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阮念初明顯察覺到,整個營寨的守衛愈發森嚴。巡邏和放哨的人手,增至原先的三倍。
厲騰照舊忙,早出晚歸,一天裡頭有大半時間都待在圖瓦那兒開會。
圖瓦狡猾謹慎,多年來,令金三角地區的各國政府頭疼不已。他手下的那群暴匪,五大三,文化程度低,但無一例外都是狠角。每回上麵有代,他們都會在事前製定出一套周詳細的計劃。
這次行涉及頂頭BOSS,眾人更不敢掉以輕心。
“這筆買賣很大,BOSS決定親自和買家談。”
一室昏暗,圖瓦邊說話,邊朝麵前的觀音像作了三回揖,點香敬佛,神態虔誠,“咱這地盤,深山老林,周圍又全是地雷區,等閒不敢踏足,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安全的。所以BOSS才把和買家見麵的地方定在咱們這兒。大家都是靠BOSS賞飯吃,多費點兒心,事辦妥了,BOSS自然不會虧待咱們。”
話說完,矮胖子一下蹦起來,拍著脯說:“阿公您放心。咱哥兒幾個,您說一,我們絕不說二,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
邊兒上有人嗤笑,“你他媽就一張值錢。要拚要殺,哪回不是厲哥衝最前邊兒,有本事,你也讓自己的刀見見。”
胖子心虛,掩飾什麼般大罵:“誰說老子的刀不見!”說著,出腰刀,“哢”一聲砍在桌角上,木三分,“老子對阿公和BOSS忠心耿耿,隻要他二位一句話,老子遇神殺神遇佛宰佛!”
那頭,圖瓦上完香,盤弄佛珠慢悠悠地坐回主位上,斜眼瞥那胖子,“上不了檯麵的東西。同樣是我手下的人,你和Lee怎麼就差那麼遠。”麵更冷,“自己人開會,把刀收回去。”
“……”矮胖子訕笑,悻悻把刀回腰鞘裡頭。
半刻,圖瓦側目看向自己右手邊,“Lee,代你的事辦得怎麼樣?”
厲騰麵無表,淡淡道,“整個營寨已連續七天全麵封鎖,無人進,也無人出,巡邏隊的巡察範圍已經擴大到營寨方圓十公裡。而且除偵察人員外,所有人的通訊設備都已經完全銷燬。不會出什麼問題。”
圖瓦滿意地笑笑,“你辦事我很放心。”
這時,房門“砰砰”兩聲,被人從外頭敲響。
圖瓦蹙眉,“誰?”
阿新的聲音傳進來,“該給菩薩添金了。”
圖瓦掃了眼牆上的掛鐘,晚上七點整。於是道,“進來吧。”
阿新婆婆推開房門,端著幾塊金箔紙走了進來,繞過眾人,仔仔細細地給觀音像抹上金。
眾人的注意力並冇有在婦人上停留太久。
圖瓦喝了一口茶,半刻,像忽然想起什麼,說:“哦,對了。之前BOSS和買主約定的見麵時間是明天晚上8點整,但是BOSS那邊臨時出了點事,所以提前到下午5點了。不過也冇什麼大的影響。”
阿新手上作倏的頓了下。
厲騰眸微垂,看不出一表。
很快,金箔紙用完了,阿新回,拿開水瓶給桌上的杯子添水。經過厲騰時,兩人眼神有剎那彙。短短零點幾秒,便錯開。
然後阿新婆婆就佝僂著背退出去了。
*
這天傍晚,小托裡又來找阮念初聊天,姑娘和小年,邊吃晚飯邊用英語簡單地流,倒也很有趣。
說著話,阿新婆婆的影從窗外緩慢晃過去。佝著背,步履蹣跚,懷裡還抱著滿滿一盆臟裳。
小托裡探首張兩眼,用英語說:“今天又有那麼多臟服啊。婆婆真辛苦。”
阮念初看著那一大盆臟服,聯想到婆婆皴裂蒼老的手,皺眉,“每天都有那麼多服要洗麼?”
小托裡艱難地反應了一會兒,點頭,“差不多吧。每天傍晚幾乎都會去河邊洗服。”
聊了會兒阿新,突的,阮念初想到什麼,不好奇,“對了。你的英語是誰教你的?比起之前,你的口語似乎進步了很多。”在這個貧窮的國度,普通村落裡的孩子都無法得到正常教育,更彆提,長在這種環境下的了。
聞言,小年忽然出一個神的笑,勾勾手指。
阮念初朝他靠過去。
年低聲:“It’sLee.”
厲騰?
阮念初詫異,“Lee?HecanspeakEnglish?”一直以為,他隻是個冇什麼文化的野蠻人,會說高棉語和中文,可能也僅僅因為他是中柬混。
托裡重重點頭,滿臉崇拜地用英語說:“厲哥英語很好。他是一個非常非常了不起,也非常非常好的人。”
“是麼。”阮念初不鹹不淡地應了句。
小托裡很認真,“當然。厲哥還告訴我,你一個人很可憐,讓我多來找你說說話呢。”
“……”怔了怔,剛要開口,卻聽見不遠傳來一陣人聲,都說的高棉語。
先是一個男人的,緒激,像在高聲大罵。
再然後的聲音屬於一個老婦人,沙啞的,驚恐而膽怯……阮念初聽出是阿新婆婆。心頭一沉,咬咬牙,起飛快衝出了屋子。
幾分鐘以後,在兩個竹木屋間的夾小道上找到了阿新。
老人盤起的發散下幾綹,有些狼狽地倒在地上,一個方臉壯漢正提著的領子破口大罵。兩人前,站著個高大男人,他裡咬著一劣質香菸,眉微擰,滿臉不耐煩。
是厲騰。
步子頓住,退到一堵木牆背後。
壯漢罵罵咧咧:“厲哥,您不是說這幾天特殊時期,什麼東西都不許進不許出麼?這老東西剛纔洗服,故意讓這件順著水往底下流。”他把一件破舊的紗籠遞給厲騰,說:“我一下就給撈起來了!您看!”
阿新婆婆一個勁地抹眼淚,“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一把老骨頭,年紀大了手又有病,洗服的時候總免不了會弄丟幾件。真不是故意的啊。”
“都給老子閉。”
厲騰低斥,瞇著眼睛端詳那紗籠一眼,然後彎下腰,遞還給阿新,“拿好。彆又弄丟了。”
阿新接過服連聲道謝,站起,忙不迭地走了。
阮念初眸微閃。不知是不是錯覺,看見,阿新婆婆起離去時,似乎看了眼厲騰一眼,目很深。
阿新婆婆離去後,方臉漢子撓頭,看向厲騰,“厲哥,就這麼讓走了?”
厲騰斜眼瞟他,“不然你還想乾什麼。”
壯漢聽出他語氣不善,訕笑了下,腳底抹油,一溜煙兒跑了個冇影。厲騰咬著煙在原地站片刻,瞇了下眼睛,也轉離開。
這晚的第一個小曲,就那麼過去了。而第二個小曲,發生在半夜時分。
阮念初猛然從夢中驚醒。
槍聲,近在咫尺的槍聲,將叢林森寒荒涼的夜撕裂。砰砰,砰砰,砰——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愣神幾秒,飛快下床跑到窗邊。推開窗戶往外看,整個營寨風平浪靜,不遠的空地上,一個黑影背對所的位置,扣扳機,子彈陷進靶子裡,聲響震耳聾。
一群暴徒們都在被窩裡抱怨,“媽的。厲哥多久冇大半夜練槍了?乾嘛呢。”
上鋪的接話安,“明兒頭回見大老闆,可能張吧。”
有人低咒:“這鬼日子。”
……
阮念初安靜地站在窗邊,耳畔,槍響突兀,斷斷續續,隨著微冷的夜風散落到未知的遠。
*
下半夜的時候,厲騰回了房間。
進門就看見阮念初坐在桌邊的椅子上。他關上門,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水,掃一眼,裡氣地揶揄,“睡不著?要不聊兩句。”
低眸,手指摳了下斑駁的木頭桌麵,冇有說話。
他其實也就逗逗。半刻,放下杯子,把涼蓆被單往地板上一鋪,然後服睡覺。
剛躺下,那姑娘忽然低聲開口,問他:“你到底是什麼人。”
厲騰頓了下,轉眸,目落在略顯蒼白的臉蛋上。
他很冷靜,“你不是一直都知道麼。”
“……”阮念初靜了靜,深吸一口氣吐出來,“你剛纔的槍聲停頓很有規律……我知道一種東西,斯碼。電影裡,各國警方和軍方,都會用它來傳遞資訊。”
室靜了幾秒鐘。
突的,厲騰竟低聲笑起來,然後起,拖了把椅子坐到麵前,彎腰,直勾勾盯著的眼睛。也鼓起勇氣,抬眼看向他。
兩道視線就這麼在空氣中彙。
短暫的死寂後,他欹近,語氣如常,眼神卻冷得危險。他說:“姑娘,電影看太多不是什麼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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