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八樓財務。

鄭書意在那位助理的帶領下朝財務總監辦公室走去。

一路上, 辦公區鍵盤聲電話聲起此彼伏，「金融」加「科技」就是忙碌的代名詞，即便是高層辦公區也不例外。

辦公室外的一些助理與書皆在埋頭打字或接電話。

鄭書意經過一側的工位時, 餘一瞥, 腳步突然頓了一下。

坐在那邊的秦樂之也有應一般，從電腦裡抬頭。

臉頰與肩部之間還夾著電話，另一隻手敲著鍵盤, 看起來很忙碌的樣子，卻偏偏愣住。

兩人眼裡都寫滿了疑問。

鄭書意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秦樂之。

再一看坐的位置, 大概想到是什麼職位了。

那就更不可思議了。

堂堂大小姐，居然跟普通人一樣穿著職業裝坐在工位上像一隻忙碌的小工蟻。

可是轉念一想，連秦時月那種隨手能買下一家店的人，都規規矩矩地朝九晚五去雜誌社上班，拿一個月幾千塊的工資。

可能最近有錢人就是流行下基層吧。

而秦樂之卻沒有想那麼多。

滿腦子就一個想法，鄭書意怎麼還是上來了。

兩人的目在空氣裡鋒，彼此都沒帶著善意。

片刻後, 鄭書意收回目，徑直朝辦公室走去。

秦樂之皺了皺眉頭，回了電話那頭幾句話後結束通話，再次去張鄭書意的背影。

――「叩叩」兩聲，有人敲了敲的桌子。

秦樂之轉頭，這才注意到邱福的助理還沒離開。

「一會兒下班先別走。」

助理語氣冷冷地丟下這句話, 纔去追趕鄭書意的腳步。

-

邱福果然在十五分鐘趕到。

鄭書意剛剛端上第六杯咖啡。

這次是真的想吐了。

「鄭小姐？」邱福推門進來, 放下手裡的東西，朝走來出手,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鄭書意立刻放下咖啡起與他握手，客套一番後, 邱福長舒一口氣坐了下來，「是我的書疏忽大意了，實在不好意思。」

「沒關係。」

鄭書意出一個大度的笑容，實則卻咬了牙。

本來沒想往秦樂之那邊想，結果邱福這麼一說，那隻能是故意瞞報，邱福才會丟下直接離開。

「倒是麻煩您又回來一趟，我們下次再約時間也可以的。」

「那不行。」邱福搖頭，「約好了今天就是今天，怎麼也不能讓你白來一趟。」

聽見這話，鄭書意笑了笑，腦子裡卻莫名想起時宴這個人。

覺，邱福突然回來，多半是那句吐槽起了作用。

-

這次採訪調查進行得很順利，針對本次首次公開募，邱福也願意關鍵資訊，以的力量引起更多外界關注，所以這一聊就是三個小時。

等鄭書意收起錄音筆時，窗外的天已經黑。

邱福起，接通線，把剛才那個助理了進來。

「你派車送一下鄭小姐。」

鄭書意起跟他道別，「我們雜誌社會持續跟進貴司的IPO專案，以後可能要多多麻煩邱總了。」

邱福喝了口水，慢吞吞地坐了下來，「沒事，我們都是互利互惠，不過下次你過來直接上樓就行了，我會代下去的。」

鄭書意點點頭。

目送出去後，邱福再一次撥通線：「你進來一下。」

不一會兒，秦樂之推開辦公室的門，小心翼翼地開口：「邱總，您我？」

邱福重重地擱下水杯，「今天《財經週刊》那邊來的記者是怎麼回事？怎麼不跟我說？」

秦樂之作為邱福的行政書，這類雜事向來由接手。

而做事仔細，甚出現這樣的失誤。

今天害得邱福剛剛接到放學的兒子，正準備一家人去吃頓飯，就接到時宴的電話，他立刻火急火燎地趕回來，不得不把老婆兒子晾在一邊。這換誰誰不火大。

秦樂之皺眉，低下了頭：「您今天比較忙，評估公司那邊還來了急視訊會議，我想著《財經週刊》這邊不是很急，所以暫時先擱置了。」

悄悄看了一眼邱福的臉，見他滿臉不高興，於是態度更謹小慎微，「這邊難道也很急嗎？」

邱福不知道該怎麼跟說現在的況，憋了一會兒，隻能指著的額頭髮火：「你搞清楚自己的職位，什麼時候到你來替我安排工作了？你是個什麼東西？人家又是什麼人？由得你把人家晾在那裡？」

邱福一直是個脾氣火的人，這一點公司裡的人都明白。

但秦樂之沒想到這件事竟把他惹得這麼生氣，竟會為了一個記者發這麼大的火。

不就是一個記者嗎？

這又不是邱福第一次接採訪，即便是電視臺來的人，他一忙起來，也是說推就推的，甚至有時候連電話都不會接。

可是這些疑問秦樂之沒法表現在臉上。

而且從玻璃裡看見，辦公室門沒關，幾個同事在那裡探頭探腦地，於是隻能越發陳懇地道歉：「對不起，邱總，這次是我的工作失誤。」

「行了，滾出去！」

秦樂之臉一陣青白，轉走出辦公室，在眾人的目中，死死咬著牙，還裝著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

這邊，鄭書意跟著助理往電梯間走去。

等電梯的時候，助理在接電話，鄭書意無所事事，盯著LED螢幕上跳躍的數字一不。

們要下樓，而此刻電梯正從十二樓緩緩降下來。

幾秒後，「叮」得一聲，電梯停住。

門緩緩開啟後，助理朝手，「這邊請。」

鄭書意剛一抬腳，和電梯裡的人打了個照麵，頓時愣了愣。

「陳助理？」

陳盛抬頭看見鄭書意，朝點點頭。

「你來這邊工作？」

鄭書意說是，隨後，打量他一圈，試探地問：「你在這裡，那時總也在？」

陳盛沒否認，「怎麼了？」

鄭書意輕笑一聲。

明明人就在這裡，還騙不在。

「沒什麼。」鄭書意始終沒進電梯，就站在門口，「他現在忙嗎？」

陳盛想了想，慢吞吞地說：「應該不算忙吧。」

鄭書意：「那他在幾樓？我可以去找他嗎？」

話音一落，助理有些詫異地看了鄭書意一眼，又去看陳盛。

陳盛垂眸想了會兒，邁出來，走向隔壁電梯。

「跟我過來吧。」

-

整個十二樓隻有三辦公區，比十樓寬敞許多，也安靜得多。

鄭書意一路上見到許多腳步匆匆地人，卻沒聽見什麼說話的聲音。

正對通道的那道大門關著，陳盛帶走到門口，看了眼腕錶，說道：「我還有點事。」

鄭書意點點頭，他便掉頭離開。

鄭書意站在門口，抬頭看了眼，頂頭的LED螢幕上現實「忙碌中」。

想了想，還是先按了門鈴。

不一會兒，門自開啟。

鄭書意先是探了上半進去，往左一看，時宴正坐在辦公桌後。

他抬頭看過來，食指抬了抬眼鏡，鄭書意立刻笑著走過去。

「時總，今天不是不在這邊嗎？」

時宴緩緩合上電腦，輕描淡寫道：「我來我自己公司，還要經過你同意？」

鄭書意：「……」

負著手，左右看了下，眼神閃爍，似乎在猶豫什麼。

時宴也沒說話，就靜靜地看著。

鄭書意又慢吞吞地朝他辦公桌靠近，低了聲音，小聲道：「我是特意過來謝你的。」

「嗯？」時宴抬了抬眉梢，「謝我什麼？」

「邱總那件事啊。」鄭書意說，「不然我今天又要跑空了。」

說完，鄭書意盯著時宴。

以對時宴的瞭解，覺得這男人肯定又要否認自己做過的事。

然而沒想到，時宴隻是輕輕轉手裡的鋼筆，語氣格外平靜。

「不然你到時候怪氣涵我？」

鄭書意嚕著，沒說話。

本來也是大實話嘛。

辦公室裡安靜了一陣。

鄭書意腳步一點點往他那邊挪，「那個，這麼晚了，你這麼辛苦，吃飯了嗎？了嗎？」

說完，著時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時宴看了一眼，沒說話，鋼筆不輕不重地擱到桌上。

鄭書意手指背在腰後，不安地絞了兩下，就見時宴起。

張了張口，想說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出口，隻是嘆了口氣。

而時宴徑直走到沙發旁，從掛上拿下外套。

側頭看過來。

「你想吃什麼。」

-

銘豫雲創寫字樓坐落於江城互科技產業區，已落二十餘年，四周早已開發繁華的商業區。

平時沒事的時候，鄭書意就喜歡來這附近逛街，所以對這裡的環境很是悉。

「就在對麵，看見了嗎？」

鄭書意站在路邊，指著對麵火鍋店的霓虹招牌，「這家店特別出名，不知道這麼晚了需不需要排隊，要是排隊就算了吧。」

紅燈一閃黃燈，鄭書意立刻就要過馬路。

剛出兩步，手突然被人抓住，用力往後麵一帶。

鄭書意腳下不穩，趔趄一下，人是被拉回了原地，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正靠在時宴前。

鄭書意頭髮揚起，拂在臉頰上，抬頭，撞進時宴的目中。

側一輛車呼嘯而過，鳴笛聲四起，街道燈輝煌，人聲鼎沸。

晚風好像在某個時刻停滯了。

手還被握著，鄭書意知到時宴掌心的溫度，覺嚨有些。

片刻，綠燈亮起。

燈的變換晃了晃鏡片。

時宴移開目，看向那輛搶著綠燈亮前飛奔的車，麵沉。

而他再轉回視線時，看見鄭書意輕的睫，似乎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連路都不看，鬼投胎？」

鄭書意：「……」

剛剛在想，要不要順勢倒進他懷裡算了。

現在看來是真的算了吧。

時宴拉著過馬路，步子邁得很快。

鄭書意穿著高跟鞋，幾乎是踉踉蹌蹌地被他帶著穿過人行道。

「你走那麼快乾嘛？我看你纔是惡鬼投胎。」

時宴似乎就沒聽說話，走到路邊，才鬆開的手。

鄭書意低著頭，了手指。

他力氣可真夠大的，拽得生疼。

-

或許是今天運氣好，火鍋店裡人並不多，還有好幾桌空位。

但這也並不影響時宴和這裡氛圍的格格不。

他坐在鄭書意對麵，服務員上來給他們倒水。

鄭書意埋頭點菜，沒注意到對麵的時宴端起杯子，看了眼，又有些嫌棄地放下。

「你吃肚嗎？」

「不吃。」

「吃鵝腸嗎？」

「不吃。」

「吃黃嗎？」

「不吃。」

「……」

鄭書意從選單裡抬頭，「那你吃什麼？」

時宴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熱巾，了手，「你點就行。」

鄭書意輕哼了一聲，低頭嘀咕。

「你這種人就是那種總是說隨便，卻什麼都不隨便的人。」

沒想到這麼小聲的嘀咕，還是被時宴聽了個三三兩兩。

「你又在說什麼？」

「沒什麼。」鄭書意放下iPad，咧笑，「我說你特別好。」

不一會兒，服務員將菜上齊，鍋裡的紅湯也沸騰了起來。

鄭書意拿著筷子，沾了點醬料，想嘗一口時，看見時宴的碗裡是空的，便說道：「我幫你弄醬料？」

說完，也不等時宴回答就拿過他的碗，開始在一旁鼓搗。

鍋裡的熱氣氤氳了鏡片。

時宴摘下眼鏡，拿紙巾拭的時候，不經意抬眼，鄭書意朦朧的側臉映他的視線裡。

路口那一幕忽而閃回腦海裡。

就如同此刻一般，鄭書意一抬頭看過來，時宴便先移開了目。

鄭書意：「你吃香菜嗎？」

時宴：「不吃。」

鄭書意：「……」

鄭書意又埋下頭。

「你可真是個隨便的人呢。」

其實不知道，時宴不是不吃臟，不吃香菜。

他真是單純的，不吃火鍋而已。

忽然，時宴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鄭書意也沒在意，低頭自顧自地弄調料。

而時宴看見，看見來電顯示，莫名就有一不太好的預。

果然，接起電話，秦時月的聲音很慌張。

「舅舅！舅舅！你在哪裡啊？」

時宴：「怎麼？」

秦時月聽到電話那頭嘈雜的環境，但也無心追問，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我剛剛自己開車出去玩，側方停車的時候不知怎麼的，好像撞到一個老大爺了。」

時宴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秦時月快哭了，「明明後視鏡裡什麼都沒有，可是我一下車，就看見老大爺倒在我車旁，捂著嗷嗷。」

「我去扶他，他就直接躺著不了，都不醒！」

時宴：「……」

「舅舅，你快過來啊，我爸媽都不在，我不知道怎麼辦了！」

時宴：「知道了。」

「你別哭。」

掛了電話，鄭書意正好弄完了醬料。

看見時宴的表，再想到剛才那通電話，便明白了。

「你有事？」鄭書意說，「你要走嗎？」

時宴點了點頭，說道：「我先去買單。」

鄭書意的神漸漸凝滯，「大晚上的，有急事嗎？」

時宴停頓片刻，「我外甥找我。」

鄭書意：「……？！」

那淡淡的憂愁瞬間灰飛煙滅。

鄭書意腦漿都沸騰了。

又！是！這！朵！白！蓮！花！

「嗯，你去吧。」

鄭書意點了點頭，「我沒關係的，我可以的。」

時宴角一抿，低頭看過來，鄭書意垂著腦袋，像一朵被風吹雨淋的小白蓮。

「你知道世界獨孤等級嗎？」

「一個人吃火鍋，是第五級。」

「不過沒關係的，比起以前在華納莊園空等了你一晚上，這又算什麼呢。」

「你去吧，沒關係的。」

「下次記得來神病院看我。」

「如果你捨得的話。」

「……」

四周安靜了一會兒。

片刻後，時宴的手機重新放回桌上。

「你繼續。」

鄭書意抬起頭看他。

他就端端地坐在麵前。

「你不走了嗎？」

「不走了。」

時宴角慢慢噙著笑，直勾勾地看著，「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