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柳慧娘角幾,卻並未立刻答話。
霍危樓打量著神,“如何,你不願?”
柳慧娘眼神幾變,口中遲疑著道:“能京城,能伴在世子左右,自然是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隻是……隻是民……”
霍危樓便道:“若當真能讓世子高興,多會給你個名分。”
柳慧娘攏在前的手攥的更了兩分,“民自然求之不得,隻是……民份低賤,亦……亦曾委於人,並不配伴在世子側。”
柳慧娘垂著眉眼,麵有些發白,雖將此事啟口頗為難堪,可麵上更多的卻是張畏怕,彷彿害怕霍危樓真的要將帶京城。
“你擅長戲目,曾委於人算不得什麼,給你的名分也非那般重,隻要你一心一意服侍世子。”霍危樓好似見過了大風大浪一般,說此話之時,語氣並無半分輕鄙。
時人雖重子清白,可民間尚有寡婦二嫁,青樓瓦舍已有不富貴人家為婢妾者,若柳慧娘這般為伶人者,份本就卑微,戲為所長,清白倒非首要。
話已至此,柳慧娘卻仍然絞著雙手不言不語,額頭汗意盈盈,仍是一副猶豫遲疑的模樣,霍危樓看著,忽而道:“看來你已心有所屬了。”
柳慧娘角抿,霍危樓繼續道:“你有此心,陳翰墨泉下有知,想來能得幾分安。”
柳慧娘豁然抬起了頭來,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霍危樓,似乎怎麼也冇想到霍危樓能忽然提起陳翰墨這個名字,眼瞳微,卻又強作鎮定,“侯爺……侯爺怎知陳先生?”
霍危樓狹眸看著,“《還魂記》為陳翰墨所作,戲本之中寫了陳柳二人相卻難結為連理,他姓陳,你姓柳,他專門為你而寫,又何嘗不是為他而寫?他將你二人之帶戲本之中,卻不想一語讖,竟當真令你二人相隔。隻可惜戲本到底隻是傳奇戲說,他已經死了半年,他的鬼魂,隻怕從未回來見過你。”
柳慧娘麵白如紙,纖的量繃的極,“侯爺……想必是聽錢管家說的,的確《還魂記》並非老爺所作,可是民與陳先生隻是唱與詞相惜罷了,並非侯爺所言乃我二人有私,家班眾人各司其職,民和其他戲伶,皆為老爺婢仆,是不許與人有私的。”
霍危樓聞言麵恍然,“竟是如此?那這般說來,倒是那陳翰墨對你癡心妄想了,李玉昶好心收留他,又供他吃穿食,可他卻覬覦恩人之妾,怪道他落第,想來其人也不過才學平平,還將心思都用在了風月之上,這樣的人未曾高中,實乃我大周之幸。”
“不是的!”柳慧娘忽然急的子都在抖,“並非如此,陳先生他文采斐然,才高八鬥,比那些酸儒不知強了多倍,若非因家貧,若非因時運不濟,他怎會流落至玉春班?他是風霽月的人,可老爺令他寫離奇引人的風月戲本,所以他才寫了這人鬼緣。他心有韜略滿腹經綸,若他高中仕,不知是多百姓的福祉,你本不知他是哪般賢達之人,他本還可再考舉的,可他……”
“可他卻是個短命鬼。”霍危樓言辭尖刻,毫不留。
“他是被李——”
柳慧娘斷然出聲,可在看到霍危樓眼底冷的那一剎那,卻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猛然住了口,眼眶通紅,眼角淚閃,人亦微微抖著,可卻咬著牙,將麵上憤恨儘數了下去。很快,語氣平複下來,隻有些唏噓的道:“民對陳先生是再欣賞不過的了,可惜他福薄,去的太早,或許,他的才學,連蒼天都在妒忌吧。”
霍危樓看似無章法的言辭幾乎令失態,可到底在最後關頭閉了口,施施然站在堂中,眼底雖有些忌憚,卻明白了霍危樓的用意,既是明白了,霍危樓便再不可能從此套出任何話來,了眼角淚,柳慧娘又如來時那般平靜泰然。
霍危樓看著柳慧娘,眼底閃過淡淡的意外之,這個看似頗有心計,隻顧著追名逐利的弱子,其實不似尋常所見那般趨炎附勢,既然今日本不願追隨地位尊貴的侯府世子,當日,又為何主湊去霍輕泓跟前呢?
柳慧孃的確未曾多言一字,可心神被霍危樓牽,言辭之間早了破綻,這對霍危樓而言已是足夠,他接著問,“你既如此欣賞陳翰墨,李玉昶占了他的戲本,你必定十分憎恨吧?”
柳慧娘垂眸苦笑,“民的確不滿,可民並無資格不滿,連民自己都是老爺的,又如何能替陳先生不值呢?”
“錢明禮說,李玉昶占了陳翰墨的戲本後謄抄了一份,可原來的戲本,卻是留在自己那裡的,他還說戲本一開始在你手中,如今這戲本不見了,你可知道去了何?”
霍危樓自始至終未提被燒的話本,柳慧娘隻當他所知一切皆從錢管家口中聽來,於是道:“民不知,那戲本起先的確在民手中,可後來老爺討要,民雖覺那是陳先生不該給老爺,可拗不過老爺,還是了出去。”
“聽你所言,此戲本故事的確曲折離奇,可陳柳二人相知相,倒也有些對映你和他,戲本上所寫戲折,當真隻是他一人所寫?”
柳慧娘下頜微揚,“民也幫陳先生想過些許枝節,可陳柳二人人鬼緣之構想,乃是陳先生所想,戲本中唱詞曲牌,述白序引,每一字每一句,皆是出自陳先生之手,先生大才,而民才疏學淺,自然是幫不了多的。”
霍危樓又審視了片刻,忽而道:“帶去艙房候著,冇有本侯的吩咐不得出來。”
柳慧娘神微變,“敢問侯爺,如此待民是為何?民字字所言為真……”
“字字為真?”霍危樓冷冷的睨著,“你不僅會唱演戲目,與陳翰墨相久了,亦會寫故事,不僅會寫故事,還會模仿陳翰墨的字跡,本侯說的可對?”
柳慧娘眸一瞪,似乎難以理解霍危樓為何知道此事,霍危樓又道:“最高明的謊話是十真一假,你編的再如何真意切,陳翰墨留下的戲本卻不會說謊。”
柳慧娘眸子瞪的越發大了,卻強自道:“侯爺在說什麼民不知,民冤枉,侯爺怎能無憑無據捉拿民,民明日還要下船為老爺辦喪事……”
路柯已帶著繡使上前來拿人,柳慧娘還要掙紮,可任憑再如何呼喊的楚楚可憐,在場眾人卻無一為之容。
待離開,室陡然安靜的落針可聞,霍危樓麵徹底的沉了下來,“此番之局很是巧妙。”
福公公擰著眉頭,他隻看出柳慧娘和陳翰墨關係匪淺,二人多半是有私的,卻被柳慧娘一口否定,而陳翰墨之死多有緣故,可說李玉昶和陳翰墨的死有關卻難料定,且此番李玉昶之死的真相,仍然藏在重重迷霧之後。
見霍危樓神寒鐵一般,薄若幽忍不住道:“侯爺,世上絕無完到毫無破綻的殺人之法,凡有作惡,必留蹤跡。”
頓了頓,篤定的道:“柳慧娘有瞞,且那夜唱演戲目做不在場之明證,那麼,與李玉昶之死有關的,便絕無可能隻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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