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二蓮10
霍危樓背而站,俊逸的麵容在昏暗之中,雙眸卻尤其攝人心魄,薄若幽猶豫了一瞬,見霍危樓仍然盯了,這才謹慎的將手背了出來。
紅了一片,最嚴重之地有些烏青,還腫了起來,薄若幽出不過一瞬,很快又收回,斂眸站著,也不知霍危樓是什麼意思。
霍危樓眸若深潭,“你所求為何?”
薄若幽微愣,抬起眸子來看著霍危樓,秀眸黑白分明,緒亦簡單的寫在眼底,見霍危樓並非玩笑,又垂下腦袋,“案子還未破,民眼下隻想將差事辦好,讓案子能早日破了。”
霍危樓眼底生出些幽深,“此念極好,世上許多人急功近利,卻忘記了最本的是先把事做好,你一定要案子破了才告訴本侯,莫非是覺得本侯不會允你?”
薄若幽輕輕點了點頭,“民所求並非尋常,侯爺會否應允,民並無把握。”
這倒是讓霍危樓有些好奇起來,然而薄若幽看著溫親善,認準了的事卻十分篤定,隻是一小小子能求何事?他上上下下打量幾瞬,又看了一眼藏著手的袖口,“罷了。”
言畢轉而去。
薄若幽莫名鬆了口氣,霍危樓心思難測,便是如今待親和幾分,也覺難以招架。
跟著霍危樓出來,福公公和霍輕泓已經等在了茶室之中,此刻午時已過,本清朗的天穹卻線一暗,有雲在天邊彙聚,福公公朝外看了一眼,“不會下雨吧,王大人和吳大人要去山頂看佛塔,隻怕是去不了。”
薄若幽也朝外看了一眼,這時,淨明拿著一捲圖紙到了,“侯爺恕罪,昨夜畫圖之時有些記不清當年的排布了,又問了幾個人,這才畫的細了些。”
昨日霍危樓令淨明畫圖,淨明本說昨夜呈上,卻冇想到晚了一夜。
霍危樓接過圖紙,倒也不曾苛責,先問道:“寺所有佛家典籍,是否都在此?”
淨明忙點頭:“是的,都在此。”
“寺供奉的佛家寶,皆有記載,可這藏經樓,卻無對那五重寶函的記載,這是為何?”霍危樓沉著眸子,一錯不錯的盯著淨明。
淨明眉心一跳,眼底波簇閃,竟然結了一下,“五、五重寶函?”
“不錯。”
淨明拈著佛珠的手微攥,“藏經樓藏書極多,貧僧還從未點看過,這些年來,此尋常弟子也難進來,按理來說,那五重寶函也當有些記載的,隻是貧僧也不知為何冇有……”
霍危樓盯著淨明,忽然冷冷的勾了勾,“出家人不打誑語,大師這一輩子,必定極說謊話,因此頗不練。”
淨明眸子垂著,聞言背脊一僵。
霍危樓坐在正北主位之上,眼底生出幾分冰冷的嘲弄,“大師是得道高僧,頗有盛名,總不希到了此時聲名儘毀,陛下信佛,對大師頗有些敬重,不過本侯並非禮佛之人,自當一切從嚴,何況此案關乎兩條人命,大師若有瞞包庇,將來有何麵得見佛祖?”
淨明額頭溢位一層冷汗來,他握著佛珠的手輕,可角幾,卻仍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霍危樓皺眉看著他,口中卻道:“傳了凡了覺來——”
淨明聽到此言,竟然雙手合十,虛虛閉上眼睛念起了佛經來,見他口中喃喃有聲,霍危樓淡淡的道:“看來大師是難得大道了。”
淨明肩背一,口中喃喃聲頓時停了。
屋無人言語,可淨明上好似帶了一副沉重枷鎖,得他腦袋微垂,形亦佝僂了兩分,出家之人,又修佛多年盛名在外,卻到底和當年之事不了乾係,他既然有所瞞,了凡和了覺二人為淨空之徒,自然知無不言。
很快,了凡和了覺到了,聽霍危樓問起藏經樓之事,二人卻有些遲疑,了凡道:“藏經樓素來有專人看管,小僧從未看管過藏經樓,當真不知典籍之事。”
了覺在旁附和,霍危樓蹙眉問:“十年之前,你師父出事之時,這藏經樓是何人管轄?”
了凡眼底一亮,“是了清師兄!”
看了一眼淨明,了凡接著道:“了清師兄是主持師叔的徒弟,當年便是他在管著藏經樓,藏經樓為佛門重地,一般隻有頗重的弟子纔會來此。”
說至此,了凡似乎想到了什麼,“十年前,師父出事冇多久,師叔做了主持之後,便把了清師兄換掉了。”
出事之時是自己的徒弟管轄藏經樓,而在自己當了主持之後,卻選擇將徒弟換掉,若無過錯,何必換掉自己的徒弟?而如今問起典籍之事,他卻在撒謊!
屋氣氛凝滯,外麵院子裡也忽而颳起了大風,時節還未二月,山間風仍是刺骨,福公公站在窗前,連忙將窗戶關了上。
霍危樓盯著淨明,“傳了清來。”
淨明雙眸一閉,滿是皺紋的臉上,竟然生出了幾分哀莫大於心死之態。
了清……薄若幽腦海中現出一張模糊麵容來,昨日了凡曾和一僧人在院外吵架,若不曾記錯,那僧人便是了清,此人昨日先是鬼祟在院外,今日又是十年前藏經樓管事之人,莫非,當真和當年的案子有關係?
因昨日隻短暫一見,薄若幽對他印象並不深,可當了清被繡使帶著,神有些張的進了茶室之時,薄若幽忽然在心底閃過了一道背影,忍不住問道:“了清師父,昨日,是否就是你在院外守著?”
了清本就神張,一聽此言,麵更是一白,福公公立刻道:“昨日在外麵監視幽幽的人是你?”
一聽此言,霍輕泓驚訝道:“你還監視,那你一定做過虧心之事!”
霍危樓更是狹了眸,“了清,答話。”
他言語不如何暴怒,可這簡單四字,卻好似山嶽般下,了清看了一眼淨明,好似要哭了一般,淨明枯木一般的臉上毫無活氣,此刻緩緩睜開眸子,長歎了口氣。
“一切皆有因果,了清,照實說吧。”
了清聽聞此言,“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是……昨日是小僧。”
霍危樓聞言語聲更冷了,“為何監視?十年之前是你管著藏經樓,那一套記載著五重寶函的佛典,是否為你所盜?”
了清麵急怕,“的、的確是因為十年前的事,小僧擔驚怕,這纔來看這位施主為何要來藏經樓,後來被髮現,小僧便跑走了……十年之前,十年之前的佛典並非小僧盜,而是……而是小僧將佛典賣給了人……”
說完這一句,了清麵愧之,眼眶亦紅了,他子坍塌下去,快要哭出來一般。
霍危樓子前傾,“賣給了人?賣給了何人?那佛典之上,可有銅匣方鎖的記載?”
了清形抖,“的確有方鎖記載,隻是工藝繁複,尋常匠人隻怕看之不明,買的人……小僧也不知道買的人是誰,隻是這些古舊的佛典平日裡並不會用作講習,大都放在經樓最深,落了多灰都不知,那是小僧遇到了些難,正是需要錢銀之時,正好有一日寺中來了一位香客,出手極是大方,一來二去,便和小僧搭上了話,他說求一本佛典,隻為瞻仰寶,小僧知道如此違了寺裡規矩……”
了清趴伏在地,了凡氣的怒目瞪著他,“你竟敢私賣寺佛典?難怪後來主持師叔換掉了你,看來主持師叔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了凡又怒視著淨明,淨明卻似佛塑般僵立著,並未辯駁。
了清抬眸看了一眼淨明,似乎對淨明也十分愧疚,“師父一開始是不知道的,師父信任小僧,是小僧有負師父信任。”
霍危樓沉聲問:“那後來他是如何知道的?像你買佛典的人,後來可有再出現過?”
了清搖頭,“冇有出現過了,他是在那一年的萬佛大會出現的,後來算上拿佛典,攏共來過三次,他似乎知道小人家中境況……小人時家貧,因此小人才被送佛門,可小人塵緣未斷,還要將養老母和底下三個弟弟,那一年,小人的弟弟傷了人,要賠許多銀錢,否則便有牢獄之災,小僧無法,這才走了歪路。”
“本來隻是賣了佛典,小僧想著那佛典百年無人一看,必定神不知鬼不覺,可冇想到後來舍利大典之上,舍利子失竊了,當時淨空師叔一開始並未想起這佛典,和留下來的幾位大人追查,卻也無所獲,有一日,他忽然想起了這本佛典,便來問小僧,說此前是否有人借閱過此,還讓小僧將佛典拿出來。”
了清哽咽一下,“小僧拿不出來,便對著師叔道明瞭此事,本以為師叔定要大怒,可冇想到師叔彼時並未懲罰小僧,隻說此事乾係重大,令小僧莫要妄,還說他會和幾位大人商量,看看能否追查出那買佛典的人,可是冇想到……”
了清話語一斷,麵上出幾分驚悸,“可冇想到,第二日師叔便消失不見了。”
“當時小僧害怕極了,因為師叔冇道理會消失,舍利子亦不可能是他盜走的,小僧因為太過害怕,被師父看了出來,師父幾番追問之下,小僧便將一切告訴了師父,當時師叔離奇失蹤,舍利子丟失,寺人人自危,師父跟著幾位大人又開始追查師叔失蹤之事,可他跟了兩日,竟然發現幾位大人,誰也冇有提起佛典的事。”
他抬起頭來,眼底驚懼未消,“師父懷疑師叔的失蹤,和佛典之事外有關,當下也害怕起來,先令小僧日日跟隨,又令藏經樓周圍加了不武僧,...武僧,隻怕連小僧也出事了,當時幾位大人子啊寺盤桓一月,一月之後,因尋獲無果而離寺。”
說完這一切,了清眼泛淚花的道:“這些年來,小僧一直覺得總有一日必定會東窗事發,可眼看著一日日過去,已經過了快十年之久,便以為此事會被永遠掩埋,坊間有人流傳,說是師叔為了求道帶走了舍利子,小僧私心隻想著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師叔帶走舍利子,在某修佛得道,如此,小僧心底愧責便一分。”
“這十年來,小僧並未任管事僧,每日苦修,隻求佛祖原諒,直到……直到那日尊者像中掉出了骸骨,小僧便知,佛祖不會原諒小僧,當日所造業障,終究會有報應。”
此事在了清心中了十年,今日儘數道出,雖將當日行徑皆數暴,可心頭重石到底輕了兩分,他涕泗橫流,麵帶痛悔,看著既是可恨,也是可憐。
了凡咬牙道:“冇想到……冇想到當年師父失蹤之前,竟然還有這樣一件事,你做那般違規之事,師父冇有立刻於人前揭發你,便是對你存了慈悲心腸,可你明知道師父失蹤有古怪之,卻能將此事瞞十年之久,你……”
了清趴在地上無聲痛哭起來,“師叔貴為主持,好端端的便能離奇失蹤,我……我不過隻是個小小管事僧,我害怕,我害怕啊……師叔說他要去找幾位大人商議,可是……可是幾位大人在之後竟然對此事隻字不提,是他們一起不想追查此事?還是彆的緣故……小僧看不明白,卻知道一定有人不希此事鬨出來,這些年小僧既在心底愧責難當,又時時害怕買佛典之人回來謀害小僧,心間日日猶如烈火烹油,難熬至極,今日道出一切因果,任何責罰,小僧都心甘之……”
見了清言辭悲切,了凡和了覺雖是恨他不作為,卻也不知如何責罵於他,而霍危樓顧不上他悔過,隻挑了重點問道:“你可還記得找你買佛典之人的樣貌?”
了清滿臉淚水的抬起頭來,“記得,小僧記得,小僧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人樣貌乃是了清之噩夢,他日日著煎熬,又怎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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