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樣花16
霍危樓顯然放不下心,明歸瀾做為大夫,雖覺此行或許能幫薄若幽想起些舊事,可其中冒險意味分明,他也令薄若幽務必謹慎。
這日已是臘月十八,薄若幽看了看霍危樓,最終決定不急著一時片刻,“再等等吧,三日後,我給公子答覆。”
霍危樓聞言鬆了口氣,明歸瀾不由問起案來,他也是當年害者之一,霍危樓對他並無瞞之意,待說到如今嫌疑落在馮、魏、曹三家上時,明歸瀾也是一愣。
“他們三家,從前與我們府上皆有走。”他沉思片刻,“可忠勤伯府後來漸漸與我們走了,曹家呢,自從二殿下年紀漸長後,在京中聲勢如日中天,亦了來往,忠義伯府上,也連世都算不上。”
“不必往太深,隻要有些來往,探問生辰八字便不難。”
霍危樓說完又問:“你對這三家可有彆的瞭解?”
明歸瀾想了片刻,“曹家侯爺是知道的,忠義伯喜好修道,多年來過著閒雲野鶴一般的日子,非常人可比,忠勤伯家幾位老爺,我瞭解的更,不過據我所知,忠勤伯家的三爺,和忠義伯,皆是懂些藥理的。”
當年的兇手也懂藥理,薄若幽和霍危樓對視一眼,霍危樓道:“這些我們會去細查。”說至此,他又叮囑明歸瀾,“這些日子,你亦要小心。”
明歸瀾不敢大意,知此案如今由直使司主審,自也安下心來不多探問。
待他離府,霍危樓麵上便覆上了霾,他著薄若幽,“你說三日之後再給答覆,可是想好了三日之後便去城外看看?”
薄若幽一雙眸子清淩淩的,聞言主上前握住霍危樓的手,他掌心長滿厚厚的繭子,相時有些硌手,卻令安心,“侯爺要陪我同去,我害怕。”
霍危樓墨瞳微,抬手將攬了懷中,他自是會相陪的,而聽說害怕,他便什麼規勸阻攔的話都說不出了。
連著兩日,衙門重新走訪幾乎出事的人家,又明裡暗裡問了與曹魏馮三家可有來往,其中兩家門的確相識,可還有兩戶卻是尋常的富紳人家,他們皆是累世商戶,雖是富庶,卻夠不上這些勳爵人家,尤其曹家這樣出了貴妃,聲勢中天的侯門。
侯府正廳中,連林槐也被召來,隻見孫釗愁眉苦臉的道:“除了小薄公子之外,劉大人家裡,和建和二十九年遇害的徐家小爺,家裡都是幾代的戶,雖與曹魏馮三家並非世,可都在京中,上一輩便有些往來,可建和二十一年出事的李家,以及建和二十四年出事的常家,不過隻是富商,他們做生意的雖然和府有些往來,也認識些達貴人,可與這三家卻並無來往,且小爺們的生辰,也隻有父母和祖父祖母知曉,的孃在出事之前,也都是自家用慣了的下人,絕不會壞事。”
薄若幽聽的蹙眉,很快問:“孃不會說,那穩婆呢?當時給他們接生的穩婆,是自家人,還是請的外麵的穩婆?”
接生之事可大可小,富貴人家多會找有經驗的老人來,可若家中無擅長此道的,便會請外麵的穩婆,這一問,孫釗忙道:“這一點問過了,這兩家的確是找的穩婆接生的,不過事過去多年,當時那個穩婆已經找不到了,我已讓吳襄繼續找,可能不能找到,還得看運氣。”
同樣是大海撈針的活計,眾人都明白希渺茫。
霍危樓又看向路柯,路柯上前道:“這幾日,忠勤伯府的三爺出城一趟又回來,我們已經查清楚,這位三爺通道,且喜好收佛門道家寶,乃是因他在做古玩生意,城中幾家明麵上與他無關的古玩鋪子都與他有關,其中倒賣法獲利頗。”
“長寧侯因為黃金膏之事得了陛下訓斥,這幾個月行事十分謹慎,最近半月,在城外時間極多,且這兩日,又在相國寺山下施粥,城外的百姓對他多有讚譽,他在城外共有三座彆莊,相國寺山下西北方向一,另外兩都在河河畔,二殿下每年都去小住,聽聞其引有河活水,十分豪奢,他喜歡修築園景,常翻修園子,我們找到了一個曾在他園中做工的匠人,那匠人說長寧侯在園中造了許多亭臺水榭,且每次都找京城中口碑最好的匠人,似乎園並無見不得人的,暫未查得異常。”
“忠義伯那邊,這幾日依舊住在城外煉丹,我們探問了忠義伯府的下人,他們說忠義伯過年之時要向太後孃娘進獻丹藥,這幾日在丹房廢寢忘食。”
說完這些,路柯語聲更為沉重,“我們還查到,王青甫為期間,與這三人都有些走,若論多寡,他和長寧侯的集還要多些,長寧侯如今為宗親之首,許多禮儀典製上的事他都十分積極踴躍,再加上要為貴妃和二殿下打點,對太常寺和宮各都頗為大方。”
霍危樓接著道:“法門寺佛骨舍利丟失,是在建和二十一年初,七寶舍利塔則是在建和二十七年,這兩年,曹魏馮三家並無特殊事端,也無人離京過,至多去往城外小住,直使司還去城中各古玩鋪子和黑市打探過,雖然不斷有人對些珍奇法有興趣,可最近十年,並未出現過珍貴的法,眼下這兩樣佛寶多半還在京城亦或周邊某。”
林槐聽的歎氣,“萬冇想到與他們幾家有關,無論是誰,隻怕早已注意到咱們的靜,刑部對李紳的案子而未決,這幾日我也留心了,可並無人打探此案。”
孫釗道:“我令人畫了畫像帶去給柳青和陳墨看,他們仍然認不出,過了太久了,而那次在碼頭相遇,隻怕也是個巧合,不過他大概想不到,這幾個孩子當真聽了他的話去殺人。”
路柯亦道:“我們的人也一直在查京城周圍有無其他的蹤跡,卻未曾找到,這幕後之人多半也不想暴,這個李紳隻怕是為數不多的知道修死之法的人。”
查證陷僵局,隻要幕後兇手不再犯案,僅憑如今的線索,永遠也無法確定真兇,而更可怕的是,或許真兇並非此番確定的這三人,想到這個可能,薄若幽眼前迷霧橫生,一時不知下一步應該往何探尋。
難道想錯了?明家案子的訊息,並非霍輕鴻在城南道場走的?
霍危樓沉片刻道:“還是要往飛雲觀深查李紳,此人被真兇推出來頂罪,一定有他的緣故在,而他份低微,又是如何與真兇有了牽絆?這些,或需要查儘李紳的生平才知,他在還俗去往益州之前便知道了修死之法,且以此教唆坑騙錢財,衙門需得往李紳更年之時查探。”
孫釗應是,霍危樓又吩咐林槐,“李紳的案子不必定案了,直接將公文送回京兆伊衙門,對外便稱李紳並非為舊案兇手,隻定他謀害文瑾的罪狀便可。”
林槐眉眼微,“這是明明白白告訴兇手,要重查舊案?”
霍危樓冷聲道:“真兇多半已經悉,既是如此,我們便大刀闊斧的查,有直使司出麵,我若是他,必定加快速度毀掉人證證,多壽雖然死了,軍的人也未留活口,可他犯下的案子足有五宗,期間牽連的人證證不可能全都消失,我們未曾查到,可他一定知道,他越是著急,便越容易出錯。”
眾人明白他的意思,皆紛紛領命而去,霍危樓和薄若幽將二人送出門去,他們還未走出院子,卻有繡使從外快步而來。
“侯爺,城外剛送回來的訊息,忠義伯在城外出事了。”
眾人皆是神微變,這個當口,忠義伯出事了?
霍危樓肅容道:“出了何事?”
“他煉丹的時候,丹爐塌了,裡頭的火炭傾瀉而出,點著了房子,他自己也被燒傷,我們的人看到他莊子上的人飛奔回城請...城請醫。”
一個常年煉丹的人,丹爐忽而塌了?
霍危樓劍眉皺,“可致命?”
“屬下們還不知,這個時辰,醫應當剛出城。”
林槐遲疑道:“聽說他們的丹爐都是鐵鍛造,常年燒著火炭,爐子塌了也時常有之,並且他是自己了傷,和案子應該並無關係吧?”
霍危樓吩咐繡使,“看看是哪個醫去問診的,待人回來,去探問探問,看莊子裡火勢如何,傷在何,問詳細些回來稟報。”
繡使應聲而去,林槐和孫釗也隨之告辭。
薄若幽看了眼沉沉的天,“真兇藏多年,還推出個替罪的,應當不是畏怕罪行暴而自戕者,隻是他的丹房著了火——”
思及此,薄若幽搖頭,“要燒掉的東西,應當早就燒掉了,不至於有人盯著,還要鬨出這般大靜。”
霍危樓道:“等訊息吧。”
薄若幽也覺得隻有聽了回報才安心,便留在了侯府,如今近了年末,侯府早前造的園景已收拾停當,霍危樓見時辰尚早,便帶著薄若幽去新園方向看。
早前形製規整的院閣被拆了大半,造出了南邊緻的水榭樓閣,隻是如今冬日不好取水,水池裡隻有前幾日落下的皓雪,而栽種在最西邊的一片梅林卻悄然吐了花苞。
臘梅幽香襲人,紅豔的花苞雖未盛放,卻已黃蕊,霍危樓牽著薄若幽走在鋪滿層雪的小徑上,寒風徐來,二人踩雪的聲音咯吱咯吱的響。
冇走幾步,薄若幽看見梅林裡一亭臺,亭上掛著匾額,上書“尋幽”二字,這二字取尋幽攬勝之意,可含了薄若幽的名字,便彆有一番意趣,而字鐵畫銀鉤,一看便是霍危樓的手筆,薄若幽停下來,仰頭看那二字微微出神。
“侯爺何時寫的?我竟不知。”
“一個多月以前,某日下朝回來,底下人來問這亭子如何取名,我便寫了。”
薄若幽又偏頭看霍危樓,他形英,背脊那樣寬闊,站在他側,有種天塌下來都無懼的安穩,薄若幽的心忽然極快的跳了一下,深秀的眼底閃出細碎的,好似冰淩飄在二月初春的湖麵上,抿了抿,往霍危樓前靠去,“啊呀,冷死了。”
邊的霧氣灑在霍危樓口,他將人攬在懷裡,手去的鬥篷,“太單薄了,你大病初癒不久,咱們回去——”
薄若幽臉埋在霍危樓襟前,腳下不,無聲的搖了搖頭。
……
等到夜落下,城外仍無訊息,隔了這麼久,霍危樓開始想馮欽會不會有命之憂,他與薄若幽用了晚膳,等到寧驍到府中,仍然未有馮欽的訊息。
寧驍此來是回稟黃金膏案的後續,薄若幽無心聽,看了看天,出來找福公公說話,也不知是去說什麼,等霍危樓與寧驍說了個半個時辰的話仍不見回來,霍危樓著急了。
寧驍議事完了,也有些言又止的,霍危樓無心管他,“回去歇著吧,這幾日佛寶的案子都在路柯那裡,你若閒暇,替他分擔一二。”
寧驍在他麵前本就乖覺,聞言隻好告退離府,霍危樓這纔出來找薄若幽。
書房外尋了一圈不曾找到人,他便找了人問,侍從道:“縣主和公公去客院那邊了。”
霍危樓眉頭高高揚起,一時說不上是吃味兒還是如何,心道在這侯府,竟有他出去尋人的道理,往客院走至一半,便看到福公公和薄若幽有說有笑的回來了,一看到他,二人麵上笑意一滯,又對視一眼,而後薄若幽才朝他小跑著過來。
霍危樓心底越發不是滋味兒。
待人跑到他跟前,霍危樓將人牽住,又看了一眼正襟而立的福公公,狐疑道:“去做什麼了?”
薄若幽眨了眨眼,“公公說府有兩盞好玩的燈籠,我去看了看。”
霍危樓掃了福公公一眼,帶著往回走,“府裡有何燈籠?我怎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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