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聶醫生的辦公室就在走廊靠左第二間,如果您找不到,直接問護士站也可以。”
過了好幾秒,談靜才聽到自己沙啞著嗓音問:“聶醫生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
“我們心外科的方主任是項目負責人,不過聶醫生會負責前期的一些準備工作。”
“我今天在上班……”
“沒有關系,這樣好了,我把聶醫生的辦公室電話告訴您,您可以打電話咨詢一下,直接跟聶醫生約時間。”
掛上電話,卻沒有了給聶宇晟打電話的勇氣。在那樣激怒過他之后,明明知道上次找他要錢,只會徹底地激怒他。沒有臉也沒有勇氣給聶宇晟打電話,更不要提,去醫院見他。
快下班的時候,醫院的電話再次打來,連值班經理都看著,知道工作時間不讓接電話,但是醫院打來的電話,誰也不好意思不讓接。也只好著頭皮,快快地走過去。
“你好,我是談靜。”
電話那端有短暫的沉默,但是很快,聽到陌生又悉的聲音:“你好,我是聶宇晟。”
愣了一下,做夢也不會想,會在此時此刻,聽到他的聲音。聽筒在手中攥得出汗,心虛地想起昨天晚上孫志軍丟下的那句話,不由得更加發慌。
可是聶宇晟口氣冷漠,完全是公事公辦的口吻:“下午的時候我的同事給你打過電話,談到我們有一個新課題,想用孫平作為研究病例。”
呆了一下,才小聲答:“是的。”
“我想你也不太想到醫院來跟我面談,所以我會把相關資料發給你,你看完后考慮一下。”
腦子里一片空白,每次遇到聶宇晟,永遠是這種暈頭暈腦的狀況,仿佛是缺氧。連同他說話的聲音,都仿佛一會兒遠,一會兒近,讓人聽不清楚。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好像是在說著孫平的病,但是虛弱地想,寧可一輩子也不跟他討論這種問題。
“你覺得怎麼樣?”
其實聽了好幾句話,所以只能“啊”了一聲,完全是懵懂的茫然。
他稍微停頓了一秒,口氣似乎更加地厭憎:“我剛剛說,你有沒有電子郵箱,我會直接發到郵箱里,因為資料非常多。”
“有的。”聽出他本就不想和自己多說話,其實也并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匆忙而倉促地把郵箱告訴了他,那是上次寫解釋信的時候,臨時注冊的,前綴是“平平”兩個字的寫再加上孫平的生日。
“好的,我會立刻發給你。”
小聲說:“謝謝。”
他客氣而疏遠地說:“不用謝,這是我的工作。”
放下電話走出來,發現值班經理正站在收銀臺旁邊,還有一個顧客等著結賬。一下午就接了兩次電話,覺得很心虛,連忙返回工作崗位。心想,郵箱的事還是不用跟值班經理說了,免得他更加覺得自己私事太多。反正那個郵箱他只是說用一用,肯定沒有改碼,總公司如果后來有發資料來,他也八早就告訴總公司的人,換上他自己的郵箱了。即使萬一他改了碼,自己再跟他說也不遲。
知道聶宇晟那個人,雖然很厭惡自己,但是如果是關于工作的事,一定會辦得公私分明。他說了會馬上把資料發過來,就會以最快的速度發過來。所以一下班連飯都沒吃,就直接去了網吧。租了一臺電腦,就打開郵箱。
碼錯誤,沒想到值班經理竟然把碼改了。愣了一會兒,在打電話給聶宇晟告訴他必須得換個郵箱,還是打電話給經理問他新的碼,這兩個選擇之間猶豫了一會兒。
打電話給聶宇晟請他重新再發一遍,簡直沒有那個勇氣,在拿了聶宇晟三萬塊錢之后,本來抱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可是自從孫志軍那句警告之后,本能地覺得,離聶宇晟越遠越好,最好是沒有任何瓜葛。即使做不到,仍舊萬般不愿主打電話給他。
打電話給經理也是非常不愿的,值班經理明天就要去總公司報到了,最近他對自己似乎有很多不滿。下班之后再為一點小事打擾他,他肯定也不會高興。他去總公司之后,會有部的專用郵箱,這個郵箱是自己注冊的,他也應該不會再用得上了。想到這里,就直接用了找回碼。
碼找回得很順利,重新設了新的碼,打開郵箱看到有兩封新郵件,一個標題很簡單,是“手相關資料”,一看就知道是聶宇晟發來的。另一封郵件的標題卻是英文,原以為是廣告,但看到發件人的郵箱后綴是公司寫,這明明是公司的部郵件,想必是發給值班經理的。本來不打算看公司給經理的郵件,正打算關掉藏書網頁面,突然眼角瞄到那封郵件里有個單詞是“TANJING”,正是自己名字的寫。愣了一下,看看那封郵件,標題竟然是關于建議辭退TANJING郵件回復。
傻了一會兒,既然寫著的名字,不由自主就點開了郵件,郵件全部是英文,寫郵件的人英文非常流利,雖然只有短短幾行,談靜仍舊看得驚心魄。在這封郵件的下面,附的是一封中文電郵,落款是值班經理的名字。值班經理建議區域督導辭退談靜,并說明為什麼繞開店長的原因是因為店長袒護談靜,并且列舉了談靜遲到早退挪用公款等等原因。關于挪用公款的款項,正是那次替梁元安付的生日蛋糕的錢,但對于梁元安那件事的詳細況,包括梁元安王雨玲已經主辭職,值班經理卻在郵件中只字不提。
談靜眼前一陣陣發花,心想自己本沒有得罪過值班經理,為什麼他要在背后下這樣的狠手。不僅夸大事實,還把店長的理說是袒護。
想到值班經理最近對自己種種態度的轉變,更是滿腹疑。機械地移鼠標,下面還有好幾封郵件,發件人后綴都看得出是公司郵箱,但并不是區域督導。到了這個地步,也顧不上其他,一心只想找出答案。把郵件打開來看,卻都是一個名“盛方庭”的人發給值班經理的,一封是要求他將一封公司的部郵件翻譯英文,還有一封是說明他的職位將由他的英文水準來決定,并且稱贊值班經理上次寫的解釋信非常不錯。
談靜看到那個盛方庭每封郵件下面附的職位和聯絡方式,正是總公司的企劃部總監。談靜雖然人非常向本分,但是并不傻。把前因后果聯起來想一想,頓時明白了值班經理為什麼看自己不順眼,甚至在調離之前還要想盡辦法辭退自己。原來這個職位本來就不該他得到,他現在要調到總公司去了,肯定是非常心虛,怕把事真相說出來,所以不惜背后用謀,也要把開除。
談靜心里憋屈得厲害,心想自己原本是為了幫忙,替值班經理翻譯了那封解釋信,沒想到他竟然這樣恩將仇報,還一心要開除自己。并沒有想太多,立刻就給那位盛方庭寫了一封英文郵件,詳細說明了前因后果,請求對方替自己向區域督導解釋,保留自己的工作,寫完之后就點了發送,心想那位盛方庭既然是總監級別,肯定會明辨是非,還自己一個清白。
發完郵件之后,又把聶宇晟發來的郵件打開來細看,里面全部是非常學和專業的容,列出了手的條件和風險,首先看到由醫療材公司補一定比例的醫藥費手費,心中就是一喜,再往后看,聶宇晟列出了與傳統手方案相比的各種風險,等看完那些附件,終于明白,原來醫療公司的補,就是因為這種方案不,風險太大了。
心里非常難過,知道憑著自己目前的工資和收,是沒辦法湊齊孫平的手費的。每次去醫院,醫生總是建議盡快手,有時候孫平稍微活猛烈一些,就會因為缺氧窒息,總是不過來氣,連都紫得發烏,心中更是像刀子割一樣,知道這件事沒辦法繼續拖下去,再拖下去,孩子就真的沒得救了。可是如果接這個補,那麼這樣的風險,卻是自己不敢去想像不敢去承擔的。
有點發愣地看著顯示上的資料,后左右的人都在玩游戲,有人戴著耳機搖頭晃腦,有人飛快地敲著鍵盤,還有人一手點著煙,一手拖拽著鼠標……網吧里空氣非常不好,因為開了空調,所以更不氣。煙味汗味腳臭味,什麼味道都有,談靜一手撐住了額頭,只覺得太突突地跳著,這樣艱難的抉擇,讓如何能夠輕易地決定?
顯示上有個小圖標在一晃一晃,怔了半晌,才發現原來是有新郵件的提示,刷新了一下收件箱,竟然是盛方庭發來的郵件回復,仍舊是英文容,他說他對這件事到十分意外和震驚,所以他希立刻當面了解詳細的況,并且說自己正在公司加班,希談靜可以馬上到他的辦公室。
談靜想了想,自己發郵件給這位總監,是顯得有點突兀,但整件事是清白的,倒是不怕什麼,于是回復說自己會盡快趕去他的辦公室。
談靜從來沒有去過總公司,按地址找到才發現是幢很氣派的寫字樓,在大堂前臺那里借了電話打給盛方庭,他馬上說:“已經過了下班時間,進電梯需要刷卡,我馬上下來接你。”
談靜本來十分忐忑,但聽他的聲音非常溫和,想必是個很寬九九藏書容和氣的人,不知不覺就松了口氣似的。
盛方庭從電梯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談靜。
因為正好站在大堂水幕墻的前面,水幕頂上本來有一排燈,所以線將的側影,勾勒得清清楚楚。半低著頭,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神略顯拘謹。燈的線過水幕,朦朧地泛著一層瀲滟的流,虛虛地籠在的上,倒像是燭似的。穿著一件白的連,子是棉質,一看就知道并不是什麼好牌子,洗得的,樣子有點像舊式的旗袍。并不是什麼時髦的服,樣式甚至有點土氣,但氣質溫潤,這樣的不時髦的服穿在上,有一種特別的妥帖。就像的人一樣,雖然并不是那種令人倒吸一口涼氣的人,可是側影如玉。不曾燙染過的頭發梳得很整齊,被燈這麼一映,真像畫中一幀落落的剪影。
盛方庭在國外二十多年,是所謂的ABC,被派回中國來工作,覺得中國跟所有發達國家,并無什麼不同,一樣的高樓如林,一樣的車水馬龍,一樣的現代化城市,連工作中接的人,也皆是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外公總是嘆,中國的姑娘不是這樣子的。他的外公雅擅丹青,尤其擅長畫仕圖,那些圖中的人,總令他覺得不可思議,假的就是假的,哪里有那種袂飄飄似的子,回到國后,也覺得外公對所謂中國人的遐想只是遐想罷了。可是今天看到談靜,他終于覺得心里像跳了一拍似的,沒想到真的有這樣的嫻雅佳人,倒是十分有想像中的故國風致。
他覺得自己有點失態,所以咳嗽了一聲,朝著談靜走過去。談靜聽到他咳嗽,于是抬起頭來。他已經走近了,自我介紹說:“你好,我是盛方庭。”說著便禮貌地向談靜出手。
談靜連忙與他握手,有點倉促地說:“你好,我是談靜。”
他只覺得手指微涼,就像曾經吃過的北京糖一樣,不敢多握,只輕輕用了力就松開:“我們上去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