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羊酪

想著胖了！

卻沒想過母親胖了，胎兒會怎麼樣！

素錦的爹是員外郎，鄰裡街坊都是鄉紳地主，都是有錢人。有錢人後宅的爭鬥，沒有宦世家那麼文縐縐的——你寫首詩罵我，我回個對聯罵你。

有錢人的後宅，隻講求有效。

素錦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爹的一房小妾產下一個八斤九兩重的男嬰後，娘還來不及出手，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小妾送到了寒山寺。

下人都說，因為那個小妾肚子撐花皮了，難看得很。

素錦腦子一嗡。

這個把戲，怎麼會被玩到宮裡來？

淑妃有過孕，生過孩子，含釧一說出口，淑妃便懂了。

淑妃氣極，手袖一揮，那盞還冒著熱氣兒的鴿湯“砰”的一聲砸在地上！

“混賬！”淑妃罵人時，聲音都是的。

若是不看淑妃如鷹隼一般陡然犀利的眼神，含釧一定覺得這是個隻知道吃辣，卻沒脾氣的川妹兒。

淑妃手撐在桌上，站起來，低頭一眼看見自己圓潤得顯得有些短繃的手指，再了腰間的，心中冒出一惡氣，恭順賢良，事事不逾矩，事事不出頭，事事都在曲氏與龔氏後，和委屈換來的竟是龔氏如此待！？好心腸裡裝了一肚子壞水！

淑妃恨極，輕聲吩咐素錦，“去！差兩個信得過的去小廚房翻廚餘！看看有沒有賀使說的那幾味藥材！”

素錦應道，垂首向外走，卻又被淑妃喚住。

“去，不要打草驚蛇！”

素錦麵目穩重地頷首。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素錦急匆匆地回來，手裡拽著一支擰乾了的布袋，素錦將布袋鋪開在地上。

含釧湊近一看，輕聲數道，“炒白、炒麥芽、金...”含釧抬起頭，“便是婢子說的那五樣！”

為了去渣，藥膳裝進布袋裡熬，是講究做法兒。

這也給素錦一網打盡提供了方便。

含釧辨識完畢，素錦利落地將布袋子收起來，沉聲問淑妃，“娘娘，您看，那兩個飲食嬤嬤是...”

素錦的聲音裡著幾許狠厲。

含釧忙低頭，裝作聽不見。

隻是來求出宮的...不是來當同案犯的...

淑妃笑起來，“不著急。”聲音依舊的，聽不出四川的調調，倒都有些姑蘇江南子的婉約腔調，“那兩個飲食嬤嬤，為著本宮吃好喝好，費盡了心力，用足了心思，當賞。”

淑妃眼風裡瞥見了在角落，竭力弱化自己的含釧。

“賀使，英雄出年，白師傅伺候本宮近十年的膳食，親傳弟子也是個忠心，手上功夫過的。”淑妃笑了笑，示意素錦將含釧扶起來，“也該賞。”

兩個賞字兒，含釧膝頭一，險些又跪下去。

素錦一手將含釧架住，恭順地搭了淑妃的話，“奴婢記得。那便賞那兩個飲食嬤嬤一罐子羊酪並一盒銀餜子可好？羊酪最養人，吃得慣的人日日想，吃不慣的人日日茅坑。”

素錦輕輕拍了拍含釧的背，“隻是賀使的賞，還請娘娘定奪。奴婢不敢妄言。”

這個宮兒，是白師傅的親傳。

瞧上去個、膽子小，跪了一上午，怕是膝蓋頭都青了。

若是這姑娘來長樂宮，在吃食上，倒是再也不用擔心。

淑妃笑問，“正巧本宮小廚房裡缺人，若是賀使願意，來長樂宮是個不錯的選擇。”

含釧剋製住自己去瞅素錦的眼神。

前麵火坑，後麵懸崖...

含釧剛想開口說話，素錦搭在後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背上的。

“還不快叩謝娘娘！”素錦聲音很穩，“往後了長樂宮，額上的劉海便得梳上去了，子骨也得時刻起來，甭還是掖庭那副畏畏的麵貌！淑妃娘娘是聖人跟前的高位嬪妃，從長樂宮走出去的使必得姿容端方、氣質大方，不要頭腦、含手含腳，到時候丟的是淑妃娘孃的臉麵...”

素錦說著便訓起來。

淑妃跟著素錦的話，把眼神落在了含釧額間、臉上、腰上和上，眼神不由得瞇了瞇。

聖人吃，也懂吃。

做得一手好菜，便能聖人的眼了。

若是再長了一副靈氣的臉和纖弱頎長的子....

如今雖說是有孕，不方便侍寢，需要有人幫忙留住聖人。可這人不能太，不能太抓人，不能越過主子去...淑妃微不可見地了自己滾圓的腰...

淑妃眼神橫了素錦，笑了笑，“你倒好，人家還沒應，你便開始擺姑姑的威風了！”

頓了頓，“賞人賞人，要賞在別人心坎上才行，賀使你有功，你想要什麼，說就是。”

被素錦掐過的地方還疼著呢！

含釧卻歡喜得一顆心快要跳出嚨了！

含釧又跪了下去，朗聲道，“婢子五歲宮，隻記得娘和老子早死，前些時日，夢見娘給婢子托夢，說冷說涼。婢子...婢子...”

含釧應景地帶了些許哭腔，“婢子想出宮，想去翻新爹孃的墳，想在爹孃墳前盡孝，讓娘不要再冷再涼了！”

說實話，五歲以前的記憶，含釧啥都沒了。

像被人乾凈了似的。

什麼都不記得。

什麼爹啊娘啊，長什麼樣兒、怎麼死的、是哪裡人，含釧一無所知。

可若沒這個由頭，也不知道說啥了。

難道說，這宮裡太討厭了，徐慨也討厭，對，就是千秋宮那個四皇子。想出宮過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日子？

要真這麼說，鐵定涼啊！

含釧出兩滴眼淚，惡狠狠地磕了個響頭，“娘娘，婢子別無所求，隻想出宮盡孝。白師傅說過，娘娘需要他，他就是廢了兩條，也要讓娘娘吃上他的手藝，也要讓娘娘肚裡還未出世的小皇子吃上好飯好食，不能再別的人鉆空子，補子了！”

額頭狠狠砸在地上。

發出實心實誠的聲音。

淑妃瞅了眼這丫頭，覺得是實誠的。

宮不想進，不想當貴人，不想進天，放著好好的前程不要，隻想回村裡給娘掃墓。

白師傅也是實誠人。

實誠人好，實誠人不騙人。

第二十章 羊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