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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鐘,琥珀濃》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我不信鬼(三合一)

他走路沒靜的麼, 怎麼總是這麼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後邊?

不願招屋裡人的注意,徑直繞開他,穿廊下樓,餘瞥見他跟過來, 慢了步來:“沈先生不去看我大哥?”

“不急叨擾。”他問:“你不進去?”

踱到二樓的飄窗前, 假裝聽不懂他的意思, “我大哥在休息。”

停步, 他也停下,“不願打擾令兄, 被嚼舌也無妨?林小姐的脾還真是因人而異啊。”

雲知沒好氣地轉過頭來,“沈教授, 您的話裡有話我可聽不懂, 我笨得很, 解讀能力和考試能力一個水平。”

他眉微挑,“喔?解讀有誤, 所以倒醋?”

怎麼又提這個碴?

“沈教授是小孩子麼?”雲知仰頭道:“和一個孩子計較這些,不嫌稚?”

沈一拂瞧著這般執拗的神, 竟一本正經道:“不嫌。我倒是頭一次見到你這樣大的姑娘稱自己為孩子的。”

雲知聽出了戲謔的意味。

是啊, 無關痛的惡作劇, 除了讓你顯得更為難堪,還能如何?

不甘示弱仰起頭:“沈教授大我足足十歲, 我在您麵前還不算個半大孩子?這和年齡沒有關係。您貴人事忙, 還是先顧好自個兒吧。”

說罷,也不給他駁回的機會,轉就走。

他見著走出了氣鼓鼓的步伐, 常年淡漠的角稀罕地勾起了忍俊不, 隻一下, 又愣住,彷彿對於自己會笑這件事都不太習慣了。

*****

較之總統套房的待遇,普通病房的空間就略顯侷促了,雲知本以為他們那兒應該也有家人照顧,沒想到除了書呆子床邊有個年輕的孩坐著,其他三床竟連個看護的人都沒有。

沒人幫忙看針,那三個也都沒睡著,見雲知過來,頓時來了神,夏爾先道:“哎喲,雲知小姐,可算把你給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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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床的廣東腔坐起來:“咩小姐呀,該救命閹人。”

雲知瞪大了眼睛,“閹什麼?”

“他是說恩人。我們都聽沈教授說了。”對床的中年老學究笑道:“如果這回不是你在葡萄酒裡灌了醋,我們早就給那瓶瑪歌灌得穿腸肚爛了,哪還能躺在這兒說說笑笑的。”

“……”

就一會兒工夫,姓沈的還專程來拆臺子?

“我不是有心的……”話一出口,就說不下去了。

都灌醋了還不是有心的?這沒法自圓其說啊。

“Young people are full of vitality,”夏爾說:“we know.”

單子瞅雲知滿臉寫著“沒聽懂”,笑說:“他就是學不好中國話,莫理他。等大傢夥好好教你一陣英語,準懟他個啞口無言!”

他這回沒飆廣東腔,雲知反而聽不懂了,“啊?誰教我英語?”

“我們和你哥約好要給你補所有的功課,直到你考滬澄。”單子奇道:“咦,沈教授沒有和你講嗎?”

*****

出病房時,沈一拂還佇在飄窗前。

一襲長衫隨風飄拂,他的手背在後,本是個老學究的古板調,偏偏給他穿出了幾分風流雅緻。

記憶裡,沈一拂極這樣穿,即使是念學堂那會兒,他也就是著對襟窄袖的馬褂,長不過膝,總被大家笑是休閑服,難登大雅之堂。

倒是問過,他說他不喜歡那樣空裳,襯得瘦弱。

誰能想到十數年後,在各都興洋服的大上海,他倒懷舊的披上了長褂。

大抵是夜深了,走廊的燈隻留了一兩盞,窗外的燈亮得更甚,打進來,將他的背影鋪得長長的,正好落在的腳邊。

雲知邁步的時候下意識繞開,不願踩上去,但越往前,影子越寬,窄窄的廊道無可避,停了下來,莫名有些懊惱,拿腳尖踢了一下地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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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拂忽然回頭,正好看到這一幕,被抓個現行的雲知忙把收回去,輕咳了一聲,“呃……沈教授還沒有走啊。”

“嗯。”

也不知自己侷促什麼,“我聽他們說,我,國文和數學,就是,那個卷子……”

他看著,“你的文章,修辭和見解都有獨特之。”

作文的題目是“如何看待鬼神之說”,大部分的學生知道這新式學校最為痛恨封建糟粕,都力證唯主義論,也隻有雲知通過幾個論點分別辯證討論——因沒有證據證明存在,所以不存在,同理也可能存在,隻是人類觀測手段過於落後而已。

以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又曰“子不語,怪力神”為引,但最後以“不論有或是沒有,都無法主宰人”為落腳點,那麼短的時間,算難得了。

林五小姐上矜,聽到誇贊時會忍不住翹了翹角,又飛快摁了下去。

“隻是……”他道:“若今天閱卷的不是我,這分數就不高了。”

“為什麼?莫非沈教授信鬼神?”

“我不信鬼,也不信神。”他道:“隻是,欣賞不刻意討好的文章。”

挑眉,咕噥了一句,“那就好。”

話本來已說完,這一細致表盡收眼底,他反倒微微失神。

見他遞來一的神的舌頭不爭氣的打了個磕絆:“你,不是說讓我另擇良校……怎麼還有閑工夫閱卷的?”

他難得沒去計較語言上的“冒犯”,卻說:“你字寫得不算好,本來不想批的,好在端正,而且看你答卷時很認真。”

雲知本在想的字連天子都誇過的,隻是用不慣鋼筆罷了,聽到後半句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很認真?”

“我有眼睛。”他語調平靜,“不是聽你說什麼,就信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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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見了,慌慌張張地避開他的視線,心裡頭卻是狠狠一跳——這話又是哪個意思?

“你過來些。”他說。

雲知乍然抬眸,“什麼?”

,他主步上前來,一步、兩步、三步停下,不足一肩之距。

他緩緩彎下腰,低聲問:“你學過畫畫?”

“啊?嗯。”

“哪兒學的?”

“我額……”頓了一下,“我媽媽教我的,怎麼了?”

這回,沈一拂的語氣變得有些復雜,“你確定?”

雲知想起伯昀提過雲知的媽媽是學語言的,便及時糾正道:“我媽媽找學過宮廷畫的先生教我的……”

“什麼時候學的?”他的語調好像晃過某種意味,“你不是很早就隨同父母住鄉下了?”

“天下之大,臥虎藏龍之極多,”雲知理所當然扯說:“鄉下就不能有會宮廷畫的先生了?”

沈一拂無聲看著,沒立即應聲。

被瞧得心裡有些發的虛,“沈教授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他直回去,隻是那麼一霎時,又恢復以往的剋製和斂,“別和其他人提起你見過嫌疑犯,也不要和人說你畫過圖。”

原來他隻是怕隔墻有耳才就近而談。

“安全起見,你的家人那邊也暫時保。”他囑咐:“包括巡捕房的所見。”

“巡捕房裡有什麼不可說的……”嘀咕了一句,反應過來,“沈先生是指一通電話就讓那些警察變了臉的事,還是……”

“噓。”他回頭看了看後,食指虛空一搭,沒,“都保。”

雲知耳有些發熱,狀似無意的,平平說:“哦。”

沈一拂以為是怕冷,道:“你兄長醒了,你可以上去看看了。”

正要撒丫子開溜,又聽他說:“我週末不在上海,一般週一到週三都在大南實驗室。”

怎麼就主匯報起行程了?

投來迷茫,沈一拂提醒道:“你不是說要還我鑰匙?”

“我……盡早送去。”雲知差點沒咬到舌頭,一路小跑上樓。

*****

心裡,進房的時候也倉促,一見到三伯母的臉,才記起來前邊聽到的話,正忖度著措辭,大伯母上前來挽著雲知的手,帶往床邊去坐,“我們都聽說了,今天要不是有你在,伯昀可就未必過得了這一劫了。”

“什麼?”

伯昀躺在床上,手裡還著針管,稍稍恢復了,“沈教授剛剛過來,說虧得有你電話打的及時,還有你那惡作劇,咱們大南實驗室五口人沒喝上孟婆湯,全仗了你那口神仙醋啊……”話沒說完,給大伯母直接打斷,“裡沒個把門的,不說喪氣話不舒服?”

歆笑道:“你可真有本事,連沈先生都敢作弄,好在這回是歪打正著救了人,否則就是把你開除了也不為過。”

楚仙覷著雲知的神,沒作聲。

這會兒就連三伯母都對起來,就跟之前那番懷疑的話從來沒有說過似的,還關心著做筆錄的事,問道:“你去巡捕房,有沒有打聽出來是什麼人下的毒?”

雲知搖頭。

大家又七八舌討論起來,的心早已飛到了別——沈一拂說這個,隻是湊巧麼?

楚仙看掉轉頭出門,忙跟著到走廊上,一把拉住:“你去哪裡?”

雲知愣了下,“我……上廁所。”

楚仙問:“你今晚為什麼要在酒裡下醋?”

“不是說了,是惡作劇……”

楚仙說:“別人信,我纔不信。”

雲知莫名了,這三姐姐沒頭沒尾耍什麼脾氣?

“你是不是……故意這麼做的?”

“故意?為什麼。”

“當然是引起他的注意。”楚仙:“雖然……我承認,你是救了我哥,但這由頭擱我這兒不能含糊。”

雲知這下聽懂了,敢林楚仙是提前宣占主權來著?

“我沒這麼無聊。”想繞開,楚仙卻不鬆手。

“無緣無故的,你跟著去我哥學校的聚餐,是不是早就知道沈先生也在的?”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在他酒裡放醋?”楚仙道:“你不是不喜歡惹是生非的麼?”

“這些方纔不是說過了麼,他突擊考覈,把我今天學報到攪黃了,我就作弄了他一下,有什麼好質疑的?”

楚仙沒想到一向糯的五妹妹忽然轉變的如此強,不覺愣了愣,又迅速恢復了氣場:“那他為什麼會替你說話?”

“他說什麼了?”

楚仙抿了抿,“他說,今天如果沒有你的配合,我哥也不會搶救得那麼順利。”

“他隻是在陳述事實。”

“但他沒有這個必要。”

這句話擴充套件開來的意思是,沈先生那樣尊貴的人,沒必要專程來為你解釋這些。

其他蒜皮的小事倒可以打個哈哈不開罪人,但事關沈一拂,五格格藏匿的心氣愣是給激了起來,將手一,道:“那三姐姐應該去問他啊,反正我沒有這個意思,如果真的想引人注意,至不會用這麼作死的方式。”

說罷闊步而去,隻留下楚仙一人呆在原地,一時沒品出話裡的意有所指。

(二)

醫院裡外三層走廊都跑了一圈,沒找著人,出了醫務大樓,遠遠瞧見林賦厲與沈一拂在樹蔭下,不知在聊什麼。等走近些,但見大伯主握起沈一拂的手:“還是得謝沈先生傾力相救,否則犬子今日定是難逃此劫。那就約好了,這週日下午飛南路藍冰咖啡廳見。”

“好。”

沈一拂出於禮貌送大伯至醫院樓下,雲知沒找著機會上前,他就已經離開。

大伯見到雲知,無外乎先誇了兩句,隨即問起在巡捕房的況。巧的是,大伯最關心的點是警察對他們態度。與沈一拂有約在先,自不好多說,隻說了兩句片湯話,其餘一問三不知。

*****

一直到回家,都神思不蜀的,就連楚仙有意無意給甩臉也沒去留神。

大哥留院觀察,大伯母與榮媽作陪,這夜的林公館比往常更空曠。

雲知洗漱過後,靠在臺邊晾頭發,眺著園林樹影幢幢,回想著今夜發生的每一幕。

起先還在想著下毒的前前後後,後來走了神,便又忍不住去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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