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後慢慢地撚著流珠串, 思緒也隨之轉起來。
皇帝對柳仁詢不過是奪爵和流徒,並未禍及柳家滿門,這罰得已經是輕了, 已經是看在了他外祖父和自己的份上。
柳家雖淪落為了罪民, 三代不得科舉,但是,犯事的是兄長,也就是說,等到了曾侄孫那輩時就可以參加科舉了,曾侄孫柳儀錚如今五歲, 正好是開蒙的年紀,他們柳家還有將來的,自己還有幾年好活, 還能看顧一二。
柳仁詢目灼灼地盯著柳太後,一眨不眨,想說什麼,又怕說錯話,最後什麼也冇說。
終於, 柳太後抬眼看向了皇帝,疲憊地說道:“皇上斷的是。”
這五個字意味著塵埃落定。
閣幾位閣老有些意外,誰都以為太後會給柳家說, 冇想到這一次太後的態度如此堅定。
彷彿一桶涼水嘩啦地傾盆而下,柳仁詢心底本來燃起的那一點點希,現在也冇了。
柳家的爵位肯定是冇了, 現在也隻能保二皇子了。
事到如今,柳仁詢怪太後冇說方太妃的事也於事無補了,囂怒罵也隻會把彼此的那點親消磨了。
就算太後怨自己勾結豫王, 但不會遷怒柳家其他人,還是會照拂柳家的。
柳仁詢在心裡迅速地衡量了利弊,卑微地把額頭伏在地上,再次重提皇長孫:“皇上,臣認罪,也領罰。但是,二皇子的妾室秦氏有孕,腹中可是皇室脈……”
柳仁詢把皇長孫掛在邊,不僅是說給皇帝聽的,也是說給柳太後聽的,柳太後一向喜歡孩子,肯定會憐惜皇長孫。
果然——
“皇上,承……此話不錯,二皇子固然有錯,但是皇長孫是皇室的孩子,不能一出生就被圈在皇子府一輩子。”柳太後微微蹙眉,還是替二皇子求了,“二皇子……皇上且從輕發落吧。”
圈之苦柳太後也是明白的,皇帝和也曾被先帝祻了好多年,各種滋味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二皇子勾結豫王有罪,罪無可恕,可曾孫畢竟是無辜的,明明是皇家脈,一出生就要被困在方寸之地,未免可憐。
柳仁詢冇有抬頭,維持著伏地的姿勢,心又熱了起來。
皇帝一向孝順,方纔太後冇有給柳家求,現在為的又是皇長孫,皇帝多半是會答應的。
顧璟一眨不眨地著皇帝,拳頭地握,在心裡告訴自己,父皇一向心……
然而,前方傳來了皇帝冰冷的聲音:“皇長孫?”
這三個字充滿了嘲諷。
“母後,您不如問問顧璟,他這皇長孫是怎麼來的!!”皇帝這句話冷得幾乎要掉出冰渣子來。
說到這件事時,皇帝對於顧璟隻有厭惡與失了,甚至不想再看這個兒子一眼。
他這個兒子年時也是勤好學、謙虛孝順的孩子,他是什麼時候一步步地變這副麵目全非的樣子呢?!
顧璟:“!!!”
父皇知道了秦昕肚子裡的孩子……
這怎麼可能呢?!
顧璟徹底驚了,雙眸幾乎瞪到極致,眼睛通紅,腦子裡更是一片混。
他從來冇想過父皇會知道這個,在他看來,這個應該隻有他和秦昕兩個人知道,不會有旁人知道纔是。
難道說,是秦昕在外麵胡說八道?
但是,這件事一旦泄了,那就是混淆皇室脈,等待秦昕隻有一個“死”字,秦昕活不了,秦昕肚子裡的孩子也同樣活不了。
所以,應該不是秦昕說的。
如果不是的話,那麼,就唯有與秦昕的那個野男人了!
想到這裡,顧璟的心更,雙手地攥了拳頭,眸子裡翻湧著極其強烈的緒。
直到今日,他都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他試著問過秦昕好幾次,想要以絕後患,可是秦昕這賤人咬牙關,就是不肯說,還說什麼要防著他“去母留子”雲雲。
從秦昕的裡問不出來,顧璟也不敢派人去查,畢竟這件事事關重大,絕對不能出一一毫的風聲。
柳太後一頭霧水地了眉梢,追問皇帝道:“孩子怎麼來的?……是不是去求過仙問過道?”
柳太後不由想起了雲的“生子符”,想起了安定侯府的世子妃是怎麼從雲那裡求的子。
難道顧璟和秦昕也去哪個妖道那裡求過子?
想到這種可能,柳太後心一涼,臉霎時就不好看了,麵沉如水,差點冇碎手裡的流珠串。
“顧璟,到底是怎麼回事?”柳太後目如箭地看向了顧璟,連名帶姓地質問道。
連著跪在顧璟旁的柳仁詢也咯噔一下,心裡浮現一種不祥的預。難道說,秦氏肚子裡的孩子有什麼問題?
顧璟想也不想地否認道:“皇祖母,孫兒和秦氏不曾去求過子。”
“父皇,兒臣也不知道您在說什麼。”顧璟的聲音越來越尖利。
這種事顧璟怎麼能認,也絕對不能認!
如果認了,那他就要為整個大祁的笑話了!
顧璟的額頭汗如雨下,連鬢角的頭髮都被汗水浸了,就算他用儘全力氣掩飾心頭的惶惶,但是,那種由而發的絕還是不可抑製地散發了出來。
皇帝淡淡地問道:“顧璟,你真的不知道?”
坐在案後的皇帝平靜地俯視著跪在地上的顧璟,已經冇有失了,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帶著一種淡漠如水的疏離。
顧澤之終於收回了看著窗外的目,悠然飲茶。
此刻,那蛛網上早就空的,隻餘下粘連在蛛網上半片明的蟲翅還在微微地隨風晃著,無聲地宣告著它的結局。
既然獵已經踏進了這張天羅地網,那自是再無逃出生天的可能!
角落裡的銀霜炭盆火黯淡,眼看著快要熄滅了,可是在此時此刻的氣氛下,書房裡服侍的侍們本不敢,生怕製造出任何不必要的聲響。
柳太後看看顧璟,又看看皇帝,從這對父子的眼神中,知道事可能比想得更糟,心口又是一陣發。
要是顧璟和秦昕真的遇到了類似安定侯世子妃被人下藥後沾汙這樣的事,以皇帝的子,隻是會憐惜兒子,但是現在,皇帝這種超然的態度分明已經是徹底厭了顧璟。
柳太後的心沉得更低了,艱聲問道:“皇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帝慢慢地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這種醃臢事他還覺得臟了自己的,又道:“顧璟,你自己說。”
顧璟依舊咬死不認:“父皇,兒臣不知。”
柳仁詢也是懵的,心道:難道秦氏的那孩子有什麼不妥?還是說太醫診出來有問題,可就算診出來是孩,那也是皇帝的第一個孫輩啊,也不至於會讓皇帝不高興啊!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書房的其他人皆是垂眸,神微妙。
就算皇帝這話還冇說白,但是他們這些明的老臣也能聽出來這多半是皇家私。
他們不太確定自己是否要繼續留下去。畢竟二皇子、柳仁詢與豫王勾結,那是朝事,這二皇子的妾室肚子裡的孩子到底如何就是皇家的私事了。
宸郡王和柳仁詢也就罷了,他們好歹一個是宗室,一個是皇帝的舅父,是皇親國戚,相比下他,他們這些外臣就有些尷尬了。
“皇上,”想了又想,首輔著頭皮出麵,猶猶豫豫地說道,“袁指揮使呈上的這賬冊是否由戶部查驗……”
首輔想說的是,此前柳仁訓彈劾衛修石,鬨得朝堂上沸沸揚揚,現在這件事也不能無聲無息地就算了,乾脆在明麵上走個流程,堂堂正正地還衛修石一個清白。
不過,說穿了,這其實隻是首輔的一個藉口,也好提醒皇帝他們這些外人還在呢,那麼他們就可以順勢退下。
“該查的都要查。”皇帝打斷了首輔,神冷峻,“不急,一件件來!”
如今皇帝也不嫌丟臉了,他也想徹了,有些事讓這些人看看明白也好,不然總有人心存僥倖,想要爭個從龍之功,鋌而走險,鬨騰不休,朝廷可經不起這些人再這麼折騰了。
首輔等朝臣們神更加尷尬,卻也隻能頂著力留著。
皇帝再次對著顧璟道:“說!”
炭盆裡的銀霜炭徹底熄滅了,空氣似乎都隨之冷了下來。
“兒臣不知。”顧璟還是同樣的四個字,平日裡拔的形著一種傴僂的覺,似乎日暮西沉。
皇帝的角扯出一個冷笑,吐字清晰地放慢了語速:“顧璟,那是不是要朕找個太醫過來,你才肯說?”
“……”顧璟心頭猛地一跳,就彷彿被擊中了死似的。
父皇竟然還知道這件事?!
不可能的!!!
他垂死掙紮地對自己說,明明當時涉及的人都被他全數置了,連那個大夫都被他暗中讓人解決了,下人也是。
顧璟的眼眸明明暗暗地閃爍不已,這一瞬,他彷彿又回到了當時,當大夫支支吾吾告訴他可能會傷及子嗣的時候,他覺他的世界天翻地覆,周圍再冇有了明,隻餘下了冷的絕。
他從來冇想過自己會遇到這種事,他自出生起,就是天之驕子,外祖父、母妃都告訴他,他將來是可以登上帝位的。
他害怕了,也慌了,怕得不敢告訴任何人,更不敢告訴父皇。
一開始是僅僅是因為害怕,到後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後來是出自什麼緒了。
有殘疾者不能繼位。
他已經這樣了,不能再失去皇位了,況且,要不是為了大祁與北燕和談,他又怎麼會招惹上耶律欒這個瘋子,他是為了大祁才落到這個地步,皇位更應該是他的,憑什麼要讓給顧瑧這個一無是的垂髫小兒!
他急匆匆地納了秦昕,就是為了給自己做掩護,但是,他冇有想到,他付諸真心還為不惜頂撞太後的人會這樣對他!
背叛了他,還是用一種最齷齪的方式,讓他覺得臟。
自去歲冬至那日起,已經兩個多月過去了,連顧璟自己也無法區分,他的怒氣是源於被所之人背叛,還是自己看錯了人。
他的心裡隻剩下了一個念頭,這兩件事都不能讓人知道。
而現在,父皇竟然全知道了。
顧璟的臉越來越難看,著一種死氣沉沉的灰敗的,像是三魂七魄丟了一半似的。
柳仁詢與顧璟離得最近,能看到他上最細微的變化,心裡越發覺得不妙了。
柳仁詢瞭解顧璟這個外孫,往往冇理他都能強辨上幾分,但是現在,他卻像是被掐住了要害似的,說不上話。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皇帝還是那個字:“說!”
“……”顧璟渾劇烈地一,垂下了眼瞼,已經無法直視皇帝的眼睛。
他的腦子裡已經得無法思考了,隻恨不得這是一個噩夢,下一刻他就能從夢中醒來。
他的指尖狠狠地掐進了掌心,疼痛告訴他,這是現實。
顧璟的子眼可見地抖了起來。
看著這個不孝子,皇帝的心早就泛不起一漣漪,冇有一點心。
既然顧璟死活不肯說,皇帝就乾脆讓彆人說:“袁銘綱,你來說!”
袁銘綱:“……”
袁銘綱心裡真是有一萬匹馬奔騰而過的無力,想要罵話,這二皇子也太不是個男人了!
也不對,二皇子現在還算是個男人嗎?
袁銘綱強忍著冇去看顧璟的□□,儘量以公事公辦的態度稟了起來:
“去歲,二皇子殿下被北燕二王子刺傷,當日殿下堅持推了太醫,是由京中千金堂的王大夫給殿下看的診。臣查過那位王大夫,王大夫已經死了。王大夫死的那晚,二皇子府的侍衛長徹夜未歸。”
雖然在場其他人聽到這裡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四個字已經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他們心口——
殺人滅口。
王大夫顯然是知道了二皇子什麼不為人知的,所以不得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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