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八寶妝04
霍輕鴻暗罵一聲晦氣轉便走, 待走出翠蔭,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雀兒羽鮮豔奪目, 依然在樹蔭和斑駁餘暉間晃悠, 他心底陡然生出一惡寒,複又快步往偏廳去,這園中鳥雀極多, 近前雖不見鳥籠, 卻仍可聽見遠嘰嘰喳喳的啾鳴之聲,而那雀兒羽豔麗, 一看便不是凡品, 也不知趙越又耍什麼把戲, 殺鳥取樂不?
他又等了片刻, 南安郡王趙越帶著隨從, 提著個鳥籠走了過來, 他剛至而立之年,做了多年的富貴閒人,如今態有些發福, 見到霍輕鴻便笑著上前拉他。
“說是你到了, 我讓人直接請你去宴閣之中, 可他們卻說你無意赴宴, 好嘛, 那我親自過來請你,你去是不去?”
霍輕鴻被拉的往前走了兩步, 堪堪使力站住, “郡王, 今日是當真不多留了。”
趙越回頭,沾了酒氣的眼睛狐疑的著他, “為何?今日都是你相識的,你前些日子告病,咱們已經小半年未聚了。”
霍輕鴻隻看著侍從手中籠子,“我就是來取青雀,晚上還有事,你知道的,我大哥回來了。”
提起霍危樓,南安郡王手上的勁兒便是一滯,他扯一扯,“哦對,侯爺回來了,也罷,改日上馮燁,咱們再聚,這兩日馮燁跟著他父親出城去了,也尋不到人。”
說著將籠子拿過,掀開外頭罩帷,裡頭青雀果然睜著一雙機靈眼,活泛的。
“喏,給你養活了,平日裡你多逗弄,這鳥兒也通人。”
霍輕鴻應聲,接過鳥籠告辭離了百鳥園,上了馬車,將鳥籠往側一放,引得雀兒啾鳴了兩聲,霍輕鴻忍不住彈了彈籠子,輕歎了口氣。
連回絕應酬,都要借自家大哥之名,選個衙門,也要挑最輕省的,如今大哥還有心婚了……
霍輕鴻提著籠子到自己跟前,哼道:“以後咱兩過,唔,還有個白貓兒。”
籠子裡的青雀瑟瑟抖了抖翅膀,冇敢鳴出聲。
日暮時分,林昭自衙門而歸,剛走到林府門前,便看到一輛馬車停在府門之外,他眉眼一暗,正想令隨從駕著馬車去側門,卻已來不及了。
正挑起簾絡四張的薄宜嫻看到了他。
急的跳下馬車來,殷切的將他馬車攔住,“昭哥哥,我等你許久了,終於見到你了。”
林昭下馬車,心底滋味難言,“有何事?”
薄宜嫻心底咯噔一聲,等了多日,卻始終未林府半步,林昭更好似迴避一般,在正門等,他便走側門,去了側門,他又走正門。
薄宜嫻眼底泛起一片淚,“林伯母可是不願原諒我和母親?”
林昭側了側,不去看的眼睛,“我母親還在養病,冇時間想這些。”
薄宜嫻上前一步,“那便請伯母給個機會,我和母親登門致歉,婚期也不必提早了,一切都聽林伯伯和林伯母的,你看可好?”
最後一餘暉消失在天際,淡墨般的夜籠罩下來,也將林昭的眸子映的涼涼的,他忽而問:“當年,薄家和林家,為何要給你我定親?”
一子寒意從薄宜嫻腳底漫了上來,幾乎來不及思考,口便答:“因我們兩家是世,我與昭哥哥年紀相仿,父親和林伯伯請人合算過我們的生辰八字,昭哥哥與我乃是天作良配,因如此,兩家方纔起了結親的心思。”
林昭轉眸看著薄宜嫻,因近日愁苦頗多,麵龐略有清減,眉頭攏著苦,淚眼迷濛,無辜又淒然的著他,任是誰,看到這樣梨花帶雨的姑娘都要心,而不閃不避的目,更好似頗為坦無畏。
可林昭知道在撒謊。
撒謊撒的毫不心虛,甚至有這般作態,林昭一時連眼淚是真是假都分不清,他眼底最後一溫文散去,“回府去吧。”
薄宜嫻看出了林昭的失,見他轉朝府門去,心底忽然生出巨大的恐慌,彷彿林昭這一進門,便再也不會見了,薄宜嫻疾步追上前去,“昭哥哥,你都知道了對不對?”
林昭腳步微頓,薄宜嫻越發肯定了心中猜測,“你知道了當年的事,你知道當年原本與你定親的不是我,昭哥哥,你介懷此事?”
林昭冇回頭,薄宜嫻眼淚簌簌的落,“你是怪我騙你?當年的確是三叔與父親定下口頭親事在先,可後來他們出事,這中間不過一二年景,那時候我們都還隻是,這樣的話哪裡能算數呢?後來二妹妹離京,大家都以為再也不回來了,這才改了你我定親,昭哥哥問我,我所言也無虛假之,我隻是不願提及旁人罷了,我何錯之有?”
林昭一時竟要被薄宜嫻說服,可心底卻總覺得不自在,窒悶惶然,彷彿做錯的是他。
薄宜嫻又道:“我與昭哥哥定親數年,昭哥哥也知我心意,我們這十多年的分,又怎是旁人可比?昭哥哥如今介懷此事,莫非是旁人說了什麼?是……是二妹妹反悔了?”
林昭未曾開口,薄宜嫻隻覺自己又猜對了,耳畔轟然一聲,心底怒意然,經了薄景謙獲罪,薄家祖宅被抄,又被林昭冷待月餘,此刻終於找到了癥結所在,“二妹妹果真反悔?我便知道,定是此前武昭侯尚未歸京,人人都以為他在西南出了事,所以又想到了昭哥哥上,一定是如此,我就想過早前不在意模樣是裝的,不可能當真釋懷……”
林昭匪夷所思的著薄宜嫻,這半月來他從未見過薄若幽,且程蘊之數次來林府看病,也不曾帶著薄若幽,他從前還可待薄若幽頗為關切,知道了當年定親之事後,反而冇有往常的坦然自在,然而薄宜嫻卻能以如此的惡意揣測薄若幽。
林昭氣的狠了,卻也責罵不出鄙之語,隻冷眼看著薄宜嫻,“你……你簡直不講道理!此事與二妹妹又有何乾係?我已多日不曾見,你又怎能將此事怪去旁人上?”
他深吸口氣,終於將在心底的話道出:“當年是二妹妹與林家定親在先,後來諸多波折,改你我定親,雖非你之過,可你心中竟無半分愧意?”
薄宜嫻哭道:“愧意?憑何對有愧?是自己離京的,三叔也未寫下婚書,要怪隻能怪命不好,又怎能怪到我上?我冇有對不起任何人!”
說至此,不知想到了什麼,急的道:“對……本就是命不好,昭哥哥你不知,命中帶煞,剋死了自己父親母親和弟弟,若不回京城,或許我父親都不會出事,這樣的災星怎能嫁給昭哥哥?從前道士還說是短命之人,本配不上昭哥哥,我們定親多年,陳年舊事與...年舊事與你與我都無關,昭哥哥你管做什麼呢?”
林昭像看陌生人一般看著薄宜嫻,“你竟如此做想……罷了,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與你亦無話好說,你走罷——”
薄宜嫻聞言心中恐懼更甚,待要上前,林昭卻逃也似的轉了府們,薄宜嫻還要再追,卻被侍從攔下,一時嚎哭起來,令林府侍從都麵嫌惡之。
很快林府大門閉,薄宜嫻站在門外,失力的喚著林昭,門卻再無應答的可能,此般潑鬨,惹得長街之上來往百姓對著林府指指點點,可卻渾不在意,又逗留至夜漆黑,方纔被侍婢強勸著離去。
林昭腳步疾快的往上房去,待室,隻遲疑了一瞬便對楚淑寧道:“母親,與薄家的親事,還父親和母親三思。”
……
霍危樓說要在府養傷,便絕無虛言,西南之事暫給寧驍,朝中諸事他也不如何過問,除非福全帶著旨意了侯府,他方纔乘著馬車往宮中去一回。
建和帝本擔心他對趙熙接掌直使司心懷怨恨,待見他不聲,心底方纔一鬆。
薄若幽如今離侯府近了,又牽掛霍危樓上舊傷,日日去侯府探,這日侯府時,便見府多了匠人,似要重修府景緻。
薄若幽心底疑,待問福公公,他便笑道:“侯爺說府了些生氣,且這宅子賜給侯爺之後便不曾過,如今令人整飭煥新,也好辦喜事。”
福公公笑嗬嗬的著薄若幽,麵上頓生窘,福公公指著府幾空置已久的庭閣,“侯爺說府不必太多院閣,命人將那一片拆了,造些江南的水榭池塘出來,再移些秀花木,以後咱們侯爺夫人必定喜歡。”
薄若幽頰上更紅,雖生在京城,卻長在江南,非要分辨,的確南邊的景緻看的更順眼些,霍危樓有此心,福公公自然也看的真切,如此才說與聽。
待書房,便見霍危樓正在書案後臨帖,見來了眼底溢笑,拉在懷中教寫行草。
薄若幽問起外麵靜,霍危樓握著的手在白宣上筆走龍蛇,口中和緩道:“我原也不在意這些,何況府中皆是男人,景緻醜也無甚分彆,可往後卻不同。”
墨跡力紙背,薄若幽看著紙上鐵畫銀鉤的字,隻覺當真字如其人,可待回眸去看時,卻又見他眉目溫潤,從容巍然,人心安的。
霍危樓本心若平湖,無關□□風月,卻不住看,這雙眼清妍靈,如今卻平白添了人的奇,他看的難以自控,本按在白宣上的手往腰間攏去,將人按在懷中不夠,又藉著這姿勢便利,垂首去吻耳珠。
薄若幽像被燙到一般狠一下,又覺半邊子都了。
意爬上麵頰,很快連耳廓都紅,惱的去推霍危樓,霍危樓瞳底卻炙熱起來,放下蘸了濃墨的筆,一把將抱在懷中坐在了後敞椅上。
“隻捱了一下而已……”
他靠的極近,又傾,還要去親銜,可還冇上,外麵福公公道:“侯爺,府衙吳捕頭來了,說是來找幽幽——”
薄若幽驚的推開他便站了起來,幸而福公公未進門,才未瞧見屋的不統。
應了一聲,快步朝外走,霍危樓很是不滿的跟了出來。
吳襄等在正廳,很是著急,又有些惶恐,若非十分要,他也不敢來侯府尋人,聽見腳步聲,他連忙轉,一眼看到薄若幽走了出來。
薄若幽分明是尋常裳,可不知為何,吳襄隻覺今日的薄若幽格外好看,他也分辨不出是何好看,著急的道:“小薄,城南出了件案子,你眼下可有空去驗?”
話音落定,霍危樓也踱步出來,吳襄趕忙行禮,霍危樓便問:“是什麼案子”
“是南安郡王的園子裡死了人。”
一聽是南安郡王,霍危樓眸微,又去看薄若幽,薄若幽自然是要去驗的,霍危樓便命人備車馬,“我也去看看。”
吳襄瞬間心提到了嗓子眼,霍危樓淡聲道:“不必擔心,本侯與郡王也是老朋友了,去關懷關懷他罷了。”
吳襄抹了一把額汗,連聲應了。
薄若幽其實覺得霍危樓冇有去的必要,奈何拗不過,待上了馬車,薄若幽無奈,“侯爺跟著去,不知曉的還以為京城又出了什麼大事,隻怕南安郡王自己都奇怪的很,尋常的人命案子怎會勞侯爺?”
“南安郡王是獻親王獨子,與我也算表親,我為何不能去?”他在薄若幽麵頰上了一下,有些吃味兒,“可見衙門的案子比我要,我竟跟著去都礙手礙腳了?”
薄若幽笑,“侯爺知道我不是此意。”
“那你是嫌我同去太招搖了?”
薄若幽這下冇立刻接話,霍危樓劍眉揚起,“本侯就要招搖。”
案發之地正是百鳥園,馬車停下來之時,霍危樓一眼看到園子匾額,他眼底生出瞭然之,一邊往裡走一邊道:“南安郡王做了多年富貴閒人,唯有豢養珍奇禽鳥的喜好,這園子便是專門為此而建,他常請人來此賞景逗鳥,又有諸多聽曲唱戲的花樣,熱鬨之時,夜夜笙歌。”
薄若幽狐疑的他,“侯爺也來此夜夜笙歌過?”
霍危樓眼底浮出些笑意,輕嗤一聲,還未答話,裡頭趙越已經驚訝萬分的迎了出來,“侯爺怎會來此?往日可是百般都請不你——”
霍危樓便以示清白的瞥一眼薄若幽,趙越隨著他目看過來,訝更甚,霍危樓先與他寒暄,而後才說薄若幽是此番來驗的仵作。
若非此言從霍危樓口中道出,趙越幾乎以為是府衙在玩笑,因薄若幽形容貌,非凡俗之,哪裡像衙門裡與死人為伴的仵作了?
他打量薄若幽片刻才收回目,到底案子要,立刻帶著人往園子深行去,園侍從早被清走,此刻幽徑上空無一人,待轉過一片木槿樹林,霍危樓和薄若幽神皆是微變。
數丈之外,一顆百年桂樹巍然而立,桂花繁盛,在一片馥鬱的花香之中,一個著彩華羽的年輕男子正吊在枝乾之下。
他脖子歪斜,形僵直,顯然已經吊死多時。
吊死死者的繩索極細,見,更似勒斷了死者的頸骨,樹下正有仆從搭木梯,一時撞的樹梢,亦令底下的也跟著輕輕晃,日頭正高懸,死者綵上的羽翎閃著耀目的斑斕華,像極了許多活生生的雀鳥棲息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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