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在馬上，正一搖三晃想著一鳴驚人、從此翻做主人的平之，正在腦補著要如何不著痕跡地散播著他兒的各種不凡之。忽地就想到，還有一樣他二嫂沒用過的招數：給閨編個閃亮的全場姿勢！究竟是夢到仙人贈玉比較帥呢，還是夢到天雨花比較瀟灑？

回到了家，今天攜夫婿兒回孃家拜年的姐姐氏已經走了。氏的肚子月份兒頗大，算來正該在二月裡生產，楚氏心疼兒，便早些走。氏這裡呢，又有些愧對二弟，不大好意思見肅之。肅之實是幫了的大忙了，徐楊這廝，被、唐二人結伴一頓打，居然打老實了！哪怕婆母心下不喜，氏的日子還是過得滋潤。

聽楚氏讓早些回去，正合心意，特特將與二房那一份厚厚的禮指出來：“這是與二孃、神佑的。”

楚氏會意，心道，有些事也確是得用著這麼個胡攪蠻纏的人——前提是得能控制得住他。

等去岳父家的三兄弟回來，楚氏便說：“忙了一天了，也乏了，都歇了去罷，往後便要吃年酒了，且有得忙了。都打起神來，不要失了禮數。”說完，還看了趙氏一眼，將趙氏看得滿面通紅。楚氏卻只看一眼，並不再指責於，反而說氏帶了些禮來，等會兒人給他們各房送去。

孝之與母親深，周到細緻地問了母親好之類，肅之早便不耐煩，平之亦然。只是平之比肅之表現得又穩重些，依然作恭敬的樣子。楚氏看這兩個兒子，一個裝得像個好人，另一個連裝都不裝了，不由一陣糟心，擺擺手，讓他們都回去了。

神佑跟著姜氏回到自己家的一畝三分地上，肅之果然又沒過來看老婆孩子。姜氏依舊是輕嘆一聲，照例吩咐給書房備下炭火被褥一類，轉抱著兒，教些常識。這番且不認字了，卻取出幾幅畫軸來，架到書幾上，一一地指給兒。

神佑只覺得自己這輩子的媽要是當老師，必須是個模範教師，大年初二啊親！扭一扭頭，畫上的東西都認得：牛、馬、羊、那個好像是紡車？還有織機？這是要做什麼呢？不是……還要學這個嗎？那個傳說裡世家的男人見到馬都說是老虎的傳說呢？

一天晚上認了幾樣兒，神佑頗覺無趣。學習這種事，真心累！有個特別關心自己的親媽，更累！神佑開口前都得思量著：這個教了吧？能說吧？這個沒教吧？不能欠吧？

不多時，把這些個都“學會了”，也累得想打瞌睡了。姜氏看蔫蔫的樣兒，也舒了一口氣：累了就好，睡吧，別想些七八糟的。

神佑要知道姜氏在想什麼，必須喊三十二個冤，纔沒有想七八糟的呢！

縱使不知道姜氏想什麼，神佑也越來越老實了，除了功課依舊學得很快，話卻漸，人也更加安靜了。看得姜氏十分欣，思忖，這過年的時候，各家走得都比較頻繁，肅之年前又長了一回臉，一家三口或者是隨著府裡應酬，或是自己走些親戚，比如姜氏的舅家一類，正好爲兒揚個名。

還真是與平之想到一塊兒去了，平之覺得自己過年了氣，更是一刻也不想耽擱地佈局。初二回家，晚上就去了啓的書房，父子兩個關起門來說了大半個時辰，平之心滿意足地出來了。

自第二日起，不知怎地，就有些話傳出，裡外都是說平之的兒聰穎大方。啓更是親自上陣，家中擺年酒，公然對著來赴宴的鬱陶、趙忠等人說：“我這孫兒是極好極好的，生時，我還夢著仙人與我一塊玉哩。果然聰慧異常。”

趙忠自然是樂得聽他外孫兒的好話的，鬱陶端著個酒盞，借喝酒的姿勢掩了臉。還不敢真喝，他怕喝了會噴。暗忖：這不是……想訂娃娃親？不行，必須不行！他兩家要親上做親便罷了，要打我家孫子的主意，那是一萬個不答應的，要是另兩個孫兒，倒是歡迎。

鬱陶決定，拼命灌自己的酒，爭取在一刻鐘把自己灌得像醉了！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啓這麼天才，能把主意打到剛出生的皇子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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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廂，姜氏也帶著兒跟肅之四走些親戚。肅之沾了霍老先生的，四下走，頗了些禮遇，有效地遏制了病，表現得像模像樣兒。他本就生得好看，過年出去，姜氏將他一打扮，絳袍紗帽，寬袖長裾，騎在馬上著實被圍觀了一回。時他也長得好看，只是總有些瑟，如今整個人都會展開來了，越發顯得玉樹臨風，飄逸灑。

姜氏看著，也覺得有了些面子。

更兼神佑比較給力，教的拜年的話兒、該行的禮，都一不錯，十分得。姜氏的舅舅、舅母等人看了，都說：“果然是你們，方得寧馨兒。”姜氏也暫時將肅之不靠譜的地方給忘了，輕快地笑了起來。

中不足的是肅之，他外頭逛一圈兒，頗爲暢快，正思多走幾日。不幸大街上遇到舊日老師，這位老先生平日裡因他用功，倒對他不錯，自他犯病，還說過他兩回，在他心裡，這位先生比親爹地位還要高那麼一。今日一見著他，忽然覺得渾不自在了起來，不知爲何又生出一愧，掉頭就走，跑得比他爹要揍他的時候還快。自此，便宅在家裡不肯出門了。

除此之外，這一個年，諸人卻是十分之忙的。

楚氏要跑的地方並不多，反比兒媳婦們輕閒。等閒小兒家的年酒不須去，孃家又離得遠，家也沒什麼親戚，不過在家開幾回酒宴而已。哪知這一日，氏又來看。

楚氏奇道：“你大著肚子跑個甚麼？”

氏道：“阿孃，我聽著件奇事呢！怎麼有人說，老三家的丫頭倒聰慧起來了？還什麼夢到仙人贈玉？我這做姑母的，好有二年了，怎地沒聽說過？”

楚氏冷笑道：“一起子蠢貨想出來的餿主意，也值得你不顧子地跑過來？我已知道了，這話還是自咱們家傳出來的呢。”

氏道：“我豈不知呢？真夠丟人的！神佑如何，我們有眼睛的都看著，便是福慧，也強百倍。三個丫頭，又不是沒有旁人見過，他們怎麼說旁人都不知道。如今這般做，真是人看笑話。”

楚氏喃喃地道：“自己作死，卻須怪不得旁人。他們不好，與你何干？也值得你怒？”

氏張張口，被楚氏一擺手，把話下了，只得眼等楚氏訓下。楚氏道：“你便只當有三個兄弟罷。哼！”

氏唯唯，依舊有些個不解：“那個，好歹也是……”

楚氏噗哧笑了出來：“傻丫頭！你娘可曾說過無的話？”

氏總覺得這母親有些個神莫測的，暗道，也不將話說明白了，卻又畏於母親積威，並不多問。楚氏道：“夫唱婦隨，我總要幫他一把的。”

氏愕然。

楚氏冷冷一笑，啓的想法，鬱陶猜錯了，楚氏卻是一猜一個準的。尋常誇讚，用得著編這種神段子？啓自發家，就好站隊，楚氏看得真真的。這對兒父子，真是太天真了！旁的不說，拿這三個孩兒一出來，不提神佑這個一眼就能看出聰慧來的，便是希真，也強出靜姝八條街去。

“別看孩子還小，不到兩年，能看出什麼來呢？卻不知道，這孩子打一落草，前程就已是定了的。你自家也要看顧好孩子，三歲定終，誰好誰壞，一即知。”

氏唯唯，只恨自己沒膽多問一句。不過，很快，就見證了楚氏的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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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正月末要做生日，還真不介意幫這對父子一把，給靜姝一個展示的機會。祖母做生日，自然是孫子孫兒一齊出來的。巧了，都是能走能站能說話的了。

楚氏生日之前，三家都在教兒，教的是如何賀壽。縱以平之於楚氏有心結，趙氏與婆母十分不對盤，也不敢在這時節出子。趙氏一字一字地教了靜姝“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又教磕頭。靜姝也是一歲半，話能說了，雖然不甚清晰，這行禮磕頭還是穿個球的時節，太難爲了！

神佑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相差不到一個月的難姐難妹，天天趴地。倒是學話神佑毫無力，如果不是怕被姜氏當問題兒，還能再自己加上一句“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到了楚氏生日這天，楚氏早放話，趙氏有子，不須多勞，只管帶好孩子即可，將家務與長媳與次媳。這兩個做起來駕輕就，來飲宴的賓客自是看在眼裡。柴家、姜家、徐家、趙家等姻親也到了，鬱陶夫人亦說楚氏：“得此佳媳，實乃一大快事。”

繼爾拜壽，並非所有壽宴，都要將子孫拉出來當衆拜壽的，多半是自家人先拜完了。到了正日子，晚輩皆要忙碌待客，至如小孩子，懂事又年長的方出來展示一二，小的爲防其年不懂事哭鬧，不抱出來都是有的。豈知楚氏偏偏要將孫兒孫都出來，諸人便留神看這三個孩兒。先上來的希賢，居然不如三個妹妹得人關注了。蓋因啓行力非凡，將他三孫兒吹上了天，不由人不好奇。

此事神佑並不知曉，只與堂姐堂妹搖搖擺擺走到楚氏面前，往拜墊上一趴。一齊說著賀詞。

氏留神看著，便笑了，真希在正中間兒，往上走之前看了母親一眼，及拜完，又看母親一眼。神佑居左，自始至終，目不斜視，及拜畢，方衝著姜氏笑了一回。靜姝卻是時不時要看趙氏，話是說了，禮也行了，看似並無不足之，卻比這兩個堂姐給比下去了。

直至此時，氏方纔明白，何以楚氏說“孩子打一落草，前程就已是定了的”，孩子如何，得看母親。一句話“爹矬矬一個，媽矬矬一窩”，小時候孩子不懂事兒，靠的是母親言傳教。如果說神佑算是早慧的另類，不備可比，真希真真兒的反映出了親媽的素質。小孩子定不定神，那是天，卻也是後天教的。靜姝這般樣子，與兩個堂姐一比，往小了說是年紀小不定真，往大了說，就是不穩。與傳說中那麼高大上的形象，嚴重不符！

氏想此節，再看賓客，裡有明白人兒早看出蹊蹺來了，再配著啓放話一比對，就知道這又是那個偏心得天下人都知道的車騎將軍要出昏招，都撇了撇。心裡又暗樂，未來三個月，就指著這個八卦過活了。真是難爲啓了，一把年紀，還要將最扶不起來的爛泥鍍個金。真個爲平之鞠躬盡瘁，不知道他有多稀罕平之的生母呢。

楚氏還沒停手，喚三個孫兒見幾個“通家之好”的長輩，比如趙忠的老孃，比如鬱陶的妻子蔡氏。此時，堂姐妹三人就顯出更大的差別來了。神佑說話最清晰，與堂姐是一個梯隊的，靜姝也許是被母親管得怕了，就顯出怯來了。

如是者三，該看出來的，都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