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往西北十裡,設有幽州屯軍所。
四周絕道蒼茫,唯有這一盤踞,背倚孤城,氣勢懾人。
因著城門開得晚關得早,神容沒有耽擱,乘車上路,很快趕至。
夕將下,揭開車簾,了眼那道高闊的軍所大門“就是這裡?”
紫瑞在車外稱是,後方是十幾個騎馬護送的護衛。
據他們的人回報,東來那幾人正是被帶來了這裡。
神容毫不遲疑地探出車“那等什麼,還不進去。”
軍所門森嚴,兩名護衛上前涉,守門兵才放行,一麵有個兵卒往裡去報了。
神容片刻不等,腳步不停地往裡走。
高墻圍築的大院,一隊兵正在那兒守著,忽覺有人到來,紛紛看了過去。
隻見一群護衛打頭,左右開道,站定後分開,自後方走出個年紀輕輕的人。
神容來得急,沒係披風,未戴帷帽,一襲高腰襦輕束,雍容之姿,眉眼如描,是在那兒一站,便一群人看直了眼。
另一頭的角落裡,一下站起來幾個人,朝著跪下“主。”
是東來他們。
神容見幾人無事,才往那隊兵上看了眼“他們憑什麼扣人?”
東來回“他們說我們穿山過河,行止鬼祟,又是生麵孔,必須要帶回來查問。”
屯軍所負責一方治安鎮守,聽來倒是無可厚非。神容輕哼一聲,到底沒說什麼。
就這會兒功夫,那報信的守門兵從院中的正堂裡出來了,一同出來的還有個黑壯的漢子,後麵跟著兩個捧著兵的兵。
到了跟前,漢子眼睛也不在神容上轉了一圈,才抱了下拳“還請言明份。”
這等小事不勞神容開口,紫瑞上前,將早已備好的文書遞上“長安趙國公府,長孫家。”
大概是沒想到,漢子瞄了瞄紫瑞,覺得不像誇口才接過去,翻看一下,正是東來等人的家奴契書,朝後點了個頭。
那兵卒接到示意,又進了院中正堂。
他將文書還給紫瑞,爽快道“既如此,人你們可以帶走了。”
說完他後麵的兩個兵走去東來麵前,還了他們的兵。
神容不語,隻微微偏頭,拿眼瞄著那幕,雙抿起。
紫瑞看到這神,便知主是心有不悅,當即道“扣了我們的人,隻這麼一句話就想打發了?”
漢子看看神容,順帶看一眼那幾把剛還回去的兵。
軍所已仔細檢視過,那幾把兵非軍,府衛用刀罷了,看式樣就知道是長安製。
如今得知這幾人是來自長安趙國公府的家奴,便對上了,足以證明他們不是什麼鬼祟的敵方。
雖不知眼前這年輕人來歷,但看模樣在趙國公府份不低。漢子心裡琢磨,犯不著,遂一改前態,堆著笑,朝神容鄭重抱了抱拳“,是咱們得罪了,諸位好走。”
這還像句話。神容轉眼去看東來,他領著人走了過來,在麵前垂著頭。
“回去再說。”以為東來是自責節外生枝,沒多說什麼。
剛扭頭要走,忽然瞥見他額角,腳步一下收住。
“抬頭。”
東來聽到命令,抬起頭。
神容看到他額角居然有道傷痕,直拖到眼尾,跡剛止,腫脹著,差半寸就能傷到他眼睛。
又去看他上,他用左手拿了兵,右手背上也有類似傷痕,袖口還破了兩道。
就是個傻子也能看出這是怎麼來的。
眼神掃向那漢子“你們敢手?”
漢子一愣,反應過來“幾鞭子罷了,他拒不服從,又不肯直言來歷,這是軍法。”
神容眉眼一厲“什麼軍法,他是你這裡的兵?”
漢子被噎了一下,張合,一時竟找不到話來反駁。
神容不能忍,東來不止是近前護衛,還要為探地風,現在手了傷不說,還差點傷了眼睛,已然誤了的事。
別的好說,這事沒完。
“誰乾的?”問東來。
東來低聲提醒“主,他們是駐軍。”
神容眉頭一挑“那又如何,駐軍就能肆意手?”
笑話,長孫神容是被嚇大的不!
又斜睨那漢子“誰乾的?”
漢子倒是不傻,避重就輕地回“咱不過是按律辦事,貴人若覺冒犯,軍所也可按律賠償個百文錢。”
聽他這口氣,倒還算讓步了。
“錢?”神容朝旁手。
紫瑞馬上取了懷中錢袋放手上。
接了往他腳邊一扔,滿滿的一包。
長孫家連礦都有,會在意這點錢?
“這兒有百倍,夠你把手的出來了?”
漢子驚地拎了下腳,詫異地看著,自然不會去撿那錢,隻好又道“混之下的手,分不清誰跟誰了!”
神容眼一轉“那好,你們做主下令的是誰,總分得清了?”
漢子不由得臉一僵,乍一見這人,隻覺得得驚人,跟張畫裡走出來的似的,此刻卻全被架勢給懾住了。
他隻想速速解決,心一橫道“我,這裡下令的便是我!”
神容眼掃過他“看你裝束,頂多是個百夫長,這麼大的軍所,你還不夠格。”
漢子被噎住了,不想眼睛還這麼毒。
神容轉著黑亮的眼珠四下掃視“把你們做主的出來。”
無人應答,在場的那隊兵隻是盯著。
神容看了一圈,目忽而落到院中那間正堂,想起先前這漢子正是從裡麵出來的,方纔還打發了兵卒進去,必然是去報形的,抬腳便往那裡走。
漢子去追時已經晚了,纖影如風,直奔大門,一腳就了進去。
堂中窗戶閉著,線略暗,竟然也有一群人。
原本眾人正在休整,或站或坐地啃著餅飲著水,此時眼神唰地投過來,氣氛一片冷肅。
那漢子追過來,一聲“哎”剛冒出半截,及時咽回去,停在門口。
神容眼神左右一轉,麵無半點怯意“你們做主的呢?出來。”
這群人裝束與那漢子類似,都是中規中矩的甲冑罩在便於騎的短打胡外,看來都是百夫長了。
判斷得分毫不差,這的確是個龐大的軍所。
然而聽到問話,眾人麵麵相覷,也隻是饒有興味地打量,誰也不說話。
那漢子抵不住,跟進來無奈問“這位貴人到底要如何啊?”
“傷了無辜的人,你說要如何?”神容說“不能讓我的人打回去,那便你們做主的親自出來賠罪。”
漢子眼都瞪起來了,哪有打個家奴要整個軍所的頭兒出來賠罪的?
這人年紀不大,怎的如此不好對付!
神容也不廢話,說完就往裡走。
興許是這番話氣勢太足,裡麵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如旱地拔蔥,嚴嚴實實擋住了的去路。
神容眼一睨“怎麼,這是敢做不敢當?”
的護衛已跟了過來,見狀就要進門來護。
在場的可都是軍人,又是有頭銜的,哪裡是吃素的,一改休整之態,手中拿起了兵。
可這邊也是長安來的高門貴族,手也紛紛按上了佩刀。
真鬧起來可還得了。漢子跑過來,在兩方中間一擋“好了好了,咱有話好說不?”
神容抬手輕了下鬢發,反問“我隻要你們做主的出來給我個說法,是誰不好好說話?”
從未見過一個子在這場合下還能氣定神閑的,但這幅神語調在上偏就渾然天。
漢子語塞,又不得失禮接近,隻能著頭皮退兩步再擋著。
神容麵向上首,也不管那群擋路的阻礙了視線,繼續往前。
那漢子邊擋邊退,直退到擋路的同伍上,已無路可退,臉難看的不行。
“行了。”忽來一句,低低的一把男人聲音。
頓時,擋路的都散開了。
神容循聲轉頭,右手邊最多十步外,坐了個人。
那裡豎著一排高大的武架,更暗,隻能看見那人收著,隨意坐在架前的一個廓,麵朝的方向,也不知這樣看了多久。
那漢子快步過去,小聲道“頭兒,你都瞧見了,這我真沒轍……”
神容反應過來,朝上首一看,果然沒人。
以為做主的會坐上首,誰知他坐在這毫不起眼的地方,從進來到現在就這麼看著?
又回頭,盯著被漢子擋了大半的人影,看得最清楚的是他一截黑擺下裹著革靴的小,他一隻手搭在膝上,指節分明。
“是你。”心想可算肯麵了。
那隻手抬起來,一隔,漢子便乖乖被隔到一邊去了。
“是我。”他說“對不住,可以了?”
左右都看向了他,尤其是那漢子,如同見了鬼似的,一直瞄他。
神容盯著他,此人口氣如此乾脆,便覺出一詭異。
彷彿是想息事寧人趕打發了似的。
那人亦看著。
神容忽然發現他眸很暗,瞧來甚至有幾分不善,瞇眼細看,竟看出一悉來。
更甚至,連聲音都有些悉。
心思一,想都沒想腳就邁了出去,走去他跟前。
那人依然是隨意坐著的姿態,離近了纔看清他腳邊支著一柄鞘的直刀,斜斜靠在他上。
他一手搭膝,另一條胳膊搭在旁邊案上,那裡擺著剛卸下的皮護臂和護腰。
看到神容接近,他稍往後仰,抬起了頭。
神容的目一寸一寸轉到他臉上,一眼,又一眼,忽然瞪大了眼睛。
兩個人誰也沒有言語。
因為誰也沒想到會就這樣再見了麵。
神容竟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目還牢牢鎖在他上。
在想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如何會出現在這裡?
“主,郎君來了。”紫瑞在門口低喚。
長孫信的聲音很快傳“阿容,阿容!”
左右雀無聲,他急切的呼喚便尤為清晰。
神容回神,從眼前男人上生生收回視線,一扭頭,快步往門外走去。
長孫信剛到門口,就見妹妹袂帶風地走了出來。
“走。”頭也不回地越過他走了。
長孫信朝後一看,看到了坐在那裡的人影,也沒看清就趕去追妹妹。
他是從幽州署裡趕來的。
原本相安無事,直到聽接待他的員談及幽州安防,提到了本地駐軍,忽的聽到個悉的名字,二話不說就回驛館找妹妹。
結果半路聽說了東來的事,且神容已經親自來軍所了,他又追了過來。
神容一直走到軍所外才停。
東來和紫瑞跟在後,什麼也不敢問,什麼也不敢說。
長孫信追上來“阿容,你都看到了?那姓山的竟也在幽州,他如今任職幽州團練使,這軍所正是他的地盤了!”
神容抿著,一雙眼遊來去,不知在想什麼。
“阿容?”長孫信忍不住又喚一聲。
神容忽如醒了一般,回頭道“不對,我走什麼?我又不是不占理的那個!”說著一拂袖,便要折回去。
長孫信眼疾手快地拖住“阿容,別別。”
神容蹙著眉回過頭來。
長孫信是怕不痛快纔不樂意再去,低低安道“聽哥哥的,先回去,晚了城門就要關了。再說了,你可是有要事在的。”
神容這才停住,又回一眼軍所大門,心道便宜那男人了!
他定有過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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