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徐大眼指指點點,話語中所慨的盡是如此大一座城池,能藏多兵,聚多民,囤積多錢糧等。李旭磕睡蟲般點頭答應著,心裡盤算的卻是這麼大一座城市,如此茂的人流,在鬧市上開一家雜貨店,每天能有多進項。二人一個顧盼雄飛地說,一個有口無心地聽,倒也配合了個相得宜彰。
“始皇帝王統一天下,大將軍蒙恬曾在此屯兵兩萬。終其生,匈奴不敢南下而牧馬!”徐大眼跳下馬,指點著一座破舊古廟說道。那座廟宇香火聊聊,大門上的漆都斑駁落了,與周邊熱鬧的景相對照,愈發顯得淒涼。但當地百姓卻不嫌其寒酸,凡路過廟門者皆下馬緩行。就連沿街擺攤的小販,也儘量不靠近寺院門口。
“蒙恬,他不是被二世皇帝殺了麼?”李旭跟著跳下馬背,低聲問。逛了半天街,他終於和徐大眼找到了一個共同的話題。
“惜未死於異族之手!”徐大眼聳聳肩膀,嘆道。邊跟班一樣的李旭與他格相差甚遠,對這個總是心不在焉的悶葫蘆,徐大眼早憋了一肚子無名火。但整個商隊裡只有這麼一個讀過書的人,他再不滿意也只能遷就。
小李旭卻沒時間聽他的長吁短嘆,剛剛跳下馬背,他的目就被遠一個雕樑畫棟的雙層小樓吸引了過去。那座樓通被彩漆刷了亮,裡邊傳來竹之聲。門口走近走出的,皆是些著鮮的豪客,一個個面紅潤異常,彷彿每個人都剛剛了一筆大買賣般。
“一座青樓而已,有什麼好看的!”徐大眼低聲喝道,向同伴的眼神更加多了幾分不屑。
接下來,李旭的回話就把他的眼珠子都氣得掉了下來。
“青樓,不是彩漆的麼?怎麼起了這般古怪的名字?裡邊賣得什麼貨,茂功兄可願前去一觀!”李旭扯著馬繮繩,一步步向前湊。
“不賣貨,只賣笑!”徐大眼氣得哭笑不得,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賣笑?”李旭楞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了青樓原來就是窯子,一下子臉又紅到脖子上。
“難道上谷郡民風竟質樸如斯麼?你連娼館都沒聽說過!”徐大眼實在無法忍同伴如此孤陋寡聞,聲音不覺提高了數分。
李旭則又扭過頭去,不再與他說話。徐大眼以爲自己說重了,惹得他心中著惱。剛把話題岔往別,李旭卻猛然回過頭來,紅著臉,拉了拉他袖,說道:“張大叔、杜疤瘌、王麻子他們,他們都去青樓,不,被青樓邊上的一個老人扯到衚衕裡走了!”
“他們是市井羣氓,手頭有了閒錢,不幹這點事,還能幹什麼?”徐大眼跳上馬背,沒好氣地說道。“咱們快點走,這些地方實在污人耳目!”
李旭見同伴突然間變得極不開心,只得跟著跳上坐騎。豪爽仗義的孫九,詐吝嗇的杜疤瘌,兇橫好的王麻子,幾天來,數十個行商小販彷彿寺院裡的羅漢相,每個都帶著不同的面孔。到底哪個纔是行商的真正面目,或者說,哪張面孔會爲將來的自己,他不知道,只覺得心裡空空落落的,實在迷茫得很。
街道上人流洶涌,兩個年想快些離開也快不起來。才行得百十餘步,前方忽然一,所有人都了過去。
“打架了,打架了!”有個地無賴唯恐天下不,一邊向人羣中間,一邊大喊大地給手者加油助威。前面圍觀的百姓卻不肯配合,猛然向後一退,把地翻在地上,數只穿著草鞋的大腳丫子不由分說地踩了上去。
“哎呀,我的姥姥,直娘賊!”小地被踩得吱哇罵,爬起來想找人拼命,擡頭向前一瞅,被嚇了一冷汗。連被踩丟了的頭巾都不敢揀,撒就向路邊的店鋪裡邊跑。左右店鋪紛紛關門落窗,唯恐有人趁火打劫,了自己家的貨去。
寬闊的大街瞬間空起來,街道正中央,兩個突厥打扮的男子揮舞著彎刀,“乒、乒、乒”衝著幾個小商販砍。被追砍的商販雖然人多,卻沒有趁手的兵。只能拿著貨郎擔子,邊抵擋邊逃。有人胳膊上已經見了彩,貨也落了滿地。得了勢的胡人卻仍然不肯放過,一邊砍,一邊用漢語高聲喝罵:“找老子要錢,老子是你們皇帝的客人,你懂不懂。你們皇帝都不敢找老子要錢,誰借給你的膽子!”
胡人不講理,這是邊郡百姓的共識。所以買賣貨,很與有人過往的胡兒討價還價。一口價報出後,你買就買,不賣就請便。絕不會把自己的貨到胡人手中,給他先看貨後付錢的機會。而這幾個商販估計是從南方遠道而來的行商,本不懂得與胡人做買賣的規矩。被胡人白拿了貨後試圖討回錢來,因而被惱怒的對方追殺。
“住手!”李旭扯著嗓子喊了一句。雖然臨出發前父母一再叮嚀他路上別管閒事。但眼看就有人要命喪當場,他立刻把父母的囑咐丟到了耳子後。
一聲喊完了,李旭纔想起今天自己出門時沒帶防的短刀。那兩個胡人倒也聽話,放棄了被追殺的小販,獰笑著走了過來。
策馬逃走,顯然已經來不及。有徐大眼在邊,李旭也不想過分被人小瞧了。雙手一撐跳下馬背,彎腰就去路邊揀磚頭。如此繁華的街道上哪裡找得到殘磚爛瓦,慌之中,不知什麼人在他手裡塞了門栓。李旭虎吼一聲,掄起門栓衝了上去。
街道中央,徐大眼早已和兩個胡人打做了一堆。他憑手裡的一馬鞭子,居然擋住了兩柄彎刀。再得李旭不要命般跑上前助戰,徐大眼愈發神勇,一馬鞭掄得嗚嗚生風,轉眼間就讓兩個胡人臉上開了花。
那兩胡人臉上吃了徐大眼的鞭子,不小心後腰上又捱了李旭的悶,氣得哇哇。周圍百姓看見兩個胡人吃虧,立刻給兩個不要命的年大聲喝彩來。
“好!他,使勁他!”
“好,砸,砸他爺勒蓋!”(注2)
隔著門,百姓們大聲好。
兩個胡人在中原混了一年多,漢語比家鄉話還悉。久戰兩個年不下,又聽到百姓的喝彩聲,被激得惱怒,步伐一變,刀下立即生了寒。
這纔是胡人博命的招,方纔欺負幾個小販,在胡人眼裡不過是鬧著玩。如此一來,場上形勢登時逆轉,徐大眼手中皮鞭,不方便招架,被彎刀得連連後退。李旭雖然拿了門閂做兵,他卻沒經過名師指點,舉手投足皆不章法,只能憑著一子狠勁掄。
“啪!”徐大眼的皮鞭與彎刀相遇,被攪做了數段。與他放對的胡人見了便宜,快速旋,彎刀如匹練般斬向他的手臂。正在抵擋另一把彎刀的李旭見勢不妙,放棄自己的對手,掄起門閂直抄追殺徐大眼那個胡人的後腦。
“碭!”門閂被胡人用彎刀隔開。兩個胡人一前一後把李旭夾在了中間,徐大眼撲上前相救,早已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兩把彎刀奔向李旭的雙膝蓋。
“兄弟!”徐大眼腦袋嗡地一聲,揮舞著雙拳就衝上前拼命。雖然今天的禍端皆由李旭管閒事而起,作爲一起出門的同伴,他還是不忍看到李旭年輕輕地變跛子。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口,突然間半空中閃過一道黑。“碭,碭”兩聲,兩把志在必得的彎刀先後被挑開,一丈八長槊巨蟒般橫在了李旭前。
“要命的住手!”馬背上,有一個材魁梧的軍怒喝道。
兩個胡人早已打起了火氣,哪裡肯就此收手。後退半步,錯開,居然擺出了一個合擊的陣勢,號著向軍撲去。
“碭,碭”,又是兩聲脆響。兩把彎刀同時飛上了天空。那巨蟒般的馬槊了,紋不地停在了兩個胡人中間。馬槊頭寒閃閃,直在二人梗嗓上。
“我們是你們大皇帝請來的客人!”兩個胡人不敢再移,兀自強橫地說道,“你,你不,不能殺,殺我!”。
“咱們大隋歡迎遠客,但若有惡客欺主,回答只是一個字!”那軍冷笑著道,單手一抖,扯回丈八長槊,跟著大喝了一聲,“滾!”
“滾!”街道兩邊,無數腦袋從窗子後探出來,喝罵。在衆人的鬨笑與喝罵聲中,兩個胡人抱頭鼠竄而去。
待衆人笑夠了,那軍把馬槊給了隨從。跳下坐騎,笑著對徐、李二人問道:“兩位小哥好膽,居然敢赤手空拳阻擋胡人行兇。不知二位從何方而來,可否留下名姓!”
“這,這….”李旭登時又慌了神。長這麼大,他見過最大的員是縣衙門跑的幫閒趙二狗子,其他級別的大人只曾耳聞,不曾接。對於眼前這位客客氣氣向自己問話的軍,本分不清對方是什麼品級,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向此人施禮。一時慌,連手中被砍得坑坑窪窪的門栓也忘了放下,握著,橫擋在口。
“我們兄弟兩個是上穀人,聽說薊縣這裡繁華,所以瞞了家人過來開眼界。沒想到這裡的胡人如此蠻惡,多虧了將軍大人及時趕來,否則,我兄弟二人非被砍死不可!”徐大眼到底比李旭見得世面多,拉著李旭上前幾步,拱手施禮,向軍致謝。
“多謝將軍大人,及,及時趕來,救,救了我兄弟二人!”不知道是被嚇傻了,還是因爲拘謹,李旭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結。
“我這兄弟向來膽小,將軍勿怪。不知道救命恩公尊姓大名,在哪位大人帳下立功!”徐大眼開口將軍,閉口恩公,就是不肯自己和李旭的份。
那軍亦是個豁達之人,見徐大眼把份藏得仔細,也不再追問。擺擺手,笑道:“我哪裡是什麼將軍,羅公帳下一老卒而已。姓步,你我一聲老步即可。依我看,你這位兄弟的膽子可不小。彎刀在頸,他還敢舍了命來救你!”
如此一說,反而讓李旭的臉更加紅了起來。期期奈奈的罵了自己幾句,終於鼓起了勇氣說道:“在下,在下也不是膽子大。只是一時著急,蠻發作而已!倒是步將軍,一槊擊落兩柄彎刀,真是難得的好手!”
“這是遠近聞名的步將軍,當年曾經一槊挑了二十餘契丹匪的,區區兩個胡兒怎是對手!”道路邊,從驚嚇中恢復過來的百姓們七八舌地說道。
李旭和徐大眼聽了,對眼前這個軍更加佩服。謝的話說了一大車,弄得步姓軍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帶著二人分開人羣,邊走,邊解釋道:“你們剛一與胡人手,我已經趕到。只是沒想到他們居然敢當街行兇。所以纔出手遲了,兩位小哥莫怪!”
徐、李二人聞言一楞,隨即出了坦誠的笑容,“早知道將軍在旁邊保護著,我兩個就打得更不要命些。敲斷兩個胡人的,看他們是否還敢當街行兇!”
“那樣反倒不!”步姓軍擺手道,“涿郡乃邊塞之地,民風彪悍。當街打架的事時有發生,只要不傷了人或害了對方命,府也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有人了傷,或告到了衙門。府就不得不出面理,取證聽審要耽誤很多時間,待司審完了,屆時二位小哥的遊興恐怕也被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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