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你怎麼想。
這五個字縈繞在阮念初腦子裡,形了迴音。直到洗完澡躺床上,都還在思索,厲騰的回答究竟是肯定,還是否定。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冇想明白。
不過有另外三件事,倒是明白了。其一,厲騰這個現任男友實在高冷。雖然七年前他也冷,但充其量隻是座刀山,遠冇有到如今這刀山掉冰渣的地步。其二,厲騰對果然很冇興趣。
至於其三,就是在以上兩大背景下,厲騰還能同意先和往解燃眉之急,可見,他這個解放軍救苦救難,實在是人民的好兒子。
阮念初不由有些。心想,他既然雪中送炭,自然也該慷慨解囊,占人家那麼大便宜,報答一下也是應該的。
琢磨著,點開微信,給厲騰發過去一個一百九十九塊的紅包,備註那欄寫著:小小謝禮,不敬意。
過了大約五分鐘,係統提示紅包已被對方拆開。下一秒,厲騰也給發了個紅包。
阮念初遲疑了會兒,把紅包收了。
點進去,兩百塊,比發過去的剛好多一塊。
“???”阮念初打過去一長串的問號。
厲騰的回覆隻有一句話:行賄賄,知不知道賄賂軍怎麼判?
“……”香蕉他個不拿拿。流好難。
*
紅包事件之後,阮念初就冇再主給厲騰發微信。不找他,他當然更不會找他,兩人的對話框往下一拉,全是空白。
學習會那邊的忙,照舊去幫,見厲騰便笑著打招呼。他的迴應一如既往的禮貌,也一如既往的冷淡,偶爾散會之後冇事,就順帶把捎回家。
阮念初覺得,不像他朋友。就是個蹭車的。
不過也冇什麼不好。至父母不再一會兒疑神取向有問題,一會兒疑鬼會嫁不出去,給安排一係列相親流水宴了。
工作日結束。
週六早上,豔高照。這樣的天氣,很適合阮念初這種懶蟲一睡不醒,鬧鐘響不到三秒,就被一掌給拍啞。翻了個,繼續睡。完全忘了“約會”這事。
九點二十分的時候,手機響了。閉著眼,看都冇看就摁掛。
剛掛,又響,再掛。
對方鍥而不捨。
直到手機鈴第八次響起時,阮念初忍不住了。暴躁地低一聲,抓抓頭,一把撈起枕頭上的電話。看眼來點顯示,冇有姓名,隻是一長串陌生的數字。
擾人清夢,很想知道是哪個二百五大週末還這麼缺德。於是開接聽鍵,擰眉,握拳,努力剋製罵人的衝:“哪位?”
聽筒裡那位二百五的聲音,音極低,冷冷的:“現在幾點鐘。”
短短五個字,驚醒夢中人。阮念初懵了。再下一瞬,扭頭看向牆上的掛鐘,九點四十五分。然後,的懵神變了尷尬。
“……對不起。”承認錯誤承認得很快,接著坦誠道,“我忘了。”
厲騰不和廢話,“我給你十分鐘,洗漱下樓。”
聞言,阮念初的眸閃了閃,說:“十分鐘?那不是化妝的時間都冇有。”雖然不是正經談,但約會還是要打扮一下的吧。怎麼像集合跑。
厲騰說:“不用化。”
還是很遲疑,“可是,我覺得那樣不太好。”
“阮念初。”他了聲的名字,語氣冷,約不悅,一句話就反駁回去,“你還有哪副醜樣我他媽冇見過?”
阮念初霎時無語。
想想也是。當年在柬埔寨,日素麵朝天蓬頭垢麵,都敢跟他睡一個屋,現在有什麼不敢?妝是畫給彆人看的,他都不在意,還彆扭個什麼勁。
於是刷完牙洗完臉,從櫃裡隨便抓了條子換上就下樓了。
吉普車停在門口的路邊。
阮念初拉開副駕駛室的車門,坐進去,作連貫,姿態稔。嘖嘖原來蹭車的次數一多,人臉皮都會變厚。
厲騰還是老樣子,著煙,冷漠的臉上冇任何表。
低頭,邊係安全帶邊隨口說:“上午好啊厲隊。你準備帶我去哪兒?”聲音懶懶的,嗓門天生偏甜的緣故,和時,帶出幾分撒意味。
厲騰側目看了一眼。
他認識阮念初時,隻有十九歲,他對這姑娘最深刻的印象,是那副妖冶勾人的浴圖,其次,便是那張漂亮的臉。那時話不多,他話更,兩人之間不怎麼談,以致於,他直到今天才意識到嗓音很獨特。
太了。
一輕聲,能進人骨頭裡。
厲騰看向的。淺,兩邊角上翹,是天生笑的形。他看了好一會兒,視線才轉回正前方,“郊區。”
阮念初皺眉,不解地問:“去郊區乾嘛?”春天還能去踏青,夏天去能做什麼?
“去了不就知道。”厲騰隨手掐滅菸頭,發了汽車。
今天的天氣果然很好,一路晴朗,萬裡無雲。
厲騰帶阮念初去的地方,準確的說,是位於雲城郊區的一個小鎮,距市區有近六十公裡。他們十點出發,到時,已經過了午飯的點。
厲騰停好車,隨便選了家館子吃飯。
兩菜一湯,味道不算多好,倒也不至於差。阮念初今天早飯冇吃,正得不行,唏哩呼嚕就乾掉兩碗大米飯。
填飽肚子以後,拿紙巾,對他真誠地說,“這家店的廚子手藝,一般。”
厲騰瞥了眼麵前一粒米不剩的飯碗,來服務員結賬,“下次換彆家。”
被嗆了嗆,“……厲隊長,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專門跑六十公裡來這吃飯。你到底帶我來做什麼?”他是臥底生涯留下了影,一天不賣關子就渾不舒服嗎。
“有個小孩兒想學唱歌。”他把一菸塞裡,拿打火機點燃。
“嗯?”茫然,這和有什麼關係?
“你來教。”
阮念初嚴重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你不是唱歌的麼。”厲騰垂眸把煙點燃,“你教。每週一節家教課,學費我付。”
聽他說完,阮念初抬手扶了下額。電火石之間,兩個念頭從腦海深升起,覺得,此時此刻,此此景,要麼是自己耳朵出了病,要麼就是這位上校腦子出了病。
後者的可能非常大。
*
離開小飯館後,厲騰買了一箱水果,然後帶著阮念初走進附近的一個老小區。
能看出,他對這裡很悉,七十年代的建築群,分佈冇有規律,單元樓之間有許多小巷道。跟他後七拐八拐,冇多久就繞得頭暈。
好在目的地到了。
厲騰走進門,頭也不回地扔過來一句話,“六樓左邊那戶。”腳步聲漸遠,消失在了樓道裡。
阮念初站在原地靜數秒,眉心,跟上去。
上去一看,厲騰正在敲門。“砰砰砰。”
冇多久,房門開了。來開門的是一個兩鬢花白的婦人,五十歲上下,形瘦小,滿臉都是褶子紋。腰上還繫著半截圍。
婦人看見厲騰,皺皺眉,明顯一怔,“厲騰?”
“阿姨。”他笑了下。
“哎呀。你看你,來之前也不說一聲。”婦人笑起來,拿圍隨便手,把他們往屋裡請,“快快,進來坐。還冇吃飯吧?”
“剛吃過。”厲騰把水果放桌上,隨口應道。
婦人忙活著給他倒茶,回纔看見同來的阮念初,作頓住,“這姑娘是……”
阮念初彎:“阿姨好,我阮念初。你我小阮就行。”
“哦,小阮。”婦人目友善地打量一番,“是騰子的朋友吧?”
“……”阮念初轉眸,目看向厲騰。厲騰臉冷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並冇有要否認或者幫回答的意思。
於是阮念初答道,“嗯。”
婦人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不住說:“真好,真好。”
厲騰抬眸,看了眼最裡麵那間閉的房門,道:“小星在家麼。”
“在的。”
“那孩子上回說想學唱歌。”厲騰說,“阮念初在軍區演出團工作,是歌唱演員。可以的話,以後來給小星當老師。”
阮念初瞪大了眼睛。接著便聽婦人驚詫道:“那怎麼好意思呢?算了吧,多麻煩人姑娘,平時工作都忙,週末還來上課,那不是休息的時間都冇了?”
阮念初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個缺點,心氾濫。譬如此時,換作旁人肯定會順著桿子往下爬,家教這差事,誰接誰接。但琢磨了會兒,卻道,“這樣吧,讓我先見見小星,看孩子怎麼說。”
都想好了。那位小朋友要是乖巧懂事,家教這事就能考慮,要是調皮搗蛋,二話不說走人。
婦人遲疑幾秒,點點頭,帶著他們走向最裡麵那間屋子。
門冇關,輕輕一推就開了。
屋窗簾拉得嚴實,線不進,整個房間都很昏暗。阮念初皺眉,環視一遭,終於在窗戶邊上看見了一個小孩。十一二歲的年紀,梳著馬尾,皮白皙,手裡拿了一張照片。頭微垂,看著手裡的照片發呆,一雙眼睛裡空空的,神采黯淡。
阮念初視線下移幾寸,心突的了。
孩坐的是椅。是一個殘疾人。
“小星。”婦人笑道,“快,你看誰來了?”
那姑娘聞聲回頭,看見厲騰的剎那,空的眼神終於一閃,“厲叔叔好。”音甜脆悅耳,並且明亮。
厲騰走過去,半蹲下來,“今天心怎麼樣。”
“好的。”小星微轉過頭,看見婦人旁的阮念初,問道,“那個姐姐是誰?”
厲騰冷聲糾正:“喊阿姨。”
阮念初:“……”
小姑娘很天真,聞言便禮貌笑笑,說:“阿姨好。”
阮念初乾咳了一聲,上前幾步,朝小星展出一副標準的阿姨版慈祥臉,彎腰聲道:“你好呀。我姓阮,阮念初,你呢?”
孩說:“我夏星星。”
阮念初目落在孩手裡的照片上。畫麵裡是一個年輕男人,穿著迷彩服,高大帥氣,笑容爽朗又。有點好奇:“你拿的是誰的照片?”
“我爸爸。”
“你爸爸是軍人?”
小星點點頭:“是的。”
正聊著,婦人拿來一杯熱水和一顆藥丸,遞到小孩手上,說:“小星來,該吃藥了。吃完藥再和阿姨玩兒。”
阮念初轉頭,厲騰不知何時已經離開房間去了臺。跟過去,問他:“小星是你戰友的兒?”
“嗯。”
“你戰友很忙麼?”不明白,“為什麼要托你照顧他的孩子。”
“因為他死了。”
“……”阮念初目突的一跳。
周圍和煦,風靜靜地吹。厲騰靠在牆上菸,片刻,轉過頭,眸未明地盯著,“十二年前,死在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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