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育館外五百米的路, 足足開了七八分鐘。

穿過十字路口，車流分散，大路便一下子暢通起來。

時宴開車的時候, 習慣放鬆地靠在背椅上, 修長的手指骨節勻稱，不曾用力握著方向盤，掌控卻十足。

表現在, 現在的車速其實很快。

鄭書意抓安全帶，直地坐著, 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景象，頭都不敢轉一下。

直到下一個路口紅燈亮起，時宴踩了剎車，慢悠悠地轉過頭來。

雖然他沒有說話，鄭書意也沒有看他，但能猜到此刻他的眼神表達著什麼。

鄭書意直視前方，平靜地眨了眨眼睛, 說道：「我再想想。」

「嗯。」

時宴手肘撐到方向盤上，似笑非笑地看著：「還沒編好嗎？」

鄭書意：「別著急，考試還有九十分鐘作答時間呢。」

時宴不再說話，注意力再次回到路況上。

看著車一路狂奔，鄭書意突然想起個問題。

這是往哪兒開啊？

瞄了時宴一眼，見他好像懶得搭理了, 也就沒有多問, 默默閉上了。

安靜的環境下，鄭書意緩緩彎下腰, 手了腳踝，直吸氣。

「好疼啊, 真的好疼啊。」

「別吵。」

「哦……」

-

一路上沉默無言。

車緩緩離開了鬧市區，駛上高架橋，過了江，四周是平坦的綠化帶，建築很。

因此，鄭書意清晰地看見遠霓虹燈上「江城和睦家醫療」幾個大字。

眨了眨眼，轉頭去看時宴。

時宴似乎沒有覺到的目，降了車速，平穩地開進停車場。

停車後，時宴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繞到副駕駛。

他拉開車門，手臂半撐在上麵，躬看向鄭書意。

「下車。」

心裡的猜想被證明，時宴還是有一丟丟良心的。

鄭書意想笑，但還是要保持著痛苦的模樣，於是極力忍住。

隻出一隻著地，探了上半出來，卻沒下車。

「我腳疼，站不起來。」

時宴垂眸看著。

隻要他不說話，在鄭書意眼裡，就不算拒絕。

夜裡的空氣又又冷，綠植剛澆過水，大片大片地浸著水汽，知上如同驟然初歇。

「我也走不的。」

鄭書意說話帶著音，讓人覺這天更冷了。

見時宴還是不為所，鄭書意又開口到：「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崴到腳。」

說完後，小心翼翼地朝時宴張開雙臂。

意思是，揹我。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get到的意思。

時宴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鄭書意，作點。」

鄭書意眉心一簇，眼看著就要哭了。

「誰作了？」哀怨地看著時宴，「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時宴：「不是。」

鄭書意抿了抿，「那你……」

時宴：「我沒有心，你說的。」

鄭書意：「……」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記仇啊，你穿高跟鞋崴腳試試看，就跟被人生生折斷腳踝一樣，痛死了好嗎，哦，你又沒有穿過高跟鞋，你是不會……」

時宴不想再聽絮絮叨叨，突然把車門徹底拉開，然後彎腰，一把將鄭書意從車裡抱了出來。

突然騰空，鄭書意腦子裡一片空白，下意識手摟住時宴的肩膀。

直到時宴抱著轉朝醫院走去，才慢慢回神。

本來隻是想讓時宴揹的。

此刻靠在他懷裡，能聞到他服上清淡的香氛味道，能覺到他的溫，隻要一抬頭，臉就能蹭到他的下頜，親到無以復加。

鄭書意手臂環著他的肩，手臂卻悄悄蜷。

慢慢覺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後，鄭書意慢慢把臉埋進了他前。

然後，笑。

-

醫院裡燈火通明。

由於是私立醫院，病人不多，行走於公共區域的幾乎都是醫護人員。

時宴抱著一個人，大步流星走進來，腳步卻不急不緩，無形中吸引了很多人的目。

覺到有人在看自己，鄭書意悄悄抬眼，看見兩個前臺護士靠著詢問臺，探頭笑瞇瞇地打量他們。

――「喔！好帥啊我的天。」

――「我也想被公主抱耶。」

――「我男朋友隻會把我扛起來。」

――「我立刻魂穿那個生。」

鄭書意雖然聽不清楚們在說什麼，但同為人，能約約猜到。

抬頭，看著時宴的側臉，眼裡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你前友有沒有說過這個角度看你很帥哦。」

時宴對的彩虹屁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走近急診室，他停在門前，垂眼看著鄭書意。

他一低頭，兩人四目相對，呼吸纏在一起。

鄭書意莫名覺到自己的呼吸節拍好像開始紊，掌心也開始發熱。

時宴扯了扯角，麵無表，語氣極冷淡：「你前男友有沒有說過你很重。」

鄭書意說這句話的語氣，有些俏，有些。

時宴似乎在學，但從他裡說出來，除了諷刺，沒有任何其他緒。

「……」

鄭書意的呼吸徹底了。

調整不回來了。

「沒有！」

但我覺得你很有潛力會為我第一個這麼說的前男友。

鄭書意在心裡默默地接了這一句。

-

「哎哎哎！疼！疼疼疼！」

鄭書意坐在床上，醫生每一下的腳踝，就慘。

「我下手不重的。」

值班醫生是個中年，看見鄭書意這模樣，有些不忍心，「有這麼痛嗎？」

鄭書意瞥了時宴一眼。

「我就是怕痛嘛。」

時宴就站在旁邊，對鄭書意這句話依然毫無反應。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

拿出來看了一眼來電，便離開了診斷室。

之後，醫生再做檢查，鄭書意沒慘過。

「原來是撒啊。」醫生笑著說，「你這個況其實不嚴重，我就說哪兒有這麼疼。」

鄭書意悶著腦袋不說話。

醫生坐回辦公桌，一邊打字，一邊說：「回去後48小時冰敷，之後熱敷，如果真的疼，就用點活化瘀的葯。不要按，也盡量不要走，穿舒服的鞋子，記住了嗎？」

鄭書意點了點頭。

其實已經不痛了。

醫生把單子打出來，給後，唸叨道：「我覺得吧，你男朋友雖然長得帥的，但是人太冷漠了，真是鐵石心腸。」

鄭書意悶哼了聲。

「醫生姐姐你不要胡說，他纔不是鐵石心腸。」

「小姑娘你還護短啊。」

門外，走廊寂靜。

時宴掛了電話，剛推開門，裡麵傳來鄭書意緒飽滿的聲音。

「他本就沒有心！」

時宴收回手，轉離開。

-

鄭書意坐在床上，晃悠著雙。

「人去哪兒了呢？怎麼還不回來。」

朝門口張，「該不會是走了吧。」

醫生說：「繳費去了。」

話音剛落，門被推開。

鄭書意幾乎是條件反地開始表演。

眉一皺，一瞥，正要哼哼唧唧，卻發現進來的不是時宴。

一個護士推著椅走了進來。

鄭書意：「……」

涼涼夜下，路燈儼然排列。

時宴站在車旁，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鄭書意被護士推到停車場時，看見這一幕，耷拉著的腦袋慢慢昂了起來。

從演唱會開始，折騰到現在，不傷也傷神。

妝了些，口紅也掉了，冷白的燈下，看起來真有幾分病態。

椅到時宴麵前，護士叮囑幾句便收聲。

鄭書意看著時宴，再次朝他手。

「我還是走不。」

深夜的風，在空曠的停車場上肆意吹刮，揚起鄭書意的長發，雖然有些，卻惹人憐惜。

時宴垂眸看過來，眼裡有些無奈。

他深深地看著鄭書意一眼，正要躬――

突然，一隻野貓從草叢裡躥出來，速度極快，影子被路燈放大拉長好幾倍，像個窮兇極惡的怪徑直朝這邊撲過來。

伴隨著野貓淒厲的聲，鄭書意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就做出反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蹦起來，一邊尖一邊兩三步躲到時宴後，瑟瑟發抖。

幾秒後。

野貓躥走了，現場卻安靜了。

護士咳了一聲，推著椅默默離開，留下一地尷尬。

時宴看了鄭書意一眼，目漸漸挪到上。

雖然什麼都沒說，但鄭書意覺到自己遭遇到了演藝生涯的鐵盧。

-

再次返回城區時，已經過了淩晨。

鄭書意第一次這麼主在時宴麵前保持安靜，一句話也沒說。

一陣鈴聲打破車裡的安靜。

鄭書意默默把頭別開，看向窗外。

一向不喜歡聽別人講電話。

直到紅綠燈，時宴才接通電話。

不過卻是直接在中控臺接通，一道男聲從音箱裡傳了出來。

「時宴，我記得你跟貝琳認識？」

鄭書意眉心突然一跳。

貝琳，正當紅的一線演員，年輕又漂亮。

在這個地方聽見的名字，鄭書意突然有一種不舒服的覺。

時宴「嗯」了一聲。

「哦，是這樣，我一朋友有個電影想找拍，但是在片酬方麵僵持不下，想說看看你那邊有沒有關係可以斡旋一下。」

鄭書意地看向時宴。

沒想到，時宴正好也回頭看。

目相接，鄭書意心跳陡然了一拍，開始竊喜。

時宴這個時候看，應該也是知道在乎他和其他人的關係吧……

「嗎？我覺得演技一般。」

時宴收回目，平靜地說，「還沒我車上這個演技好。」

鄭書意：「………………」

我謝謝您嘞。

電話那頭似乎明白了什麼。

「……嗯，很晚了，先不打擾你了。」

-

鄭書意在床邊坐了很久。

今天的一幕幕像電影畫麵一般在腦子裡回放。

滿懷期待地去演唱會，卻等來了秦時月。

想瓷時宴，卻真的把自己腳崴了。

想賣慘，卻被破。

嘆了口氣，把自己埋進枕頭，一會兒嘆氣，一會兒捶被子，折騰了半天，突然坐起來，吹了吹了七八糟的劉海兒。

鄭書意的字典裡，不能有半途而廢這幾個字。

從糟糟的被子裡找到手機，思索片刻，給時宴發了個簡訊：

差點忘了，今天的醫藥費還沒給你呢。

怎麼給呢？

其實發完簡訊，鄭書意也沒抱希時宴會回，於是放下手機就去洗澡。

弄了一個多小時出來，再看手機，十分鐘前，有時宴的回復：

看微信。

鄭書意不可置信地再看了一遍這幾個字。

開啟微信，一個新的好友新增申請跳了出來。

但鄭書意的第一反應，是先問他：

請問，是時宴嗎？

時宴：

不然？

這時候，喜悅才後知後覺地席捲了鄭書意。

躺在床上蹬了蹬，手舞足蹈一番，才翻趴在枕頭上，慢慢打字：

今天醫藥費多呀？我轉給您。

時宴發了一張賬單過來。

鄭書意一看，笑容凝固在角。

門診急癥(非預約製)：2560元。

什麼醫院這麼貴啊！！！

鄭書意：……

鄭書意：可以劃醫保嗎？

發出去的那一瞬間，突然後悔，立刻撤回，然後把錢轉過去。

平躺著，鄭書意覺自己在疼。

幾秒後，手機響了一下。

再拿起來看，時宴把錢退回了。

那痛突然消失，化為一陣暗暗的開心。

「那這怎麼好意思呢，畢竟我們……」

字還沒打完，看見時宴又發來一條訊息：

當做今天的片酬。

鄭書意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

的笑容再一次慢慢凝固，突然不是很想掙紮了。

鄭書意：我這種奧斯卡級別的片酬才兩千多？

鄭書意一邊打字一邊碎碎念：「真是摳搜人設不倒。」

時宴：你還想要多？

鄭書意敲起二郎，慢悠悠地回復：

想要你明天陪我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