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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第023卷

【漢紀十五】 起旃蒙協洽,盡兆敦-,凡十二年。

孝昭皇帝上始元元年(乙未,公元前八六年)

夏,益州夷二十四邑、三萬餘人皆反。遣水衡都尉呂闢胡募吏民及發犍爲、蜀郡奔命往擊,大破之。

秋,七月,赦天下。

大雨,至於十月,渭橋絕。

武帝初崩,賜諸侯王璽書。燕王旦得書不肯哭,曰:“璽書封小,京師疑有變。”遣倖臣壽西長、孫縱之、王孺等之長安,以問禮儀爲名,刺候朝廷事。及有詔褒賜旦錢三十萬,益封萬三千戶,旦怒曰:“我當爲帝,何賜也!”遂與宗室中山哀王子長、齊孝王孫澤等結謀,詐言以武帝時詔,得職吏事,修武備,備非常。郎中軫謂旦曰:“大王失職,獨可起而索,不可坐而得也。大王壹起,國中雖子皆臂隨大王。”旦即與澤謀,爲書,言:“帝非武帝子,大臣所共立;天下宜共伐之!”使人傳行郡國以搖百姓。澤謀歸發兵臨-,殺青州刺史雋不疑。旦招來郡國人,賦斂銅鐵作甲兵,數閱其車騎、材卒,發民大獵以講士馬,須期日。郎中韓義等數諫旦,旦殺義等凡十五人。會-侯知澤等謀,以告雋不疑。八月,不疑收捕澤等以聞。天子遣大鴻臚丞治,連引燕王。有詔,以燕王至親,勿治;而澤等皆伏誅。遷雋不疑爲京兆尹。

不疑爲京兆尹,吏民敬其威信。每行縣、錄囚徒還,其母輒問不疑:“有所平反?活幾何人?”即不疑多有所平反,母喜笑異於他時;或無所出,母怒,爲不食。故不疑爲吏,嚴而不殘。

九月,丙子,-敬侯金日-薨。初,武帝病,有詔,封金日-爲-侯,上桀爲安侯,霍爲博陸侯;皆以前捕反者馬何羅等功封。日-以帝,不封,等亦不敢。及日-病困,白封,日-臥印綬;一日薨。日-兩子賞、建俱侍中,與帝略同年,共臥起。賞爲奉車,建駙馬都尉。及賞嗣侯,佩兩綬,上謂霍將軍曰:“金氏兄弟兩人,不可使俱兩綬邪?”對曰:“賞自嗣父爲侯耳。”上笑曰:“侯不在我與將軍乎?”對曰:“先帝之約,有功乃得封侯。”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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閏月,遣故廷尉王平等五人持節行郡國,舉賢良,問民疾苦、冤、失職者。

冬,無冰。

孝昭皇帝上始元二年(丙申,公元前八五年)

春,正月,封大將軍爲博陸侯,左將軍桀爲安侯。

或說霍曰:“將軍不見諸呂之事乎?伊尹、周公之位,攝政擅權,而背宗室,不與共職,是以天下不信,卒至於滅亡。今將軍當盛位,帝春秋富,宜納宗室,又多與大臣共事,反諸呂道。如是,則可以免患。”然之,乃擇宗室可用者,遂拜楚元王孫闢強及宗室劉長樂皆爲祿大夫,闢強守長樂衛尉。

三月,遣使者振貸貧民無種、食者。

秋,八月,詔曰:“往年災害多,今年蠶、麥傷,所振貸種、食勿收責,毋令民出今年田租。”

初,武帝征伐匈奴,深窮追,二十餘年,匈奴馬畜孕重墮-,罷極,苦之。常有和親意,未能得。狐鹿孤單于有異母弟爲左大都尉,賢,國人鄉之,母閼氏恐單于不立子而立左大都尉也,乃私使殺之。左大都尉同母兄怨,遂不肯復會單于庭。是歲,單于病且死,謂諸貴人:“我子,不能治國,立弟右谷蠡王。”及單于死,衛律等與顓渠閼氏謀,匿其喪,矯單于令,更立子左谷蠡王爲壺衍-單于。左賢王、右谷蠡王怨,率其衆南歸漢,恐不能自致,即脅盧屠王,與西降烏孫。盧屠王告之單于,使人驗問,右谷蠡王不服,反以其罪罪盧屠王,國人皆冤之。於是二王去居其所,不復肯會龍城,匈奴始衰。

孝昭皇帝上始元三年(丁酉,公元前八四年)

春,二月,有星孛於西北。

冬,十一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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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霍與上桀相親善。每休沐出,桀常代決事。爲桀子安妻,生,年甫五歲,安之宮中;以爲尚,不聽。蓋長公主私近子客河間丁外人,安素與外人善,說外人曰:“安子容貌端正,誠因長主時得爲後,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之在於足下。漢家故事,常以列侯尚主,足下何憂不封侯乎!”外人喜,言於長主。長主以爲然,詔召安爲婕妤,安爲騎都尉。

孝昭皇帝上始元四年(戊戌,公元前八三年)

春,三月,甲寅,立皇后上氏,赦天下。

西南夷姑繒、葉榆復反,遣水衡都尉呂闢胡將益州兵擊之。闢胡不進,蠻夷遂殺益州太守,乘勝與闢胡戰,士戰及溺死者四千餘人。冬,遣大鴻臚田廣明擊之。

廷尉李種坐故縱死罪棄市。

是歲,上安爲車騎將軍。

孝昭皇帝上始元五年(己亥,公元前八二年)

春,正月,追尊帝外祖趙父爲順侯。順侯有姊君-,賜錢二百萬、奴婢、第宅以充實焉。諸昆弟各以親疏賞賜,無在位者。

有男子乘黃犢車詣北闕,自謂衛太子;公車以聞。詔使公、卿、將軍、中二千石雜識視。長安中吏民聚觀者數萬人。右將軍勒兵闕下以備非常。丞相、史、中二千石至者並莫敢發言。京兆尹不疑後到,叱從吏收縛。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不疑曰:“諸君何患於衛太子!昔蒯聵違命出奔,輒距而不納,《春秋》是之。衛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來自詣,此罪人也!”遂送詔獄。天子與大將軍霍聞而嘉之曰:“公卿大臣當用有經、明於大誼者。”繇是不疑名聲重於朝廷,在位者皆自以爲不及也。廷尉驗治何人,竟得詐,本夏人,姓,名方遂,居湖,以卜筮爲事。有故太子舍人嘗從方遂卜,謂曰:“子狀貌甚似衛太子。”方遂心利其言,冀得以富貴。坐誣罔不道,要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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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六月,封上安爲桑樂侯。安日以驕賜殿中,對賓客言:“與我婿飲,大樂!見其服飾,使人歸自燒!”子病死,仰而罵天。其頑悖如此。

罷儋耳、真番郡。秋,大鴻臚廣明、軍正王平擊益州,斬首、捕虜三萬餘人,獲畜產五萬餘頭。

諫大夫杜延年見國家承武帝奢侈、師旅之後,數爲大將軍言:“年歲比不登,流民未盡還,宜修孝文時政,示以儉約、寬和,順天心,說民意,年歲宜應。”納其言。延年,故史大夫周之子也。

孝昭皇帝上始元六年(庚子,公元前八一年)

春,二月,詔有司問郡國所舉賢良、文學,民所疾苦、教化之要,皆對:“願罷鹽、鐵、酒榷、均輸,毋與天下爭利,示以儉節,然後教化可興。”桑弘羊難,以爲:“此國家大業,所以制四夷,安邊足用之本,不可廢也。”於是鹽鐵之議起焉。

初,蘇武既徙北海上,稟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實而食之。杖漢節牧羊,臥起持,節旄盡落。武在漢,與李陵俱爲侍中;陵降匈奴,不敢求武。久之,單于使陵至海上,爲武置酒設樂,因謂武曰:“單于聞陵與子卿素厚,故使來說足下,虛心相待,終不得歸漢,空自苦;亡人之地,信義安所見乎!足下兄弟二人,前皆坐事自殺;來時,太夫人已不幸;子卿婦年,聞已更嫁矣;獨有弟二人、兩、一男,今復十餘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時,忽忽如狂,自痛負漢,加以老母系保宮。子卿不降,何以過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無常,大臣無罪夷滅者數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復誰爲乎!”武曰:“武父子無功德,皆爲陛下所就,位列將,爵通侯,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今得殺自效,雖斧鉞、湯鑊,誠甘樂之!臣事君,猶子事父也。子爲父死,無所恨。願勿復再言!”陵與武飲數日,復曰:“子卿壹聽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降武,請畢今日之歡,效死於前!”陵見其至誠,喟然嘆曰:“嗟乎,義士!陵與衛律之罪上通於天!”因泣下沾衿,與武決去。賜武牛羊數十頭。

後陵復至北海上,語武以武帝崩。武南鄉號哭歐,旦夕臨,數月。及壺衍-單于立,母閼氏不正,國乖離,常恐漢兵襲之,於是衛律爲單于謀,與漢和親。漢使至,求蘇武等,匈奴詭言武死。後漢使復至匈奴,常惠私見漢使,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言武等在某澤中。”使者大喜,如惠語以讓單于。單于視左右而驚,謝漢使曰:“武等實在。”乃歸武及馬宏等。馬宏者,前副祿大夫王忠使西國,爲匈奴所遮;忠戰死,馬宏生得,亦不肯降。故匈奴歸此二人,以通善意。於是李陵置酒賀武曰:“今足下還歸,揚名於匈奴,功顯於漢室,雖古竹帛所載,丹青所畫,何以過子卿!陵雖駑怯,令漢貰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大辱之積志,庶幾乎曹柯之盟,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收族陵家,爲世大戮,陵尚復何顧乎!已矣,令子卿知吾心耳!”陵泣下數行,因與武決。

單于召會武屬,前已降及故,凡隨武還者九人。既至京師,詔武奉一太牢謁武帝園廟,拜爲典屬國,秩中二千石,賜錢二百萬,公田二頃,宅一區。武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強壯出,及還,鬚髮盡白。霍、上桀與李陵素善,遣陵故人隴西任立政等三人俱至匈奴招之。陵曰:“歸易耳,丈夫不能再辱!”遂死於匈奴。

夏,旱。

秋,七月,罷榷酤,從賢良、文學之議也。武帝之末,海虛耗,戶口減半,霍知時務之要,輕徭薄賦,與民休息。至是匈奴和親,百姓充實,稍覆文、景之業焉。

詔以鉤町侯毋波率其邑君長、人民擊反者有功,立以爲鉤町王。賜田廣明爵關侯。

孝昭皇帝上元元年(辛丑,公元前八零年)

春,武都氐人反,遣執金吾馬適建、龍-侯韓增、大鴻臚田廣明將三輔、太常徒,皆免刑,擊之。

夏,六月,赦天下。

秋,七月,乙亥晦,日有食之,既。

八月,改元。

桀父子既尊,盛德長公主,爲丁外人求封侯,霍不許。又爲外人求祿大夫,令得召見,又不許。長主大以是怨,而桀、安數爲外人求爵弗能得,亦慚。又桀妻父所幸充國爲太醫監,闌殿中,下獄當死;冬月且盡,蓋主爲充國馬二十匹贖罪,乃得減死論。於是桀、安父子深怨而重德蓋主。自先帝時,桀已爲九卿,位在右,及父子併爲將軍,皇后親安乃其外祖,而顧朝事,由是與爭權。燕王旦自以帝兄不得立,常懷怨。及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鹽、鐵,爲國興利,伐其功,爲子弟得,亦怨恨。於是蓋主、桀、安、弘羊皆與旦通謀。

旦遣孫縱之等前後十餘輩,多齎金寶、走馬賂蓋主、桀、弘羊等。桀等又詐令人爲燕王上書,言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稱蹕,太先置。又引“蘇武使匈奴二十年不降,乃爲典屬國;大將軍長史敞無功,爲搜粟都尉;又擅調益莫府校尉。專權自恣,疑有非常。臣旦願歸符璽,宿衛,察臣變。”候司出沐日奏之,桀從中下其事,弘羊當與諸大臣共執退。書奏,帝不肯下。明旦,聞之,止畫室中不。上問:“大將軍安在?”左將軍桀對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有詔:“召大將軍。”,免冠、頓首謝。上曰:“將軍冠!朕知是書詐也,將軍無罪。”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將軍之廣明都郎,近耳;調校尉以來,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且將軍爲非,不須校尉。”是時帝年十四,尚書、左右皆驚。而上書者果亡,捕之甚急。桀等懼,白上:“小事不足遂。”上不聽。後桀黨與有譖者,上輒怒曰:“大將軍忠臣,先帝所屬以輔朕,敢有毀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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