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顯聰腳步匆匆,走到了場邊,站在了戴德漢的旁。
“排長。”
“有事?”
戴德漢目還停留在場上那些新兵上,對於一個排長來說,新兵的基本素質從這一點一滴的隊列作中就能看出來,一個簡單的齊步走,就能看出協調。
“那個新兵,莊嚴。”
聽到尹顯聰提及莊嚴,戴德漢立即來興趣了。
他很清楚,那個兵絕對不是省油燈,是個不省心的主兒。
“他怎麼了?”
尹顯聰苦笑了一下道:“這小子帶了五千塊現金。”
“什麼!?”戴德漢嚇了一跳。
要知道,他的工資也就五百多而已。
那是他足足十個月的工資。
戴德漢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奔過。
“讓他留下一千,其餘寄回去!”
“他還帶了個存摺……”
“存摺?”
“裡麵我看了餘額,有一萬塊。”
“什麼!?”
戴德漢差點從小板凳上蹦起來。
“一萬!?”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幾秒鐘後,他命令尹顯聰:“讓他馬上給家裡人寄回去,掛號信寄去,瞎胡鬨!他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度假村!?還是遊樂園?帶那麼多錢過來想做什麼?”
等尹顯聰走了,李定卻來了。
“阿戴!”
他遠遠地著。
看到李定,戴德漢忍不住苦笑起來:“我的副連長大人,你可真的對我好關照,把這麼個兵弄到我的排裡。”
李定一愣,問道:“什麼兵?”
“就那個莊嚴的。”戴德漢笑著指指排房:“這小子可真不是省油燈啊,第一天過來,就打算和我套老鄉。”
李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說他啊?這小子鬼鬼的,又又賴,你知道昨晚我為什麼把他放在你的排裡嗎?他本來是鐘山接的兵,我要過來的。”
戴德漢說:“副連長,這可就是你不對了,人家都是將好兵往自己的連隊搶,你倒好,搶個爺兵回來。”
李定收斂起笑容,正道:“我把他要過來不是冇原因的,你想聽聽我的理由嗎?”
“那我可得好好聽聽。”戴德漢道。
李定說:“這小子的確一臭病,昨晚在火車站還差點把我弄得下不了臺……”
他將昨晚莊嚴在火車站裡作弊表演功的事說了一遍。
“這的確是個**兵,不過我就喜歡這種**兵,冇錯,這種兵是最難訓的,但是一旦訓好了,那就比彆的兵更厲害。我說阿戴,這是塊好料子,玉不琢不,你是咱們連最有水平的排長,這一點我知道,所以我才把他放在你的排裡。”
聽到李定誇獎自己,戴德漢忍不住出了笑容。
“那是,這種兵,你放哪都不行,放我這裡倒還是有點兒希的……”
“特麼給我見點就燦爛。我可告訴你,今年的訓練任務很重,他們這批新兵是曆年來占比率最大的一批新兵,由於前幾年裁軍的影響,今年咱們師老兵退伍達到了整個部隊的75,幾乎空了我們部隊的骨乾力量。”
“現如今改革開放了,到都是花花世界,這些兵也冇幾個像咱們當年那樣肯留在部隊裡踏實乾的了,莊嚴這批新兵數量是曆年來最大的一批,偏偏我們和3師又被選定為兩支預選快速反應師的單位,隻有一年的時間就要接總部的考覈了,那天團裡的員大會我去了,團長敲桌子了,說師長在團級乾部會議上表態了,一定要在總部考覈上勝出,搶到快速反應部隊的名頭,否則就讓團長他們捲鋪蓋準備轉業去。”
戴德漢笑了:“我們的白麪書生師長,還看不出真有這種魄力啊。”
李定說:“咱們王師長還還好說了,蔡副師長更堅決,他說了,要親自組一個訓練督導小組,隨時隨地不提前通知,直接就下到連隊查訓練況,你也知道,老蔡是打過仗從死人堆裡出來的,又是訓練尖子出,他可不好糊弄……”
聽到蔡副師長的名字,戴德漢點頭道:“冇錯啊,當年黑老蔡還是集團軍裡當作訓長的時候,我到軍裡參加尖子集訓就是他負責帶隊的,結果老子一個月練爛了九雙解放鞋,津費都不夠買鞋子用的……如果是他親自抓,恐怕下麪糰裡都得飛狗跳了。”
聊到這裡,倆人忽然冷場,陷了沉思。
許久,戴德漢問:“副連長,你知道莊嚴這小子帶了多錢來當兵嗎?”
“多錢?”
“連帶存摺和現今,一共一萬五。”
“一萬五!?”李定也嚇了一跳。
作為老資格的上尉副連長,他的工資還不到一千。
戴德漢說:“我在想,前兩年大裁軍的時候,我聽說你已經夠條件走的,為什麼不走?現在很多乾部都想著早點轉業,回地方撈錢去,你老婆孩子都在老家等你呢……”
李定的臉忽然沉了下去,從口袋裡出一包廉價白沙,點了,噴了口煙。
“是啊,我本來可以走的,為這事,你嫂子還埋怨過我。”李定一年吸著白沙煙,一邊道:“我也知道回地方能找個不錯的單位,我老家也是沿海,再不濟下海自己搞點生意什麼的,想我們這種生死都見過的,蹲過貓耳喝過泥漿水的,總不至於混得比彆人差……”
停了一下又道:“92年邊防部隊的兵裁撤過來我們連的時候,我是唯一從邊防部隊跟過來的乾部,當時部隊的意思是總得有個老部隊的軍跟著兵走,否則誰鎮得住那些打過仗又妖裡妖氣的老兵?上級讓我留,我就留了……”
戴德漢說:“現在,後悔了嗎?”
李定笑了:“後悔個屁!阿戴啊,我李定冇那麼高尚,不過我那麼多戰友死在南疆戰場上,埋在了麻栗坡的陵園裡,相比他們,我算是走運的。”
他環視周圍,看著那些新兵在老兵的指導下訓練隊列,忽然慨道:“我對部隊還是有的,這個世界,有人做聰明人,也總得有我們這幫傻子對吧?大家都去撈錢了,誰來保家衛國?冇人當兵了,這個國家怎麼辦?冇有了國家,你以為還能發家致富?反正部隊要我留一天,我就乾足365天,等哪天部隊說,李定啊,你可以退役了,那麼我冇二話,打起我的揹包就走……我走……”
戴德漢轉頭看著李定,這位副連長上有三傷疤,那是戰爭留給他的勳章,他是靠軍功提乾的,而此刻,這個鐵打一樣的漢子眼角竟然有些晶瑩的東西在閃著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