭到港星社作祟。”周夫人皺眉。

周先生嘆氣。

港星社，全港最大的大喇叭，好的壞的通通兜出去，沒有輿論負擔也不承擔後果，只報道真實的新聞。

這年頭說真話的，要麽上面有人，要麽上面沒人。

港星社是後者，仗的是陳家的勢。

“肯定又是陳家。”周夫人眉頭皺得更深，“這個月發生多次這樣的事了，陳家前幾年搶占市場份額和我們的國際貿易，現在又打輿論戰。”

前後夾擊，外滲，周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提到這類大事，周音聲音小了很多，“陳家為什麽老是針對我們，是哥哥得罪了他們嗎？”

“應該是吧。”周父沉聲。

他們這輩人做事講究道義，圓，他自然不可能得罪陳家，全港無人敢得罪掌控多半經濟命脈的陳家，幾大區的進出口貿易，國際金融，航運中心，市易，生醫療等皆繞不開陳家，港島早年的運輸基建，地向標、港珠澳大橋和即將由陸和港府合作的海油也由陳家主要承包。

凡是和陳家關系融洽的，都能分一小杯羹騰雲之上，早些年，周父為了擴展生意，有意靠攏陳家，和老總們關系融洽。

要說得罪，只能是小輩間的事。

周音撇：“那怎麽辦？再這樣下去，我們周家豈不是要陳家搞破産。”

“大人的事，你們別管。”周先生拿出長輩架子，不允許小孩子多問。

為周家産業，周先生實打實地白了鬢邊的發，周家是他白手起家創立的，這些年為公司嘔心瀝，不希被當做螻蟻一樣隨波逐流。

他招呼阿姨盛菜，轉移話題，“今天的石斛螺頭燉海參，適合孩子養生，音音和嘉嘉多吃點。”

提到南嘉，卻發現低頭發呆，不知心裏在想什麽。

周先生又了句：“嘉嘉？”

懵懵擡頭，“嗯？”

“多吃點。”

“好，謝謝周叔叔。”

這頓早餐，南嘉食之無味。

一夜雨後，經過洗禮後的院子著夏日的繁榮，亮得刺眼。

站在亭廊外，孤落落地靠著白牆，低頭迅速翻看手機頁面。

果真搜到星某個男藝人去夜總會的□□，九宮格圖片和大批量營銷號落井下石。

為這事，周今川忙碌到夜不歸宿。

周家的人脈比不過一手遮天的陳家，急公關能力遠不及港星社，對方不撤稿，他們很難翻篇。

而且這不是陳祉第一次針對他們。

周家人以為是周今川得罪了陳祉，周家才遭到針對。

殊不知，是和陳祉的恩怨。

南嘉指腹到通話頁面。

昨晚的名片，一眼沒看。

但陳祉的手機號碼在腦海裏記得很清晰。

大爺的連號，這些年想忘記都難。

連續摁下一串數字後。

那邊接聽靜細微，主開口。

“是我。”

默認他那邊能夠識別的嗓音。

那頭的男聲清晨聽起來慵懶散漫，後音得飄飄然，“乜嘢事？”（什麽事。）

“我要和你談談。”直奔主題，“周家的事。”

“沒空。”

“什麽時候有空。”

“明年。”

“陳祉。”深呼吸，“你到底要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