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梅長蘇一直看到最後一場纔回去,因爲疲累,晚餐也沒吃幾口,讓蕭景睿和飛流都很擔心。可是接下來的兩天挑戰賽他還是堅持要去從頭看到尾,說是不能有負郡主信任之意。
新增的挑戰賽程果然還是有效用的,決戰勝出的十人中有三人都是被挑戰者擊敗被迫出局,最終的十名勝者飲了酒,接金花賞賜,休息三日,便要宮文試。
“看蘇兄的樣子,對我們十個人都不太滿意啊?”當晚在雪廬聚會時,言豫津手搖金花問道。
“也都算是頂尖兒的人了。”梅長蘇嘆道,“可一想到霓凰郡主是那等仙姿神品,就覺得欠缺點什麼。”
“我和景睿也缺嗎?”言豫津大不服氣,“論人品論才貌,我們也算京城裡最討人喜歡的了!”
梅長蘇瞟了兩人一眼,一口否決:“你們兩個年紀太小。”
言豫津被堵得直翻白眼:“年紀小也怪我們,我們也不是自己願意比郡主小幾歲的啊!”
“你就別鬧了,”蕭景睿推他一把,“我們兩個本來就是湊數的,爲了替郡主多過濾些不夠格的人而已。”
“喂,你自己想湊數別拉我好不好?我可是認真的!”言豫津擺出一副嚴肅的表來。
“你活這麼大什麼時候認真過?就算認真也白搭,哪個孩子會喜歡比自己年紀小的夫君啊?”
“哈,”言豫津怪笑道,“你還教訓我呢,雲姑娘可大你六歲,你自己算算追了多年?”
見蕭景睿被頂得一梗,梅長蘇忙道:“景睿是至至之人,他再慕雲姑娘,也未曾勉強糾纏,給添一麻煩。這次你也該和他一樣,讓郡主自行決定,方不失爲一個真正灑磊落的好男兒。”
言豫津捧著口,幽怨地道:“景睿,你現在算找著撐腰的人了,以後有蘇兄護著,再想欺負你可就不容易了……”
見他唱做俱佳,大家都被逗得一笑,氣氛頓時舒緩。
正在閒閒說笑之際,突然有家院慌慌張張地奔進來,著氣道:“宮裡來了個宣旨的公公,侯爺你們快去前廳……”
這幾個都是見慣了聖旨的,並不張慌,紛紛起,先與梅長蘇作別。
“不……不是……”那家院急道,“主要是蘇先生……蘇先生去接旨……”
“我?”梅長蘇一怔,但想來問那家院也問不出什麼來,便也起更,隨大家一起來到前廳。
立於廳前的太監手中並沒有拿著聖旨,只是等大家都跪下行禮後,一甩拂櫛尖聲道:“聖上口諭,召蘇哲明日早朝後進宮面聖,欽此。”
衆人謝恩起,幾個年輕人猜到定是霓凰郡主稟報了皇帝,並不覺得意外,蒞長公主今晚則本不在,所以覺得訝異的只有寧國侯謝玉一人。他一向埋首政務,不問閒事,故而對這位雪廬客人沒太放在心上,自然不明白皇帝陛下怎麼會突然想起要召見一個江湖人了,不過這話要是照實問來可就有些失禮,所以他想了想,很客氣地道:“蘇先生明日進宮,可知陛下是爲了何事?本侯也可以事先替先生做些準備啊。”
梅長蘇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蘇某無才,唯有一點眼力人錯。前日蒙霓凰郡主相邀,爲主持文試,我想陛下見召,多半就是爲了這個了。”
謝玉雖然一愣,但想到江左梅郎的赫赫才名,倒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當下心中釋然,略略盡禮,也就回後院了。
第二天一早,便有穆王府的車馬來接,越發印證了衆人的推測。幾個貴公子雖說份顯赫,但皇宮畢竟不是菜市場,不能想陪著一起去就一起去的,所以儘管擔心的擔心,好奇的好奇,但終究還是隻有梅長蘇一人獨自上車,還順手把一件差事丟給了蕭景睿——照顧飛流。
車行至宮城外,換了青羅小轎,梅長蘇自覺心神有些激盪,急忙閉目凝思,恢復靈臺清明。了正儀門,下轎步行,看路線,應是去武英殿。剛到殿角下,恰好遇到另一隊人從側廊轉出。
當中的年,團龍王袍,神如玉,形容略有稚卻不失英氣,很遠就盯著梅長蘇上上下下地看,滿目好奇,見他回視過來,立即綻出一抹笑容,表很是友善,宛然小舅子第一次見新姐夫,讓梅長蘇哭笑不得,可轉眼看見霓凰郡主促狹的笑意,便知這位南境帥一定是故意的。
“蘇先生今天氣很好啊,”霓凰郡主步態悠然地走了過來,“來認識一下,這是舍弟。”
“在下參見穆王爺。”
穆青急忙手扶住。平時大家都覺得他年,稱呼時都“穆小王爺”,梅長蘇去了一個小字,令他十分高興,何況又是姐姐中意之人,怎敢當著的面拿架子,早已是滿面堆笑:“先生之名,我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然風采不凡。”
梅長蘇苦笑一下,道:“殘病之,何當謬讚。”
“喲,靖王也到了?”霓凰郡主突然道。
梅長蘇回一見,果然是靖王蕭景琰大踏步走了過來,兩人目略一接,便彼此開。
“爲了霓凰的薄面,耽擱靖王的時間了。”霓凰郡主笑道,聽話語之意,似乎靖王也是所邀而來的。
梅長蘇看著並肩而立的兩人,男子偉岸英朗,有龍虎氣勢,子英姿,仿若烈羽綵,不由眼神微凝,心頭一。
靖王不是多言之人,只客氣了一句,便默默立住了腳步。
“要在這裡等人嗎?”梅長蘇問道。
“用不著了,看,都到了。”霓凰郡主嫣然一笑,“這兩位倒是行一致啊。”
梅長蘇不用回頭,就知說的是何人。果然,只頃刻之間,便聽到太子和譽王的笑聲次第傳來,彷彿是比著要扮大度雍容般,向殿腳諸人和氣地打著招呼。
這兩位份尊貴,大家都上前見禮。譽王前幾日因獻挑戰賽之計,頗得皇帝歡心,所以此刻見了梅長蘇,自然是眉花眼笑。太子雖然心中不快,卻也知道原委怪不得蘇哲,只怪自己在他邊沒有耳目,當然也要表現一下自己並無芥。梅長蘇一面與他們閒談,一面還要照應著不冷落了霓凰郡主與穆青,竟是長袖善舞,面面俱到,蕭景琰在旁冷眼看著,眸中不出厭惡之。
幾人會齊,同時殿。室早已置辦好酒饌果菜,排定宴席。因皇帝未到,依禮不能席,大家便三三兩兩站著隨意聊天。
太子和譽王爲了較勁兒,誰也不願放對方與梅長蘇單獨一起,所以這三人反而聚在一。穆青一向仰慕靖王的戰功,兼之覺得男人就要談鐵的話題,便向蕭景琰請教軍旅之事。霓凰郡主一會兒這邊聽聽,一會兒那邊聊聊,反而最是輕鬆。
大約一刻鐘後,殿外金磬輕響,司禮高呼道:“皇上駕到——”
殿頓時一靜,大家依禮站好,梅長蘇卻步退至角落,等那道黃袍影在殿上正位落座後,方隨著衆人一起行山呼之禮。
大梁皇帝已過花甲之年,兩鬢斑白,面有皺紋,但行氣勢,仍是雄威尚在,沒有半點龍鍾老態。降諭平後,他的目自然而然就落在最遠的梅長蘇上。
對於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而言,什麼江左盟宗主,什麼江湖第一大幫,統統都是距離高貴廟堂太遠的事,他之所以對梅長蘇有興趣,也不過是因爲有了跟穆青一樣的誤會,以爲他定是霓凰郡主私心暗選的人。
第一眼看去,此人容清秀,氣質飄逸,舉止毫無之態,難怪郡主中意。
第二眼再看,面過於蒼白,輕裘下形單薄,恐非福壽之人,略有不足之。
第三眼細看,那雙眼眸寧靜無波,似清澈又似幽深,雖默默垂著,宛若禪定,卻靈氣人。
樑帝捋了捋花白的鬍鬚,暗暗點頭,了一聲:“蘇哲。”
“草民在。”
“郡主向朕舉薦,說你才冠羣倫,太子與譽王也對你大加讚賞。朕這裡有三篇時論文章,你且看來,向朕指出較優的那篇。”
“草民遵旨。”
梅長蘇從侍手中接過文章,幾乎一目十行般草草看了一遍,便道:“回稟陛下,《論中樞治》篇最優。”
“哦,何以見得?”
“此文帝王氣質,草民怎敢點評?”
樑帝仰天大笑,容愉悅,讚道:“果然有眼力。郡主的文試,就委於你了。既爲朝廷效力,雖無職份,也當有客卿之尊,不必再以草民自稱了。”
梅長蘇微微沉了一下,方道:“臣遵旨。”這三個字語氣冷淡,渾似沒有把這聖眷恩寵放在心上,只是恪盡禮節罷了。
“來人,郡主位下,與蘇先生設座。”
“謝陛下。”
梅長蘇行禮坐,郡主立即朝他一笑,惹得殿中衆人都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
這時軍統領蒙摯出現在殿門口,他是駕前近臣,無須通報,徑直就上得殿來,稟道:“回陛下,大渝北燕兩國使臣與十名圍勝者均已進宮,在殿外候旨。”
梅長蘇雖然早就得到消息,說今日之宴,並非只是爲了見見自己,更重要的是爲了提前品察郡馬候選者,但直到此刻纔算確定無誤,中自然微喜。
正沉間,樑帝已下旨宣見。蒙摯領命回,在眼神的瞬間,他不爲人察覺地向梅長蘇輕輕點了一下頭。
知他行順利,梅長蘇心頭微鬆,但面上仍是分毫不,安然坐著。頃,黃門傳報景寧公主到,樑帝出笑容,待小兒進來後立即問道:“寧兒,你昨天鬧著要來參宴,怎麼今日來遲啊?”
景寧公主秀眉鎖,額前雲沉沉,面極是鬱郁,行罷朝見之禮後,悶悶地回道:“兒過來的路中,見到一隻雪白的長貓,隨後追趕,就誤了時間。”
“你呀,就是貓。可是因爲沒有抓到,所以不高興啊?”
景寧公主默然沉思了半晌,方低聲道:“不是……兒追著那隻貓,無意間到了掖幽庭,見到那裡的人勞役悽苦,十分悲慘,故而心裡有些不忍……”
聽提到掖幽庭,靖王心頭一,飛快地看了梅長蘇一眼,卻只看到他神平靜,彷彿本沒聽見一般。
樑帝的臉微微沉了一下,責道:“你爲公主,怎麼去那種地方?再說掖幽庭中都是罪人,勞役之苦是應該的,不必如此惻。”
“父皇教訓的是。”景寧公主低頭道,“只是那裡面還有未年的,孱弱可憐。兒想,他們那般小小年紀,能有什麼罪……”
“不必多說了!”樑帝斷喝一聲,“真是寵壞你了,也不看看什麼場合,提那些罪人做什麼?快座吧,使臣們都快進來了,你要時刻記著公主的份,看看你霓凰姐姐,那是何等的持重有氣度……”
“陛下過獎了,”霓凰郡主立即笑道,“景寧是養的小公主,若是真像霓凰一樣沙場戰,陛下才捨不得呢。”
樑帝目慈之,道:“朕又何嘗捨得你這般風霜勞苦?此番青兒已承爵,只要再爲你擇一佳婿,朕就放心了。”
“陛下深恩厚義,不要說霓凰涕在心,就是家父在泉下,也必然深皇恩難報。”霓凰郡主統理雲南多年,自然不是僅僅靠著一腔豪烈,連這一句普普通通的謝恩之言,都被說的極是真摯聽。
樑帝溫和一笑。這時大渝北燕的使臣已持節上殿,見禮歸座。接著進來的便是十名圍勝者,一個個服飾各異,有些還面帶惶不安之,顯然是一大早被臨時召來,本沒有任何準備。
相比之下,慣進宮的蕭景睿與言豫津當然輕鬆許多,一進來就在殿中四遊目,找到梅長蘇後,雖沒敢出言招呼,卻齊齊向他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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