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羊湯拉麪

暮降臨，含釧三人神匆忙地從宮走回掖庭，三個人在二門埋著頭兌了牌子，沒侍衛看出端倪。

走到一半，含釧突然想起什麼來，啞著嗓子，“浣局不是立了新規矩，宮人出行必得雙不落單嗎？”

小秋兒木了木，立在原地，紅彤彤的鼻子，圓圓的眼睛一不，“...今兒鐘嬤嬤讓梨桃和我一塊兒去宮送洗好的裳，回來的時候，梨桃說肚子疼，將我一個人拋那兒了，後來...我就遇見了...”

小秋兒沒說下去，臉皮變得煞白，明白了，含釧也明白了。

就像那五兩銀子。

人心，總比想象中，更容易俘虜。

含釧小秋兒的腦袋，看了看天，吸了吸鼻頭，輕聲道，“走吧，咱們去膳房，肚子也了，我給你做點東西吃。”

晚膳早已送走，膳房點著兩三盞油燈，守夜的宮兒趴在灶臺上打瞌睡，見含釧、阿蟬還有個麵生的小宮人進來，忙迎過來，“釧兒、阿蟬，你們哪兒去了？白師傅差點派人去找你們！又聽說皇後孃孃的人在長樂宮，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宮的時辰又快到了，便留了我在這兒守著等你們...”

油燈昏黃中，倒是瞧不清三個人紅腫的眼睛和憔悴的神。

含釧糊弄兩句，“...從長樂宮回來的路上，沒人帶著，我們就迷了路....正巧遇見隔壁浣局的小秋兒，就一塊兒出來了...”轉了話頭，“還有食材沒？都還著呢。”

宮兒指了指竹籃子，“白師傅給你留了幾塊餅子，你們將就著吃吧。”打了個哈欠，“我先回去了。”

那宮兒一走，膳房重新變得靜悄悄的。

白師傅留的餅子回了，綿綿的，就像小卓子被石頭砸到地上，那綿綿的脖子。

含釧一下子沒了吃餅子的興致，再看阿蟬和小秋兒，阿蟬滿麵呆滯地靠坐在椅凳上，小秋兒低低地垂著頭，兩個人像兩木頭樁子，也不，除卻輕微的呼吸聲，沒有更大的聲響。

含釧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另起了爐灶，拿瓷碗從布袋中挨個兒舀出鬆子仁兒、胡桃仁敲碎，再加上糖屑和脂油，和麵中。擼起袖子，把麵團後再餅，送上下都有炭火的灶火中烘烤。

不一會兒，餅的兩麵都煎黃了，含釧麻利地撒上白芝麻。

做飯能讓從別的緒中剝離出來。

膩人的甜香、富的油脂香和能飽腹的小麥香，從兩麵鍋鉆了出來。

炭火將燒餅烤得“滋滋”作響，白芝麻不一會兒也變了金黃，含釧戴上厚手套將餅子從爐火裡送出來，又用麵篩子過了一層白的，重新再放回炭火中煎烤，濃鬱的香味再也藏不住了，喚醒了兩個呆滯的人。

“釧兒...咱們剛殺了一個人...”阿蟬呆了半晌，如夢初醒般開了口，“你拿大石頭塊兒把一個人的後腦勺敲得碎，我單手卸掉了一個人的胳膊，他們...當著我們的麵兒，割掉了自己的舌頭...”

阿蟬機械地轉過頭，看含釧行雲流水地、自然而然地烤著燒餅，不發出了一句靈魂質問，“是...隻有我做了這個夢嗎？”

燒餅炕在灶上。

含釧沒應阿蟬的問，轉切了一簇新鮮的韭菜，看鍋裡還溫著白爺爺留下來的羊骨頭湯。

湯被練得白白的，咕嘟嘟地躥著氣泡，帶了筋的羊大骨被燉得骨分離。

含釧趁著燒餅沒用完的麪，加水加鹽，三下五下了一個大麵團子，揪出三個幾子，神自然地遞給阿蟬，“搭把手，咱撐拉麪吃。”

阿蟬木著接過幾子，開始了重復地機械運。

小秋兒呆住了。

兩個時辰前，們剛殺了個人。

而現在，們準備吃拉麪。

小秋兒搖了搖腦袋，還沒等反應過來，一碗撒了韭菜和蔥花，噴香撲鼻的羊湯拉麪和一個金黃脆的燒餅就擺在了麵前。

含釧輕聲道，“吃吧。”

太香了。

小秋兒腦子放空，將一口麵送到裡，麵條上掛著羊湯濃厚的香味，專屬於羊的香味，不膻不腥，麵條勁道爽，過水的時間特別何時，剛過芯就被師傅撈了出來，咬在裡彈牙實。再喝一口湯，大約是熬的時間太長，湯裡充斥著的味道，韭菜的香氣也融在了湯裡，但韭菜還未煮，口脆脆的，很解膩。

味蕾終於被開啟。

燒餅一口咬下去，富的口重新洗滌了口腔，鬆子仁兒、胡桃仁兒還有黃糖的甜膩瞬間搶占了剛才被羊湯占據的高地。餅子脆脆，甜到了心頭。

小秋兒將頭埋在羊湯大碗裡，劫後餘生的驚恐和第一次見的發抖，全都被這碗濃香四溢的羊湯麵和這一盤脆香甜的燒餅一一化解。

小秋兒吃得很香，發抖的手漸漸端穩。

含釧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很果斷，“如果沒有砸死小卓子，死的就是你和我們。小卓子，得手後，他害怕事敗，會想盡一切辦法置你於死地。而現在...死的是他...不是我們...”

這和夢裡，不一樣了。

小秋兒還好好地活著吃羊湯麵呢...

阿蟬到含釧的緒，握住的手，含釧回之一笑。

醒來這麼久，這麼久....在口的疼痛，好像突然消失殆盡。

到自己，這才真的醒了。

渾渾噩噩地在掖庭混日子，固然能保命...可，的人生呢？如今的人生難道隻有躲避徐慨，這一個意義嗎？不敢好好做菜，不敢進宮，不敢在宮裡混出名堂...隻因為了躲避徐慨...

的人生該何去何從？

邊的阿蟬、努力救下的小秋兒、告老還鄉的白爺爺，他們的人生呢？是不是也可以變得不一樣？

就像本該在火紅的楓葉下被謀算計致死的小秋兒，如今好端端地坐在麵前一樣。

含釧看了看正燒得旺盛的爐火，再看了看麵前吃飽了喝足了，恢復了神的小秋兒和阿蟬，抿笑問，

“好吃嗎？”

油燈在明，爐火在暗，小秋兒鬼使神差地覺著，眼前這個剛救下一命的姑娘，眼睛在火的照耀下，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第十二章 羊湯拉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