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順梁（三）

◎小師叔你是不是喜歡我娘親？◎

守拙教完倆崽崽練劍，回到自己院中。

在院裏閑置的木凳和墨鬥前坐下，從儲袋裏挑挑揀揀，翻出來兩塊上好的龍骨香木，手持刻刀，開始一寸寸地用靈氣細致打磨。

今日好，蘇明畫在院子裏給自己的靈草澆水施，聽到隔壁院落傳來聲響，一時好奇躍上牆頭，看到守拙已然回來了，不由詢問道：“二師兄，你給兩個師侄上的第一節 課效果如何？”

守拙頭也未擡，心想，除了樹枝意外斷掉那個小曲，倆崽崽都很聽話，今日把第二式也順利學會了。

便說：“好。”

“你這是在做什麽？”蘇明畫又問。

“阿正阿圓都用樹枝當劍，樹枝易折，我打算給他們做兩把木劍。”守拙道。

上回的見面禮，他送的是靈石，總覺得太匆忙不夠用心，正好借此機會，重新送他們一份合適的禮。

蘇明畫認出來那木頭上的紋路，一時詫異，結道：“等等，這木頭是……龍骨香？”

“嗯。”守拙點頭。

龍骨香向來名貴，都是拿來作簪子、折扇骨等小件，用兩大塊龍骨香做兩把劍，還是給孩子用的練習用劍，是不是太奢侈了點？

記得上回，守拙去北方除妖，報酬就只換了這兩塊龍骨香木。

“龍骨香隔熱防，度韌度都很強，不易彎折變形，拿來做木劍正好。”

守拙天生有把子力氣，無事的時候，會去宗裏的煉堂中打鐵煅劍，賺點外快，久而久之，就學會了煅劍這項技能，打磨木劍對他而言不過是手指的事。

“二師兄，你也太卷了……”

蘇明畫單手托腮地唏噓道，這也提醒了，回頭要給兩個崽崽提前準備兩個袖珍小丹爐。

擡頭看了看天，自言自語道：“都這個時辰了，應該換小師弟去教孩子們識字了吧？唉，也不知道小師弟那脾氣，能不能帶得了娃？別再把我兩個師侄給兇哭了。”

與此同時，倆崽崽的小院，倒是沒有蘇明畫想象中那般飛狗跳。

景郁按照方遙留下來的教學手紮，今日教倆崽崽學寫“你我他”及“天地人和”幾字。他先手寫了一遍，便把寫好的字箋放在桌面中央，隨後往旁邊一坐，盯著倆崽崽臨摹。

景郁不笑的時候，臉看起來就莫名地不耐煩，加上今日學的字有些難，倆崽崽都在專注地一邊對照，一邊一筆一劃地寫著，完全沒想去惹這個看起來脾氣有點臭的小師叔。

阿圓心裏一直記得，娘親那句“學會一千個字就可以坐大葫蘆”的允諾，學起字來格外認真努力，全然沒注意自己把墨跡蹭到了鼻尖上。

景郁閑得無聊，從儲囊裏拿出了一本陣法書來看，無意間擡頭，發現變小花貓的阿圓，不由得輕嗤一聲。

阿圓對于景郁的突然靠近有點害怕，尋思自己是不是哪裏寫錯了，師叔要打？還沒想好要不要躲，就見小師叔只是長手臂，用帕子包著抹了抹的鼻子。

景郁隨手抹了兩下，這墨跡難消，反而越抹越黑了。

他看著一臉呆萌被任他揪著鼻子也一不的小團子，心裏有點罪惡，幹脆丟掉帕子，施了個淨塵。

溫和的靈力掃過鼻尖，阿圓的臉上終于幹淨了，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景郁放下書冊，撐腮看著倆外表很乖巧的崽崽，想到什麽，閑閑開口道：“話說……你們爹爹跟你們娘親是怎麽認識的？”

“小師叔，那個時候我們還沒出生。”阿圓聲氣地說。

“……”

好像也是。

景郁這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拿過桌上的茶盞在手裏把玩，索換了個問法：“那你爹爹有沒有跟你們說過是怎麽追到娘親的？”

“沒有。”倆崽崽搖頭。

好吧。

景郁低頭喝了口茶，想來父母一般也不會跟孩子們聊這個。

“小師叔，”阿正咬著筆桿，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喜歡我娘親，也想追我娘親，所以才這麽問。”

景郁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

？！

現在的小崽子都這麽明的嗎。

“咳……不是，我就隨便問問，你們繼續寫。”

景郁放下茶盞，裝模作樣地翻開陣法書，餘卻看到阿正打量了他一會兒，然後嘆了一口氣。

？

嘆氣是什麽意思？

“小師叔，你還是放棄吧，”阿正頗為認真地說，“你比起我爹爹，只有一個優點。”

景郁的額頭直冒黑線，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只有一個優點，但還是忍不住好奇擡頭問：“什麽優點？”

“你比爹爹年輕。”阿正一本正經道。

旁邊的阿圓也很贊同地點頭。

“………”

阿正認真分析了一下，第一論外貌，小師叔顯然沒有爹爹長得帥，第二論實力，上次他跟娘親打擂臺，被娘親兩下就打掉了劍，可見打架也不怎麽厲害，肯定打不過爹爹。

既不好看，也不能打，這放在妖界，可是要打一輩子的。

小師叔除了看起來年齡比爹爹小一點外，阿正實在想不出別的優點了。

景郁額角直跳，驟然合上書冊，沒好氣道：“好好練字，不許說話。”

阿正并不知道，他看著年輕，是因為築基得早，他其實只比方遙晚幾年宗而已。

實際上已經快兩百歲了。

所以，就連這唯一的優點也幻滅了。

景郁本不信這倆崽崽的胡言語，他怎麽可能比不上區區一個凡人，大抵是“兒”眼裏出西施罷了。

沒想到這倆崽子看起來乖巧，說起話來還是蠻氣人的。

景郁遂決定不再搭理他們，省得自找不快。

午後的室，一時只有研磨筆和翻書的莎莎聲。

過了沒一會兒，阿正寫完了手頭的字，主問他：“小師叔，你在看什麽書？”

“陣法書。”

“什麽是陣法？”

“排兵布局、連橫合縱即為陣，引敵陣，本則由我，即為法。”景郁頭也未擡地隨口道。

好像有點意思，阿正的眼裏亮起興趣的：“小師叔，能教教我陣法嗎？”

“陣法太難，需要許多理論知識輔佐，你連字都尚未認識幾個，”景郁擡頭看了他一眼，輕哼，“還沒學會走路呢，就想先學跑了？”

“唔。”阿正低下頭，沒有反駁。

“字寫完了？我看看。”

景郁拿過倆崽崽寫完的字帖檢查，字跡尚且生，但一筆一劃頗為工整，對于初學寫字的小孩子來說，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寫得可以，過關了，”他點點頭，抻了個懶腰，起長舒一口氣，宣布：“今日下課。”

—

方遙在院門前等了一會兒，無人應答，便直接推門而。

一腥味撲面而來，地上躺著三男人的首，前的衫全被鮮染紅。

手警惕地按在劍柄上，仔細探查了四周，院子裏再無旁人。

而此時首上的妖力逐漸散去，首的人形維持不住，顯現出原形來，是三頭駭鳥。

駭鳥是一種統頗為古老的食姓鳥類，型幾乎和年男子般高，骨堅，腱強壯，鈎狀的喙堅如鐵。鳥翅上的絨，與在麻袋上發現的那撮羽如出一轍。

想來，它們就是近日孩失蹤案的罪魁禍首。

方遙并不擅長法，尤其是追蹤類的法，只能通過那羽上殘留的妖氣，沿著麻袋被發現的小溪上游，一點點應出大概方位，因此多耗費了些時間。

但令不解的是，這些駭鳥的前皆破開一個，全都被掏去了妖丹，傷口的痕跡相同，顯眼是死于一個比他們更厲害的大妖之手。

方遙覺得此事很是古怪，那個妖是為了爭地盤還是與它們有什麽仇怨？

蹲下來，了一人口殘留的，還是熱的，那妖剛殺完便跑了，看起來更像是為了仇殺而來，但以後它會不會繼續為禍順梁，誰也不知道。

方遙起，現在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目前只發現了一麻袋的骨，應該尚有不孩存活。

想到每戶農莊都會修建地窖存酒囤菜，那些孩子很可能被當做存糧關在了地窖裏。

于是快步進屋，不消什麽功夫，就找到了酒窖口。

關在就酒窖裏的孩子們聽到有人來的靜，嚇得不斷往牆瑟著，當方遙松開束縛住他們的繩索，孩子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得救了，頓時喜極而泣地哭抱作一團。

方遙用信號煙火通知了府，府的人快馬加鞭地趕來了。

好在那幾個妖是把孩子們當口糧囤，也怕他們死死，所以每天都有給他們喂饅頭和井水，這些孩子除了了些驚嚇外，沒有別的外傷。

駭鳥的仍堆在院子裏，模樣太過嚇人，負責善後的兵們都不敢靠近。

“放心吧，它們已經死了。”方遙道。

徐培激涕零道：“仙長，您可真是個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竟然這麽快就將這些妖……”

方遙一句話把他沒說完的激之語堵了回去：“那幾只妖并非我殺的，我來時他們就已經死了。”

“啊？……”徐培一頭霧水，“那他們是怎麽死的，難不是自相殘殺？”

方遙搖頭道：“還有一只大妖潛伏在順梁，目的不明，實力尚不可測。”這三只駭鳥死了，卻引出了一只更大的魚。

在兵們來之前，就已經詢問過幾個孩子，有沒有看到和聽到什麽，可是這地窖的隔音太好，孩子們什麽都沒有聽見。

徐培剛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那那這可怎麽是好？”

“徐大人放心，我會多留幾日，確保那只大妖已經離開，順梁無虞後再回靈霄宗。”

方遙的話就像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徐培連聲應好。

孩子自有兵帶回給家屬，妖的首也由府理焚燒，暫時也不需要再做什麽。

折騰了大半晚，等方遙回到府衙客房，已是更深重。房間裏熱水和各種一應俱全，方遙稍作洗漱，便下榻歇息，不認床，在哪裏都能睡得著。

翌日晌午後，方遙閑來無事，來到集市大街上閑逛。

此時街頭張的懸賞布告已經被摘掉，滿大街來往的行人口中，都在談論孩失蹤案已經告破的消息。

“妖怪死了，失蹤的孩子們找到了！”

“張大嫂還不知道這件事吧？快去告訴，這幾日在家裏哭得眼睛都腫了，若得知這消息還不知道有多高興。”

“可惜了，陳大家的孩子剛剛下葬，還是個獨生子，唉，要是早幾日找到就好了……”

“我表哥在府衙裏當差，聽說作惡的是幾頭鳥妖，有三丈高，是有那麽老長，跟鐵鈎似的，嚇死人了。”

……

行人們笑容滿面，歡喜雀躍，連帶整個集市大街的氣象都煥然一新。

方遙看到一個賣糖人的攤子重新支起了鋪面，這陣子因為孩子都不敢上街，導致攤位生意蕭條。

如今府剛剛放出風聲出來，說劫掠孩的妖已死，賣糖人的攤子便重新開了起來。

方遙來到糖人攤位前，小販剛剛把糖漿燒熱，看到有客人來，熱地招呼：“客，買糖人嗎？三十文一個。”

方遙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這裏，或許是小販擺出來的樣品糖人太過吸睛，做的小和人偶都栩栩如生，在日下泛著琉璃般的澤。

想阿正和阿圓應該會很喜歡。

小販趁此多打量了兩眼，忽然認出來：“誒，您就是替解決孩失蹤案的那位仙長吧？我昨日才在衙門口見過您，您要哪個款式，我免費給您做。”

方遙本來還想買兩個，但一說免費，反而不好意思要了。

“我要兩個糖人。”一道清潤溫和的男聲在側響起。

“好嘞。”小販立刻接下生意。

方遙覺得這聲音有些悉，偏頭一看，意外地看到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謝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