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降臨時，陳北堯熄了煙，整理了一下領帶，打開車門，重新走進飯店。

推開包房的門，酒氣撲鼻而來，他微微一愣。

一桌的菜沒怎麼，倒是添了兩支空紅酒瓶，地上還有四五個啤酒瓶。兩個人臉紅的趴在桌上，眼神都有些迷茫。

陳北堯蹙眉走過去，先是扶起慕善。慕善原本口裡還念念有詞，瞇著眼一看是他，立刻冷下臉，用力推開。他不讓，強行把摁在懷裡，抬頭看向葉微儂。

葉微儂的況大概比慕善好一點。打了個響亮的嗝，搖搖晃晃站起來，也不看陳北堯，出手機撥通：“進來接我。”

一個長相普通的青年很快推門進來，看樣子是專門安排保護葉微儂的。青年朝陳北堯點點頭，小心翼翼扶著葉微儂。

“善善，等我電話！”葉微儂臨走前還不忘大喊一聲。

門重新關上，室安靜下來。

陳北堯看著懷中已然醉倒的人，溫香玉、若無骨。他知道在旁人眼中，長這樣的人，理應溫婉、理應。理應聰明的順從男人的心意，謀取最大的利益。

可一直是不同的。

在包房裡靜靜坐了一會兒，陳北堯保持這個僵的姿勢，將打橫抱上車。

天已然全黑，路上有些堵。他目停在被長發半掩的面頰，卻又似乎過看著很遠的地方。

的頭在他懷裡了，慢慢抬起來。

白皙的臉紅未褪，微揚的長睫下，黑眸清黑沉靜。仰頭往後一靠，離開他的懷抱。

陳北堯還維持半擁抱的姿勢，聲道：“喝水嗎？”

慕善閉上眼，搖搖頭。線條的臉頰，藏在後座的影裡。

“北堯，我們不合適。”的聲音極靜極穩，再無半點醉態。

陳北堯慢慢坐直，抬起頭，一不注視著車子前方。淡道：“為什麼？”

慕善沉默片刻，仿佛自言自語般低喃：“我不會一個殺人犯，一個黑社會。”

陳北堯面無表的轉頭看著：“你就這麼看我？”

慕善用手擋了擋臉，用力點點頭。然後慢慢吐了口氣道：“陳北堯，你以後別來找我了。”

過了很久，才聽到他平靜答道：“好。”

下車的時候，慕善跌跌撞撞拉開車門。陳北堯腰背得筆直，雙手搭在膝蓋上，眼睛微垂，再沒看一眼。

慕善剛走了幾步，就聽到一聲急速的引擎聲，他的車飛馳而去，仿佛不願再多停留一秒。

慕善沿著樓道進去，進了電梯，穿過走道，了半天才找到鑰匙，打開燈。

在客廳裡怔怔站了不知道多久，大概因為醉酒，覺得嚨幹，幹得發幹得難。從冰箱拿了水，一咕嚕灌下去。

那幹涸卻毫沒減輕。

覺得應該找點事做，習慣的坐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打開一個工作文檔。

電腦屏幕閃著灰暗的。那些字開始還清清楚楚，可後來漸漸模糊一遍。每一個字都認識，那些句子卻像死掉的思緒，一點也塞不進腦子。

在鍵盤上敲出一行行字。以為是工作，盲目的敲得飛快。過了一會兒定睛一看，滿屏支離破碎，都是陳北堯。

猛的站起來，走到洗手間。冰冷的水流刺激面部神經，覺冷靜了許多。走回臥室，一頭栽倒在床上。

手機聲卻響起。在黑暗中過來接起，是媽媽的聲音。

“善善，在幹什麼？”

“睡覺。”

“才八點就睡了？是不是前一天又熬夜了？要注意啊！”媽媽有些關切。

“嗯。”含糊道，“什麼事？”

媽媽猶豫了一下，才說要跟慕善借20萬。慕善手頭有，一口應了。媽媽又問：“對了，上次說的，你那個做開發商的朋友，發展得怎樣？”

慕善忍痛答道：“沒怎麼樣。我跟他沒關系。”

媽媽聽語氣有點沖，覺得的倔勁又上來了，忍不住道：“善善，你不要固執。你以為媽媽不知道？自從那個混蛋孩子……你就開始跟爸媽作對，條件這麼好還不肯談朋友。以前不懂事就算了，現在不要太稚。再磨兩年下去，你漂亮有什麼用？能賺錢有什麼用？只能去找個二婚的！今年過年你必須帶個男朋友回家！否則別回來！”

一連串話不帶停頓“突突突”鑽進慕善的耳朵。慕善知道該忍的，可此刻實在頭暈難過。有點不控制的道：“媽，你別我。”

媽仿佛被人中痛腳，一下子火了:“我你？我都是為了你，你覺得我你？那怎麼才算不你？讓你跟那個混蛋在一起？我恨死那個小流氓了！我恨不得殺了他！”

媽媽的話帶了哭腔，慕善幾乎可以想象出在電話那頭委屈憤恨的模樣。一如這些年，極的幾次談起陳北堯，都能令父母雷霆大怒，令慕善沉默。

慕善的心仿佛刀割般銳痛。知道錯在自己，一直知道。那時太年輕太自以為是，沒錯，但是他們錯了。如果當年有現在的沉穩謀劃，他們不會選擇在高考前；不會嘗果淪落到墮胎。

所以現在，不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嗎？不是拒絕了他嗎？

可那是一生摯。即使發生在十七歲，即使八年未見，也是若生命的。

慢慢道：“媽，是我不對。我說錯話了。今晚就到這裡好嗎？我很累，想先睡。明天再談，好嗎？”

約莫是被突然轉變的和語氣嚇到了，母親嚅喏兩聲，道：“你也別想太多，工作力大就停一停，最重要。”

掛了電話，慕善把手機往邊上一丟，坐起來，抬頭著窗外清冷的一彎明月。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做了決定，就沒有退路，不能回頭。

同樣的夜晚，在這個城市最昂貴的夜總會裡，陳北堯坐在最深的包間，一個人，一盞燈，一瓶酒。

周亞澤走進來時，正看著他把一個空的酒瓶放在地上，提起另一支放到桌上。白皙的俊臉已然一片紅。

周亞澤什麼也沒說，在他旁坐下，提起另一支酒，跟他了，喝了一大口。

他抬起清亮的眼：“有事？”

周亞澤嘿嘿笑：“沒事。你一坐幾個小時，這兒的經理嚇壞了，請我過來救命。”

陳北堯聞言低頭看了看表，神清明的站起來：“崔瞎子。”

周亞澤低頭罵了句“”，道：“我也去。”

崔瞎子跟周亞澤都差了好幾級，按說陳北堯本不會認識一個街頭混混。但這人曾經學過中醫，雖然不會醫人，倒擅長制造各種香料。陳北堯用過他一次，就記住了他的名字。

已是半夜兩點多，黑轎車重新停在小區樓下。一行人上到高層。

陳北堯掏出鑰匙，悄無聲息的打開門。崔瞎子吹了香，他的手藝能保證人睡五六個小時，無毒無害、還心曠神怡。

等香味略略散了，崔瞎子在客廳把守。陳北堯徑直走臥室，周亞澤不甘落後的跟在後面。

慕善睡相沉穩的躺在床上，連周亞澤都覺得那漂亮的臉蛋，在月下真像個神。只是大概有些不快，睡夢中，長眉微蹙著，眼角竟然還有淚痕。纖細十指，輕輕的無意識的抓著下床單。

陳北堯站在床邊看了有十幾分鐘，只看得周亞澤有些無聊的左顧右盼。他才緩緩俯下。

大手輕輕沿著的長發、臉頰、睡外的鎖骨著。手的令他角緩緩溢出笑容。

似乎覺得不夠，他拉過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起的長發，從額頭，一路親吻到鼻翼、眼睛、臉頰。又在那的輾轉反側。

在陳北堯和慕善重逢當天，周亞澤就推薦了崔瞎子這個人才，並且在門外替他把風。可他今天親眼見著數年的老大，極深極眷對一個人又親又，卻有點骨悚然的覺。

大約是因為他近乎病態的溫，與平時的冷漠狠厲完全不符，就像換了個人。

“出去。”陳北堯淡淡的聲音傳來。周亞澤探頭一看，他已經起趴在床上，雙腳已經離地。他一只手探慕善的睡下方，另一只手，將睡吊帶從的肩頭挑落，臉朝口埋下去。

周亞澤啞然失笑，轉走出臥室。

過了約莫半個小時，陳北堯才走出來。周亞澤鼻子賊靈，只消一聞，就知道是真上了，還只是過過手癮癮。

他有點恨鐵不鋼的看著陳北堯。

陳北堯卻不以為然。

他微微一笑，雙手西裝兜，神平靜的走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