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沒有誰是不可以打的。

區別只在于，世間絕大多數人以利之，而極數人必須要靠誠意來打。

用過午膳后，衡玉領著眾人前去議事廳堂商議教學的事。

一一落座后，陸欽將當前白云書院的況娓娓道來。

山余問：“也就是說，白云書院共有四十二位學子。我們八位夫子教授選修課，主修的四書五經由你來負責？為何不給白云書院多聘請一位大儒？”

山余不懷疑陸欽的學識，他只是擔心陸欽的力不足以應付。

陸欽搖頭，“并非我不愿。”

當世可以稱為大儒者，不過寥寥數人。這些人要麼年歲已高，沒有太多力兼顧教學；要麼就已經在各書院里發發熱，婉拒了陸欽的請求。

所以一時之間，還真尋不來合適的人選。

陸欽道：“不過這種況只是暫時的，我會盡快好合適的人選。而且諸位不必擔心我應付不來，會有人協助我教授四書五經。”

山余眉梢微挑，“哦？不知是何等人？”

陸欽輕笑，“等到正式學你們就知道了。我辦事素來穩妥，你不必擔憂。”

山余撇撇。

他真搞不懂事怎麼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明明半年前，他還在考慮著怎麼讓陸欽的小日子過得不舒坦，現在他居然要去擔心陸欽的？！

世事變化得實在太快。

眾人又通了其他事。飲完一杯茶的功夫，他們就全都答應了白云書院的聘請，同意為書院夫子。

送其他人離開后，衡玉走回陸欽邊，溫聲道：

“老師，自今日起，白云書院的發展不必再到限制了。”

當初最堅定反對他的人，現在都了他的同盟。

那些在朝堂上被政敵詰難，被反對聲音埋沒的難堪場景，再也不會發生了。

陸欽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他一青長衫被風吹得鼓起，眼里有流一閃而過。

溫和得仿佛落滿星的視線在衡玉上停留片刻，陸欽輕輕別開頭。

他說：“孩子，我們回去吧。”

扶著陸欽上馬車，衡玉回程時直接翻上馬，騎馬疾馳而歸。

回到鎮國公府時，天微微有些暗下來。

衡玉一甩馬鞭，命人把的馬匹牽下去。

回院子里換了常服，招來管事，吩咐他將白云書院的種種都宣揚出去。

——

難得休沐日，國子監祭酒杜盧在家里得浮生半日閑。

坐在院子里，喝口小酒吃粒花生米，吹著風賦詩幾首。

如果酒的品質再好些，花生米再脆些，風再暖和些就更好了。

沒錯，杜盧現在覺得自己有點冷。

不僅僅是因為天氣冷的原因，還因為過段時間他孫出嫁，但公中的錢財沒辦法給孫置辦太好的嫁妝。

國子監祭酒一職很清貴，可油水的確不算多。杜盧又不是那種會鉆研的人，杜府的花銷一向有些的。

他夫人一發狠，就把他的買酒錢削減了一大半，以至于杜盧現在喝酒，只敢讓管事去買品質差些的酒。

喝完半壺酒，杜盧的孫子從外面回來，笑著把白云書院的名聲告訴杜盧。

無論是書院的訓言，還是書院所標榜的“學風自由”，亦或是那藏有很多書籍的館藏閣，再到書院夫子的住和相應待遇……

全部都踩在了杜盧的喜好上。

他堂堂國子監祭酒，堂堂朝中從三品員——

被一所普普通通的書院！

打了！！！

用過晚膳后，杜盧和老妻說起此事。

他了長須，里止不住的酸意，“傳言傳到后來，往往過分夸張。我還是不相信有任何一所書院能做到這種地步。”

祭酒夫人樂了，夫妻多年，哪里還不知道杜盧是對白云書院起了興致。

“有懷疑的話，自己親自去看看不就好了？”

杜盧輕咳了咳，故作矜持道：“夫人言之有理，待下個休沐日我就親自去看看，如果言過其實，我肯定要狠狠批評一番!風氣虛浮，完全不像是個求學之地!”

“那如果所言無誤呢？你又待如何？”

“所言無誤……所言無誤……咳咳咳，我姑且看看再說。”

他今年六十有五，在這個年紀致仕也差不多了。

致仕之后，再找個普普通通的書院發發熱，這也是可以的嘛!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人不能輕易服老！

——

衡玉不知道，這一手宣傳做得太給力，以至于在日后，一所私人創辦的書院生生撬了國子監的墻角。

現在，正在清點白云書院的學子制服，命人將這些制服送去各府上。

當前書院眾多，但這些書院里，沒有一所規定過讓學子統一著裝。

白云書院卻不同。

過了個年，衡玉也才十一歲。每天閑得很，心思多半花在白云書院上，就順便設計了一番白云書院的學子制服。

深諳其中之道，在設計書院院服時，怎麼好看怎麼來。

一白一黑兩套服，分別是在室上課和在室外上課的著裝。

白這一套士子服，以白為底紅鑲邊制，腰也是紅，細節考究。白云書院的學生都是年，這套服穿在他們上，既顯得端正守禮，又添了幾分肆意張揚。

黑這一套則是勁裝，從頭飾到靴子是完整一套，穿上去后，整個人顯得拔而神。

趙侃收到鎮國公府送來的制服時，難得有些發愣。

他的母親侯夫人正在幫他比劃服，“白云書院有心了。我看這些服的材質都很好，而且尺寸也都是合適的。難怪前段時間他們上門來打聽你的量。”

趙侃垂下頭沒說話。

他手了服，在白士子服的擺，看見一個用白針線繡的，龍飛舞的“侃”字。

紅腰帶上，則用白針線繡了“白云”二字。

黑勁裝也差不多，只是針線有所改變。

趙侃對學堂的最大印象，就來自國子監。

他們這些紈绔在國子監里沒什麼好名聲，所有人對他們的要求，只有別鬧事這一點。

沒人正眼瞧得上他們，沒人想過耐心教導他們，趙侃對國子監沒有一一毫的歸屬。

以至于他在國子監讀了兩年書，知道自己要離開國子監轉白云書院學習時，趙侃表現得十分無所謂。

可現在，看著這兩套心準備的服，趙侃突然心生一歸屬。

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覺——啊，現在他是白云書院的學子。

“侃兒？你在發什麼呆？是不喜歡這兩套服嗎？”

侯夫人的話讓趙侃從發愣狀態中回神。

他搖頭笑了下，“沒什麼。對了娘，書院的人除了送服過來，還說了什麼事嗎？”

“書院在二十二日開學，不過你們需要提前一天抵達書院，在書院里住。”

那就是說——他明天就要去白云書院了？

趙侃了個懶腰，眉梢微挑，心里生出幾分的期待。

——

第二天中午。

“侃兒，娘給你備好了馬車，你……”神威侯夫人看著一勁裝的兒子，眨了眨眼睛，有些遲疑。

穿上黑勁裝，整個人英俊瀟灑更上一層樓的趙侃揮揮手，“娘，我騎馬去就好。”

說完，他翻上馬，招呼書跟上他。

神威侯一直在旁邊忍笑，直到趙侃騎馬離開，他才放聲哈哈哈大笑。

神威侯夫人有些茫然，“相公在笑什麼？”

“我只是笑你兒子太過臭！”

無法無天的小子，居然被一套服征服了，也是有點兒意思。

不對，最有意思的，分明是白云書院啊。

趙侃騎馬來到主街，臨近城門時，他猛地拉住馬，臉有些難看的盯著前方。

城門邊，一黑勁裝的衡玉騎在黑駿馬上，里叼著一馬尾草，無聊甩著馬鞭。

本就比同齡人高出些許，騎在駿馬上，看著沒比趙侃矮多。

在衡玉后，還有八九個騎在馬上的人，都統一穿著黑勁裝，明顯也是白云書院的學生。

“趙侃，你來啦。再在旁邊等等吧。”衡玉出聲招呼他。

“什麼況？”趙侃縱馬來到邊，微抬下，顯得整個人有些趾高氣昂。

“我想著，大家以后作為同窗要朝夕相，可以趁著現在多培養培養。一會兒等人到齊，我們縱馬比拼一番，就看誰最快抵達白云書院，你看如何？”

趙侃角微，“就干比拼？贏的人有什麼好？”

“你還是第一個問這個問題的人。”衡玉挑眉，似乎有些詫異。

趙侃：……他并不覺得這第一有什麼榮的。

這只能說明，他的同窗都是些腦子缺筋的貨。

既然是比試，當然應該有彩頭才對，這是正常邏輯。

然而趙侃等了又等，還是沒等到衡玉的回答。

他也懶得再問，在旁邊閉目養神等待。

又等了一刻鐘，衡玉打一個哈欠，“算了不等了，我們這一批人先過去吧。”

現在城門邊有十二個人，山文華也在。

他們聽到衡玉的話，下意識縱馬跟在邊，一直到抵達道，趙侃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堂堂神威侯世子，別人口中的“小侯爺”，怎麼會下意識信服一個小不點的話！？

“準備好了嗎？”衡玉晃著馬鞭。

趙侃蹙眉，“等等，這里有些人還沒去過白云書院，他們不知道路怎麼辦？”

衡玉略帶詫異的掃他一眼，“不是有我領路嗎？”

這句話沒什麼問題，但趙侃一想……這話中意思不就是在說肯定第一嗎。

喲，這傅衡玉看著不像紈绔子弟，誰知道卻是過分囂張了啊。他必須得給對方一個下馬威瞧瞧才行。

衡玉抬手打了個響指，“那我們就……開始吧。”

——

十幾匹馬在道上疾馳，塵埃漫天飛揚而起。

眾人全都是一黑勁裝，漸漸地，縱馬疾馳的人就分了三個批次。

衡玉一人遙遙領先，趙侃和另一個武將家出的學子在第二批次，像山文華他們這些平常騎馬的文家子弟，就被甩在了后面。

趙侃使盡渾解數，但他發現不管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追上前面的衡玉。

及至白云書院山門時，衡玉勒馬停下，翻下馬。

牽著馬韁站立，目遠眺，看向那掩映于山林之間的白云書院，靜靜等待其他人到來。

等了有一小會兒，趙侃和另外一個人抵達。

翻下馬時，趙侃臉有些難看，“日后我們再來比試一番？”

衡玉搖頭，“不必了。”

“為何？你今日不過是僥幸贏了一次，是怕以后會輸給我嗎？”

“我只是覺得，今天這麼放水你們都沒人贏過我，以后更不可能有機會的。”衡玉攤手，“畢竟有時候，不著痕跡的放水比盡力發揮要累多了。我這人，第一怕麻煩，第二怕累。”

趙侃：“……”

好囂張！

累死累活終于抵達山門的山文華正好聽到衡玉這番論調。

他一個晃神，險些沒有勒住馬匹，從馬上摔下來。

衡玉慢條斯理拍了拍擺，朝趙侃道：“你之前不是問我贏了的彩頭是什麼嗎？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是優先挑選宿舍的機會。”

“夫子住那里還有幾套空余的院子，其中一套就歸我了。”

趙侃眼睛一瞪，“你這是假公濟私！”

“不，白云書院最講究規矩不過了！”衡玉臉上笑嘻嘻的神猛地一變，冷著一張臉看向后方。

剛剛一共有十二人縱馬，但等了好一會兒，也只有七個人到了。

“剩下那幾人該坐馬車前往書院才是。實力不夠還要騎馬，還要答應比試，如此不自量力，不能掂量清自實力者，當有懲罰！”

“不過念在他們是初犯，這一次就稍作小懲，抄寫《大學》兩遍，明早做早課前上給我即可。”

說完懲罰，衡玉才悠悠看向趙侃，“你剛剛不是說我假公濟私嗎？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可以住在夫子住了吧？”

了個懶腰，一甩馬鞭，直接把馬鞭甩回馬匹上，卻沒有驚擾到畔的駿馬。

“我乃白云書院學子，與諸位有同窗之誼，一同在書院求學。”

“可我也兼另一份，我乃白云書院夫子，負責教導諸位白云書院的規矩……”

山文華不爽，“教什麼規矩？不是，你是同窗中年紀最小的吧，最該學規矩的人分明該是你才對。”

衡玉眼風一掃，目落在山文華上，角揚起，“罰抄《大學》四遍，明早做早課前上給我。”

山文華瞪大眼睛，臉上的表莫名其妙。

“現在，告訴你們白云書院第一條規矩，那就是尊師重道。”

“每個夫子都有每個夫子的習慣，比如我說話時，不是很喜歡被人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