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被翻來覆去守了好幾遍的人, 只在臨睡前朦朦朧朧地聽到了遠山上寺廟師傅撞響的鐘聲。

讓疲力盡的始作俑者在耳邊, 低聲地道了句：“溫太太，新年好。”

忘記有沒有回應了，只記得今早醒來睜開眼，有溫潤的天過窗簾落在地板上。

萬籟俱靜, 盯著那抹出神良久, 后觀察了一會的人開口問：“起來還是再睡會？”

應如約循聲看去。

溫景然倚在床頭, 手指夾著書頁和書脊，正在看書。他那側的臺燈燈調到最暗, 難得的……見到他鼻梁上架了一副金框眼鏡。

他側目，見盯著眼鏡瞧, 順手取下擱在床邊。手里的書也被倒扣在了上, 他傾：“老爺子在等你一起吃早飯, 晚點再睡，嗯？”

應如約仍舊有些混沌的腦子在捕捉到“老爺子在等你一起吃早飯”時，瞬間清明：“你怎麼不早點我！”

溫景然仰頭看著幾下掀開被子起來，從他上過去, 慌慌張張沖進浴室的人，微挑了挑眉，低聲回答此刻已經聽不到他說話的人：“還不是因為舍不得……”

應如約花了幾分鐘洗漱，潔面, 快速收拾好自己，和溫景然一起下樓。

意外的是，除了坐在客廳看報紙的老爺子以外, 客廳里還坐了一位年輕男人。聽見靜，他轉頭，僅是一張側臉，眉目神韻和溫景然就有四分像。

應如約怔了怔，悄悄扯了下溫景然的袖口，悄聲問：“你二哥溫景梵？”

溫景然一笑，算是默認。

溫景梵來了，隨安然自然也來了。

相比較今天才算正式見面的溫景梵，應如約對之前在梵音寺就有過一面之緣的隨安然更加悉一些。

許是看出應如約有些拘謹，隨安然把牛遞給時，低聲問：“還記得我嗎？”

“記得。”應如約對頗有好，只是隨安然看著和差不多年紀，那聲“嫂子”怎麼也不出來，正無措著，主解圍：“跟景然一樣我安然就好。”

應如約點頭，在溫和的笑意里默默紅了耳朵。

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手足無措。

面對溫老爺子，是做足了準備的，所以一舉一都能做到落落大方，不怯也不藏拙，盡善盡。

可妯娌之間該怎麼打道……就完全沒有經驗了。

“本來，我昨天就該來的。”小聲的，盡量把聲音得最低，不去影響兩個男人的談：“往年過年，沒有特殊安排，我和景梵都會來這里。今年是例外……”

瞄了眼肚子，彎起眼：“A市今年雪下得集，出行也不是很方便。所以只能今天趕早，來歡迎下你。”

“謝謝。”應如約有些不自在地了發燙的耳朵：“新年快樂。”

飯后，溫景梵和溫景然在客廳陪老爺子小坐。

隨安然就帶著應如約去小客廳敘話，說是小客廳，其實就是個有落地窗的小臺。

說是隨意聊聊，就真的是隨意聊聊。

兩個人從A市今年反常的大雪聊起，聊到A市有那些適合游玩的景點時，隨安然輕拍了下額頭，失笑：“我忘記你大學就是在A市念的醫學專業了。”

于是，兩個人的話題又換到了醫院，彼此的工作，格外投機。

溫景梵進來數次，都沒能打斷。

不知道第幾次無功而返后，倚在門邊的溫景然不懷好意地笑看著他：“和我老婆搶人？不太好搶。”

——

晚上，吃過晚飯后，溫景梵和隨安然返程回市區。

隨安然明早有產檢，住這里，太不方便了。也直到這時，應如約才知道，隨安然今天過來，是特意陪的。

溫景然被冷落了一天，等到回房，已經洗完澡穿著浴袍在看書了。

書還是早上那本書，已經快看完，被他用手指住的書頁薄得只有淺淺幾張。

忽然安靜下來，仿佛今天一天的熱鬧都是夢境里的一幕戲一樣。站在門后，看著燈下的溫景然，一下子涌上來的倦懶讓也不想。

蹭掉鞋子，掀開被角鉆進去，攬住他。

溫景然本就靠著床沿，鉆進來側躺著，看著隨時都會掉下去。他出手，攬住的腰，讓靠在前。

應如約的耳朵著他的口，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平穩又有力。低眸，目落在他翻看的那本書上。

素白的書封，鉛字清晰，不知道講了一個什麼故事，書從包裝到排版都簡潔得沒有一花哨的東西。

看了幾行，就沒了興趣，仰頭去看他：“怎麼不戴眼鏡了？”

溫景然翻過一頁，淡聲回答：“你早上看我的眼神不太友好，所以不戴了。”

不友好？

他哪里得出的結論？

只是很看到他戴眼鏡，多觀察了幾眼而已。

“都聊了什麼？”他放開書，只剩幾頁沒看也不管了，他子往下了寸許，攬著鉆進了被窩里。

“聊了很多很多……”

溫景然“嗯？”聲，有些興趣：“比如？”

“比如你不是溫家最晚婚的人。”應如約笑起來：“再比如，你們溫家的人好像都特別喜歡閃婚，安然是這樣，聽說時遷也是。”

說到時遷，應如約其實好奇了好久：“我不好意思問安然，怕覺得我太八卦。昨晚我們剛進屋的時候，不是聽到時遷和老爺子爭論傅征和傅衍嘛，這之間是有什麼兄弟相爭的故事嗎？”

溫景然曲指彈了一下的鼻尖，無奈笑道：“這就不得不說到老爺子的專政專制了。”

應如約豎起耳朵，洗耳恭聽。

“傅家和溫家有生意往來，關系不匪。傅征和傅衍是堂兄弟，不過兩家路數不同。傅征是現役海軍，老爺子有大大義的英雄節，所以格外屬意傅征。不過沒等老爺子安排兩人見一面，時遷就把傅衍帶回家了。”

真可惜……

還以為會有豪門的兄弟相爭戲碼。

不說話，溫景然反而催：“還有什麼想問的？”

應如約搖頭，正打算推開他去浴室洗澡，剛一。溫景然攬在腰上的手忽然收，接著，他長一邁，嚴嚴實實地住的雙。

一個天旋地轉后，他已經在的上，眼里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看著，沉了聲音問：“故事講完了，報酬呢？”

應如約：“……”報個球！

腰到現在還酸著，間也一樣不適。

盯著溫景然那雙眼看了許久，確認他是認真的，大腦空白了一瞬，生的轉移話題：“你剛才看的是什麼書？”

“還想聽故事？”溫景然挑眉，指腹從眉間拂過，拂走的倦后，擁著換了個姿勢，倚著床頭把那本書重新拿起來。

“不算出版。”他把書頁合起，仔細小心地拆開包在書封外的封皮，讓看清真正的封面。

空白的紙上，有流水一樣的筆字，占據了大半封面。

他把書重新翻開，從目錄開始給講解：“是有關03年發的非典疫病。”頓了頓，他彎，笑容卻有些淺淡：“但更像一冊生存筆記。”

應如約頓時沉默。

03年非典發時，還小，華姨還沒到應家照顧的飲食起居。疫病剛開始發的時候，S市還很安全。

那天放學，看見應爸爸出現在的教室門口，還來不及驚喜，就看到他手上拎了個小行李箱。

被應爸爸牽著一路到辦公室，見到班主任。

一向沉默寡言的父親，對班主任說了那樣一番話：“我們家一家都是醫生，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都要留在醫院，為病人也為醫護人員爭取打開一條綠通道。一旦S市出現一例非典患者，醫院都會變最危險的地方。如約實在沒人照顧了……”

那應該是第一次察覺爸爸上肩負的重任。

不敢說話，掉眼淚也不敢，乖乖地接過自己的行李箱，看著爸爸半跪在自己面前言又止地模樣，還要安他：“我會聽老師話的，爸爸你早點來接我。”

后來，第二天學校開始戒嚴，不允許外來人員進。

應如約的學習環境封閉，只是發現教室開始每天中午要撒上消毒，每天聽到的都是同學上學后流哪里哪里發現了幾例確診，死亡人數又升高到了多，誰誰誰家的誰被醫院隔離。

所有人人人自危。

“A市當年是重災區。”溫景然翻著書：“時間有些遠了，記不清學醫是之前還是之后的事。”

他用指腹磨蹭著的臉頰：“有些憾當年沒能站在第一線，看完這本書后又想，如果當年我真的是前鋒，恐怕就沒有我跟你的以后了。”

“我當年在老師家住了很久，偶爾能和爸媽通上電話，但很。”知道他們很忙，也習慣了等他們的電話，所以并不覺得有什麼。

對當年的事所知也甚，那時年，那件事在當時對的沖擊是很大，就像是海上忽然來了一場暴風雨，雨過天晴。

不會想著去在意暴風雨來臨時，守在堤壩上的人做了什麼，是否被洪流卷走，關心的是天晴以后，就能回家了。

應如約覺得很惆悵，緒低落：“像03年這樣的疫病，說不準什麼時候又會發。”

那時候，們在崗在位的所有醫生，就是前線。

有第一時間被染的危險，也是最后一道消滅病毒的屏障。

“如果啊……”應如約仰頭看著他：“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你得答應我，做什麼決定都別瞞著我。”

不小了，知道承擔后果，也能承守堤壩。

不能用自己去約束他，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們都需要在第一線面臨各種選擇，或面臨生死。

只希自己不是最后知道的那一個，所有的選擇都想風雨同舟，共同面對。

他的信仰，已經不止是他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