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閣老這廂是舒坦了,歡歡喜喜的等著娶新娘,朝廷那邊卻是已經一鍋粥了。這話是怎麼說的呢?
連喻有媳婦啊。
這話往三年前說,連喻還是戶部侍郎的時候,宮里的幾位娘娘就著急忙慌的想要將自己的兒嫁出去了。不為別的,就沖著連家在朝堂的地位,和不想公主遠嫁和親這兩點,連喻都是最好不過的人選。
奈何連老爺子很早就撂了話,說自己的孫子已有正妻,姑娘雖然沒有過門,但是親事早就已經訂下了。沒人見過連喻這個所謂的妻子到底長什麼模樣,但是劉禮見過,且在吃過一頓飯后認定自己算是跟他們夫婦兩識了。
現在連喻要娶妻,娶的卻是糧商方正的嫡。得知消息之后,宮里幾位皇子沒找他說話,話里話外都著一層意思。
你說見過連喻的妻子,子不好,模樣頂多清秀。但是方正的閨是出了名的人,可見你是在吹牛的。
陳王劉禮被人啪啪打臉,面子上十分的過不去,憋了一的啞虧無發泄,趕上連老爺子也是這個時候京。索連同幾個老匹夫一起找過去,話雖然說的客氣,但也沒夾槍帶。
劉禮說:“老爺子,你們家兒媳婦到底長什麼樣?之前本王好像是見過的,現下再見怎麼又有些糊涂了?”
另一個也跟著符合:“咱們都聽說瀾卿訂過親,今次才知道是方正的閨。下怎麼聽說這姑娘還參加過皇宴呢?那皇宴...。”
后面的話那人沒說,因為在座的都知道,帶著閨參加皇宴的,那都是想往后宮里頭的。訂了親的人再往宮里去,像話嗎?
連老爺子帶兵打仗是把好手,平生最不耐煩的就是朝廷上這些彎彎繞,話里話外哪能聽不出來調侃的意思。臉上一冷,也不多說什麼,就是招呼著大伙一杯一杯的吃茶,吃的對方實在跑不茅廁自行離去才算罷了。
人走以后,老管家悶聲不響的給老爺子順氣,上也不敢勸他,知道他現在快要氣死了。不然也不會放著好端端的連府不住,跑到外面來住客棧了。
說將起來,也不怪老爺子生氣。自己的嫡孫大婚,娶的是誰,什麼長相,什麼人品,他這個當爺爺的一概都不知曉。只模糊聽的人說,那姑娘的爹是個糧商。
連程遠就嘔著一口老郁悶著。糧商?那不就是個賣米的?他連大米飯都不想吃了。
他對老管家說。
“中午吃西紅柿打鹵面。”
方大姑娘同連老爺子的第一次見面,是在玉塵奉宛的小院里。
方婉之正蹲在桃花樹下擼著胳膊給王守財洗澡,的一只大貓,滿臉的張牙舞爪,爪子都出來了,就是不敢撓。
連老爺子站在門口看著,面無表的樣子讓他看上去十分的威嚴。
戰場上爬滾打的人,與生俱來就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戾氣。連程遠年紀雖然大了,但是上自有一派旁人不敢視的威儀。
方大姑娘自然也看見了他,暗紫連珠紋過肩蟒袍,腰佩赭紅五帶,年過六旬量已然拔偉岸。連程遠并沒有想要瞞自己的份,那麼方婉之也不跟著裝傻了。
抬起袖,了額頭上的細汗開口喚到。
“爺爺院子里坐。”
沒王爺,也沒喊老爺子,而是用了十分家常的一個稱呼。
連程遠愣了一下。
因為已經有許多年沒人對他用這個稱呼了,除了連喻。也鮮有人敢開口這樣他。
他站在那里沒,覺得方婉之用這個稱呼就是在討好他。最近一些時日,京里頭的流言蜚語四起,那個糧商方正更是逢人便說自己結了個了不起的親家,讓他十分不快。
連程遠倒是想看看,方正的這個閨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能將自己的孫兒哄的七葷八素。
誠然,這個娃娃長的很好,清清的一個小姑娘,笑起來很甜。若是連程遠之前沒有聽到外界的許多傳聞,或許會對有些好。但是傳聞聽見了,再看見時,那笑容中無端就添了許多逢迎討好的諂。
連程遠不,方婉之卻沒有立時干了手上的水來請,而是繼續為王守財洗澡。天氣已經快要冬了,難得在秋末能有這樣的好天氣。
連程遠等了一會兒,眼見著那個娃娃招呼一聲就不再管他了,覺得自己非常的傻。
一方小院,一樹一盆一貓。小姑娘坐著小板凳洗貓,他一個上了年歲的人矗在門口瞪著眼珠看著,多不統。
鼻子里一哼,站不住了,皂靴重重的踩進來,還沒走進去多遠,方婉之就將桃樹下的太師椅架起來了。連程遠應該是不想坐的,但是院子就那麼大的地方,不坐椅子難道蹲著?
椅子旁很快被方婉之搬來一方小幾,擺放著一盤子水果點心并一壺老君眉,茶沏的很香,茶盞用的是白底青瓷的方寸杯,幾片茶葉在盞中舒散開來,茶香正濃,恰到好。
連程遠飲茶,方婉之伺候完之后又坐回小凳上洗貓,堪堪初次見面的兩個人,竟沒來由的多了幾分稔。好像這也是一對爺孫倆。
連程遠上不說,心里對這個娃娃倒是多了幾分好。
秋日的午后正好,吹下來的風涼意中伴著颯爽,連帶樹影之下的小院也染上許多愜意。
連程遠看著木盆里的貓,倒是詢問了一句。
“兔崽子養的?”
方婉之就笑著抬頭答他的話,問一句答一句,語氣恭順,又不讓人覺得卑微,也并不急于表現自己。敬他,只因為他是長者,而并非因著那一層了不得的份。
方婉之很健談,閑話家常的閑適是連程遠許多年都不曾經歷過的了,他覺得很舒坦,也很新鮮。
連喻自衙門里回來的時候,方婉之正將王守財端到太底下的石階上晾著,看見他從院門進來就很自然的接了他的帽。
連喻扯著袍的領子說熱,要換了單再過去。
方婉之就轉進了里屋。
連喻近些天的眼里,除了方婉之幾乎看不到任何人,連程遠就坐在太師椅上瞪著這個兔崽子,剛消下去的火一下子就涌了上來。
他現下對方婉之倒是沒什麼意見了,只是無端覺得這姑娘太順了些。他家的兔崽子是個什麼德行,旁人不知道,他還不清楚嗎?
再者,娶親這件事兒,他是同外頭那些阿貓阿狗一起聽說的,跟個外人有什麼區別?
連老爺子數十年堅持的理論都是棒出孝子,招呼也懶得打,掌風一抬照著連喻的后腦勺就揮了過去。
連喻側避過,一看來人是連程遠,還開心。
他說:“爺爺?什麼時候跟我去提親?”
氣的連程遠恨不得一掌拍死他。
他說。
“你還知道我是你爺爺?親這麼大的事我居然是最后知道的,你是心想要氣死我這把老骨頭?!”
連喻皺眉。
他確實是忘了。
但是連程遠之前也對他說過,以后找了媳婦也別來煩他,親的時候知會一聲就行了,他懶得心他的破事。
當然,這話也是氣話。那個時候連喻二十五歲,連程遠封地的那幾個老伙計都抱上了曾孫子,他也十分的想抱,就安排了幾個家世人品都出眾的姑娘給他認識。奈何連喻一個都看不上,還給人家排場吃,氣的他一怒之下就說了那樣的話。
不可否認,連程遠在對連喻的教育上,時常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想出一出是一出。十句話里,幾乎有九句是氣話。說到后來,就連他自己都不記得哪句不是氣話了。
所以現下的這種局面,還真不能全怪連喻不懂事。
連程遠此人,小半輩子都戎馬疆場,旁人不敢挑釁其威儀,久而久之便養刁了他的子,容不得人忤逆,老了之后更是生出些歲月沉淀出來的小心眼。
不管是非對錯,反正你到了親才跟老子說,老子不得要發些脾氣教訓你一下的。再說,那方正是個什麼東西?得了這麼一門婿,就差跑到四九城外再放頓炮了,他丟的起那個人?!
然而連程遠忘記了,連喻是他一手教養出來的孩子,脾氣秉雖沒完全的隨了他,但子也是不好的。
埋怨到后來,連喻也有些惱了,雖沒有頂,語氣也不算謙遜。
方大姑娘窩在里屋的小窗戶邊上,很識大的沒有出去,然而外面的火藥味卻是越來越濃。
最后方婉之看不下去了,著簾子從屋里出來對連喻道。
“下午不去衙門了?”
本是要替他解圍的。
連喻卻沒走,坐沒坐相的往太師椅上一窩。
“不去了!”
態度極其的不好。
方大姑娘對此人的惡劣子早已習以為常,管你態度好不好,手一指臺階上的貓,橫眉道。
“不去就把王守財上的梳一梳。”
連喻就一聲不吭的走到臺階上給貓梳。
看的連老爺子一怔。
方婉之又走了兩步給連程遠添了茶,溫聲勸道。
“爺爺莫惱,這事兒確然是我們兩個小輩做的不周全,您老心不好只管說他,沒的氣壞自己的子。方家是小門小戶,我能嫁給連喻確然是攀了高枝。但是這高枝既然已經攀了,我就不會在這個時候說自己攀不起。”
“我知您在外定然聽到了些事,我父親的為人也是貪圖富貴了些,但平生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有了了不得的婿想要炫耀,實際上那心思就跟撿了塊寶貝回了家似的。開心的過頭了,難免失了些分寸,還您海涵。”
一番話說的實實在在,又十分的得。
連程遠承認,他很喜歡自己的這個孫媳婦。
再看一看窩在一邊給貓順的連喻,心底哼哼一聲。
連喻不會說漂亮話哄他嗎?當然也會,但是他給方婉之來理,無非是想讓連程遠知道方丫頭的人品德行如何。連程遠一路的怨氣早消的差不多了,此時也不想再倚老賣老的折騰兩個小的,拍一拍自己的大對方婉之說道。
“晚上吃米飯吧,炒幾個小菜,就在這兒吃了。”
方大姑娘自然歡歡喜喜的應下。一面往后廚里面張羅,一面吩咐連喻買菜。
正張羅到一半,看見連喻隨手又趁機喂了塊給王守財吃,當下就惱了。
“誰讓你喂它的?!”
還嫌王守財不夠啊?
連喻趕將剩下的又放回去了。
他就喜歡大貓。
諾大的小院里,一排迎風招展的小水蔥臥在地上,被個秋風吹的東倒西歪。
連程遠靠在太師椅上盤著手里的文玩,還哼哼出一首不著調的京腔唱曲。
他在想,自己有多久沒過過這樣的日子了,真是難得的舒心。
而且他就沒見過連喻那兔崽子聽過誰的話,他愿意看方婉之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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