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霧漫了城郭，一名年敲開了義莊的門。書趣樓()

守門人一夜未眠，細細聽著城中有無大事，見年依約歸來，麵頓鬆，趕忙將他引進了堂屋。

堂屋地上，依舊用草蓆裹著，口罩、麻繩、炭盆、醋罐都在地上擺著，盆裡炭火已盡。

“小子等著，我再去取些炭來，待會兒幫你將綁在上，你過了炭盆再走吧。唉！”守門人嘆了嘆，暮懷山一代江南老仵作，驗了一輩子的，替人洗了一輩子的冤，終究自己做了那冤死鬼。

老頭兒駝著背，搖頭晃腦地端著炭盆走遠，隻留了年一人在堂屋裡。

年跪在前，背影比夜裡清晰，晨裡卻折了那分筆直，生生彎了脊背。

守門人回來的時候，堂屋裡又沒了人，這回一起沒了的還有草蓆下的。地上口罩、麻繩、醋罐，一未，卻多了件東西。

一隻素布荷包。

守門老頭兒愣了愣，放下炭盆拾起荷包，手隻覺沉甸甸，開啟一看，裡麵一塊銀錠子，足有一百兩。

老頭兒向已無人影的門口，這銀子……是給他的？

義莊守門，日子清閑，隻銀錢比仵作還，一年也就二兩。他駝背不能做力氣活計，也不計較在這兒給死人看門晦氣，不過是求個晚年有屋住有飯吃，凍不死。一百兩銀子足夠他在這義莊守半輩子的門，也足夠他回鄉置間田屋，晚年安度。

也不知這麼多銀子年是從哪兒得來的，守門人隻著門口，忽覺霧漸濃，糊了雙眼。

晨未起，霧重城深。

壽材街上，年自霧裡來，背上背一，沒戴口罩，沒綁麻繩，隻這麼背著，像人還活著。

年彎著脊背，似負著千斤，不堪沉重，越發顯得街空曠，人單薄。他行得緩，卻每一步都邁得穩穩當當。

走過半條街，他依舊在街上最大的那家掛著鬆墨匾額的壽材鋪門前停住，上前敲了門。

昨夜被人吵醒，今早又被吵醒，店夥計著實有些惱，門一開，還沒瞧見外頭是何人，便當先聞見一臭氣！他拿袖一掩口鼻，連退幾步，抬眼瞧見昨夜的年背上背著一人。那人塌塌低著頭，瞧不見模樣，隻瞧見耷拉在年肩膀上的兩隻手黑紫發綠，散著陣陣臭氣。

死、死人？

店夥計悚然一驚，這店裡是做死人生意的，但真把個死人揹來店裡的，還是頭一回遇見。他張便要出聲來，一忽然砸來他臉上！

他被砸倒在地，鼻哧哧往下淌，那落去地上，沉甸甸頗有分量。那是隻荷包，汴河城大府上的小廝奴婢都瞧不上的素布荷包，開啟一瞧，裡麵卻有幾百兩銀錠子和兩張千兩銀票！

店夥計眼神發直，仰頭向走進店裡的年，一時忘了他背著個死人，那死人發著臭。

“昨夜說的梓木棺，我要了。”年背著，臉沉在下的影裡，語音平緩，卻令人背後生涼，“兩千幾百兩？”

“兩、兩千五百兩……”店夥計驚得心頭發怵，哪敢報假？

“裡麵是兩千八百兩，三百兩準備好壽鞋帽、冥燭紙錢，另雇吹打送喪的隊伍，再請個風水先生就近選佳地。可夠？”

“夠、夠！”

“今日之可能辦妥？”

“能……”

暮青不再說話，隻走去店裡正中央擺放著的華雕大棺旁，將人往棺放好，席地守在了棺前。

店小二知道，這是讓他立馬去辦的意思。他沒敢再開口，隻覺得這年太嚇人，不覺便依了他的吩咐，麻溜兒從地上爬起來，抹一把鼻便去辦差了。

壽鞋帽、冥燭紙錢店裡就有，吹打送喪的人和風水先生他也悉，因此沒有用上一天，晌午前事就都辦妥了。

風水先生在城外十裡選了個山頭，傍晚時分，靈棺便從壽材街上直接起喪了。

這等不從家中發喪的事以前聞，但更令人沒有聽聞的是年在起喪前又將人從棺材裡背了出來，隻吹打送喪的人抬著空棺，自己背著走在了隊伍的前頭。

暮青想起小時候，爹一人養育，總有照看不周之。有一年夏天，中了暑熱，屋子裡悶，爹便背著在院子裡溜達著走，一走便是半夜。從那以後，一生病爹便喜歡背著走，似乎走一走，病就走了。

後來大了，終是兒家，爹不便再揹。那時便總想，待爹老了，不能再行路，便背著他，為他代步。

沒想到，爹四十六歲，尚未年老，便要背著他走。隻是這一走，此生最後。

長街裡，年披白，負著開路前行。街道兩旁，看熱鬧的百姓聽說背著的是死人都怕沾了晦氣，躲得遠遠的。隻有幾個細心的人發現，送喪的隊伍從刺史府門前行過，繞了幾條街，最後自西門出了城。

壽材鋪就在西街，離西門極近，既然要從西門出城，為何要繞遠路？

沒人知道年心中想著什麼。

吹打送喪的人也不知年心裡在想什麼，買得起梓棺的人非富即貴，墓都修得頗為講究，哪個也得耗上個三五月，修得大墓華碑方可安葬。年卻一切從簡，到了城外十裡的山頭，挖了坑，下了棺，填起一方小土包，立了塊石碑將人安葬後，也不用眾人哭墳，便讓人離開了。

新墳前，暮青未哭，亦無話，隻是跪著，從天黑到天明，彷彿從前世到今生。

前世，很早便不記得父母的模樣。他們在太小的時候便離開了人世，年對來說是寄人籬下的生活，時常捧在手裡的殘羹冷飯。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的人生隻剩下自己，所以拚命讀書，拚來了保送國外讀書的機會，拚來了錦繡前程，卻葬送於一場車禍。

今生，一縷幽魂寄在暮家，從此日子清貧，卻未吃過一餐冷飯。本以為親厚重，父如山，此生總算有所依托，沒想到忽然之間，又孤一人了。

或許爹的死本就是的錯。

爹雖領朝廷俸祿，但在賤籍，衙門裡的衙役都瞧不上他，時常對他呼來喝去。那時爹的驗手法並不高明，大興尚有屠戶混混驗的舊律，仵作一行的人，談不上專業。大多數仵作各有自己的一套驗方法，有的並無求證驗實，許多存有錯。

凡大辟，莫重於初，初莫重於檢驗。檢驗出錯，可想而知會誤多人命。

不僅如此，古代辦案的原則是“臟狀臉，理不可疑”，即重犯人的“口供”。

驗不完善，斷案重口供，可想而知冤案又有多。

心驚之餘，便暗中出力，引導糾正，一步步讓爹在江南仵作一行驗出了盛名。自從爹有了名氣，古水縣的案子樁樁件件破得漂亮，知縣升了，新來的知縣指著爹升，衙門裡的人這才對爹換了一副笑臉。

以為這是對爹的報答，未曾想有一日，這盛名要了他的命……

暮青跪在墳前，山風摧了老樹新葉，落在肩頭，微。

夕換了月，月換了晨，墳前跪著的人額頭磕了新泥，風裡嗚嗚作響，一拜，“爹，兒不孝……”

“殺您的元兇，兒定查出來！”再拜。

“待報了仇，兒定回來將您的棺槨運回古水縣，與娘合葬。”三拜。

三拜過後，暮青起，晨灑在肩頭，落一片金輝。

這一日，大興元隆十八年，六月初四。

皇朝變遷的大幕，撕開了一角。

－－－－－－題外話－－－－－－

昨天元寶百天，去影樓拍照。小傢夥第一套服還算配合，第二套開始就各種求睡覺，求喝，求解手！伺候完他，累趴的節奏。

這種節奏還得繼續，沒拍完，改約週一。

……

推文！

《狂尊一品郡主文》/七味人

這小妞兒是群裡的娃，也是娃他娘了。新寫文加帶娃，比我還辛苦些。看過我上篇文的妞兒都知道，我推文一般推新人新文多些，因為那時候自己就是新人，知道新人寫出一篇故事的不易。

現在我寫第二篇，依舊打算把這個習慣發揚下去。

大家看文各有喜好，推文並不強求。但求大家若是喜歡，莫嫌文新人新，收個藏，冒個頭，給予人希，就會有人願意走下去。隻有有人願意走下去，才會有好的故事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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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