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滯過后，廣場上學生方陣的各個角落里，逐漸響起零碎的嬉笑和議論的雜音。

笑聲連了片，還引來不知哪個班膽大包天的男生，不要命地扯著嗓子嚎了一聲——

“彥哥牛批！”

猶如烈火被迎面潑了一桶油——

笑聲瞬間鼎沸。

學生們枯燥的學習生活里難得遇到與校同歡的大樂子，場面一時有點失控。

所幸還有各班班主任臨危命，連忙“救火”，著廣場上的笑聲漸漸消下去。

那疏懶微啞的聲音于是再次被安靜剝離出來。

回在小廣場的上空，仍是平穩勻速的語序，卡著不疾不徐的節拍——

學生們臉上眼底的笑意開始停滯。

“這是……背到哪兒了？”

“不知道。你們還笑，我都沒顧得笑——從半分鐘前，我就已經開始聽不懂了！”

“彥哥剛剛說的什麼？他鉛必潑？”

“……應該是‘钅它鉛鉍釙砹’，化學元素周期表里第81到85位……”

“臥槽，你怎麼知道？”

“我這不是在對著周期表看呢！”

“有出嗎？”

“目前，沒有，而且好多字我不認識。”

“‘目前’是到哪兒了？”

“還差幾個字背完全篇。”

“…………變態啊臥槽。”

這邊討論中止，而臺上那聲音果然也停了下來。

在全場再次癡呆沉默的注視里，臺上扶著話筒的男生仍是滿眼沒睡醒似的倦，只角懶洋洋地勾了下。

目卻像是落在所有人的最后面。

盯了兩秒，黑眸遮下，薄微啟。

“解決了……回去吧，小孩兒。”

這話來得沒頭沒尾。

眾學生：“？？？”

“——以上。”

商彥轉下臺。

站在原地愣了好幾秒，厲哲才反應過來，連忙扭頭跟上去。

“彥哥，你這場子救得，牛批啊。我剛剛下來前，看你后面那些等著演講的都蒙了，那——”

厲哲話聲驀地一停，轉為看著前方站著的生，奇道：“班花？你怎麼在這兒啊？”

商彥微皺了眉，視線一抬。

文素素果然便站在兩人前路的不遠。

見兩人停下，文素素松開糾結在前的手指，碎步走上前。

看了商彥一眼，才低下頭，有些委屈地開口：“我給你寫的那份心得演講稿，你不喜歡嗎？”

“……你寫的？”

商彥眉一皺，側眸看向旁。

厲哲心虛地躲開了視線。

商彥輕嗤了聲，著袋的手出來，長一抬，踹了厲哲一腳——

“你不是說在外班找人寫的？”

厲哲臉尷尬。

“我還沒來得及找人，班花就剛巧給了我一份嘛……”

“剛巧？”

商彥微瞇起眼。“那剛巧我沒用上，別浪費了——你拿回去抄個兩百遍。”

“別別別！彥哥我錯了——我下次不敢了！”

“……”

沒理會厲哲的干嚎，商彥重新邁開步，走了出去。

“哎，彥哥，你還干嘛去？”

“自首。”那聲音懶洋洋地撂在后。

“……啊？”

厲哲聽得發懵，抬頭往前一看，便見后臺最邊上，年級主任郝赫臉難看又無奈地站著。

厲哲這才反應過來。

“嘿，把這茬忘了。”

他一扭頭，文素素站在旁邊，正擔心地看著商彥離開的方向。

“郝主任不會給他記過吧……”

厲哲笑笑，“嘿，就算不說背景，單論化績和計算機賽拿回來的那些獎，彥哥在郝主任那兒，那是免死金牌黃馬褂玉如意尚方寶劍一套齊全啊。”

文素素卻是眼神一，“背景？你知道商彥他……”

“嘶——哎喲，彥哥那一腳踹得也就太狠了點吧！”

厲哲突然打斷了文素素的話，彎下腰著彎哼哼起來。

“……”文素素皺了皺眉，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轉而問：“那商彥為什麼沒背稿子，反而背起了化學元素周期表呢？”

一提這，厲哲也不疼了。

他站直腰，“嘿，還不是彥哥組里新收的那個小徒弟麼？臉都看不見，彥哥偏偏跟護小媳婦似的。那小姑娘沒穿校服被郝主任逮著了，非摘帽子，彥哥趕不及過去，這才上臺救場，把郝主任引過來了。”

話剛落，厲哲就發現文素素臉難看起來。

他表一頓，反應過來后，恨不得手自己一掌。

——

這全班都知道，被學校里好些男生捧“文藝小神”的文素素，喜歡了商彥有一年……他怎麼還偏偏把那兩人說這樣曖昧的了。

厲哲眼珠子轉了轉，才連忙補救：

“我開玩笑哈，彥哥也沒怎麼關心那小姑娘——開學這麼忙，你也見了，他上周幾乎都沒去培訓組。”

“嗯。”文素素臉稍霽。

厲哲松了口氣，嬉笑著安。

“再說了，那小姑娘哪有班花你的競爭力，你可是我們年級公認的小神。”

“……”

這話落下兩秒，厲哲尷尬地發現，文素素剛剛緩和了點的臉，突然又沉回去了。

而且……好像比剛剛還青。

厲哲：“……”

他又說錯什麼了嗎。

這次沒給他補救的機會，文素素扭頭走掉了。

厲哲站在原地直咧，“這說是文藝小神，冷起臉來也跟低溫空調似的啊。”

厲哲一邊慨著，一邊調頭準備回教室，剛走出兩步去，就見旁邊帷幕后走出來了另一個人。

厲哲愣了愣。

“……舒校花？你怎麼也在這兒？”

舒薇看起來卻比文素素平靜多了。

“你剛剛說的事是真的？”

“啊？什麼事？”

看不出這個深淺，厲哲選擇戰略裝傻。

舒薇涼颼颼地刮了他一眼，“你剛剛不是跟文素素說，商彥是為了他那個所謂的小徒弟，才刻意救場嗎？”

“……”

厲哲現在只想穿越回三分鐘前，一掌把那個不知道“禍從口出”的自己回去。

見厲哲默認，舒薇眼神一冷。

沉默僵持了幾秒，厲哲主開口，干笑著問：“舒校花，你是來找彥哥的？”

“……不是。”

舒薇眼神閃了閃，也想起自己這趟過來的“正事”。

“嗯？那是為什麼？”

舒薇：“商彥是這個周六的生日吧？”

厲哲點點頭，“沒錯。”

“我想拜托你件事。”

厲哲：“……？”

舒薇難得多了一遲疑。

只不過很快便調整緒，“我想請他吃飯，可以多幾個你們那邊識的男生，我也會喊我幾個好姐妹出來……到時候給他準備個驚喜吧。”

“……”

厲哲的目由茫然漸漸轉為清明——

“額，你是想……”

舒薇坦誠，“我會和他告白，然后確定關系。”

這直白的話讓問問題的厲哲自己反倒噎了一下。

看出他的不自在，舒薇嫵一笑，“怎麼，你覺得我們不合適？還是有人能比我更配得上他？”

“那肯定不會。”厲哲皺眉，“但是這種事我不敢瞞著彥哥啊，他知道了還不削我。”

舒薇輕瞇了下眼，“我們認識有一年多了吧？”

“嗯。”

“商彥從來沒否認過我們是男朋友，你知道為什麼嗎？”舒薇笑容嫵，暗示地看向厲哲。

厲哲恍然大悟：

“拿你當擋箭牌？——文素素們每次都是這樣被擋回去的！”

舒薇：“…………”

舒薇收笑，面無表地看他，“我只是讓你約他出來，又沒讓你做額外的，你們本來也要一起聚餐，只是換了我請客，有區別？”

厲哲愣了愣，“好像沒有哈。”

舒薇不等他反應，“那多謝了，小學弟。”

說完，錯走了過去。

幾十米后，舒薇腳步稍停，著前面臺后，只剩下年級主任郝赫一人的影。

眼神閃爍了下。

最后還是克服猶豫，舒薇微攥手，朝著郝赫走去……

與此同時。

廣場正后方。

蘇邈邈站在原地踟躕了片刻，仍是沒能再瞧見那人的影。

應該……不會有事吧？

不安地想著。

又等了幾分鐘，聽見主持老師已經要讓學生們解散了，蘇邈邈不敢再耽擱，這才轉往科技樓走。

但仍沒能躲過解散的學生們的“洪流”。

耳邊逐漸嘈雜起來。

學生們議論著的，無非便是方才國旗下講話里的那段驚人曲。

“……商彥太帥了，化學元素周期表全文哎，一字不差。”

“也沒什麼吧……不就是背誦嗎？”

“不、就、是？你背一個我看看？”

“我——他那明顯早就準備好了等著秀這一波吧，其他人都正常做心得，明明就他自己在那兒裝……”

“你這話可過分了啊。商彥在學校里從來沒主挑事，學習那麼好，長得那麼帥，計算機又那麼牛——他已經夠低調的了。”

“呵呵。你是不是忘了他那外號了。”

“……”

“你沒見，我可見了，高一那會兒在學校門口，那人可是直接被救護車拉走的！”

“…………”

蘇邈邈起肩，臉蒼白。

耳邊喧囂和吵鬧愈發鼎沸。

像是鋪天蓋地，逃無可逃地從四面八方罩下來。

一閉上眼，那些聲音都了猙獰索命的黑惡鬼，拼命地鼓噪著的管和心臟。

兜帽下，孩兒都泛白，本能地出冰涼而微抖的手，試圖去拽帽檐。

只是剛到帽子邊沿，的手腕便驀地被人握進了溫熱的掌心里。

那只手安地下的，然后輕抵在的雙耳兩旁。

慢慢掩住。

吵鬧的那個世界被隔離在外。

心跳也慢慢平緩下來。

“……沒事了？”

片刻后，順著孩兒兜帽外輕捂著的修長而分明的指骨，那微微震的嗓音傳進耳中。

男生的掌心里，孩兒慢慢地了腦袋。

——上下的。

商彥舒了口氣。

而此刻，即便是被圍在往來的人流里，周也安靜得近乎詭異。

蘇邈邈睜開眼，有些奇怪地歪了歪頭。

然后就聽見，方才那最近的流聲里的那個男聲再次響起，只是這次沒了方才的不屑口吻，而多了不住的栗——

“商彥……彥、彥哥……我剛剛不是故意說的……”

“……”

確定孩兒無恙，商彥從孩兒兜帽兩旁放下手臂，不忘把那帽檐又向下拉了拉，免得四面匯聚過來的目再讓小孩兒遭了無妄之災。

在悄無聲息的安靜注視里，做完這些作后，男生那張清雋深邃的五間不見緒，黢黑的瞳子里冰冰涼涼的。

他手虛扶了一下蘇邈邈單薄的肩。

“走了。小孩兒。”

輕了孩兒的兜帽尖，商彥側護著，從自覺讓開的人群中間離開。

直到最后，他都沒看那嚇得臉慘白的男生一眼。

……

商彥把蘇邈邈送回了培訓組的辦公室。

一進門，里面逃了升旗的吳泓博就驚訝地看向兩人——

“彥爹，你怎麼來了？”他瞧了瞧安安靜靜地走在前面的孩兒，“還跟小蘇一起？”

“……‘小蘇’？”

順手扯過來把椅子，商彥把孩兒按上去。

間隙里，他冷著眉眼，居高臨下地睨著吳泓博，黑漆漆的眸子里帶著點嫌棄——

“我才不在半個周，給我徒弟起了什麼七八糟的名字？”

“——小蘇怎麼了！多好聽！”

“……”

商彥面無表地瞥他。

吳泓博瞬間安靜如，并聽話地轉椅子，面回自己的電腦。

而商彥的目也到了前，被他按在了椅子里的孩兒上。

他眉眼浸涼，眸里微瀾。

“你有病？”

“……”吳泓博的方向投來驚悚的一眼。 “上來就這麼兇的嗎彥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