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簍里的柿子沉甸甸的,又大又紅。往年們是拿不到這麼多柿子的,只是偶爾摘一兩個解解饞,宮里規矩多,特別是蕭嵐這種境更要萬事小心,萬萬不能因為吃食留下話柄。
但今日這柿子是四皇子賞的,足有幾十個,不僅可以敞開肚皮吃,柿子皮可以曬干了涼拌,吃不完的可以腌了做柿餅,小公主和六皇子接下來的零也有了。
青煙也沒覺得自家公主今天哪里不對,反而覺得小公主這麼可果然是個正常人就會很喜歡呢!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排橘林,林非鹿打量了兩眼,不知想到什麼,停步跟青煙說:“我想去摘幾個橘子。”
青煙道:“這里種的秋橘是做觀賞用,果子吃不得,很酸的。”
林非鹿沒聽的:“我想要兩個。”
青煙也就沒再勸,跟一起過去摘了幾個青油油的小橘子,一看就酸得慌。林非鹿把橘子包好放進自己袖口,然后才一路回了明玥宮。
蕭嵐跟云悠還在院子里做針線活,看見青煙提的那一簍柿子,臉變了變,正要責備,青煙已經一臉欣喜把方才的事說了一遍。
蕭嵐聽完有些驚詫,看了一眼蹲在院子里跟林瞻遠一起掏螞蟻窩的林非鹿,倒也沒多想,覺得大概是四皇子今日心好才賞了們,吩咐青煙去剝柿子給兩個小孩吃。
林非鹿抱著甜糯糯的柿子坐在門檻上一口一口地啃,看著對面正殿閉的大門。
剛才聽云悠跟蕭嵐聊天,對面到現在都沒開過門,林非鹿很滿意對方的反映。不過是說了句樹上有人就嚇這個樣子,那這次布置的計劃方向算是對了。
下午時分正殿的大門才緩緩開了一條,斜灑了滿院,也灑滿那顆禿禿的石榴樹。徐才人被紅袖扶著,先是有些閃躲地掃了一眼石榴樹,然后目不斜視地朝外走去,步伐匆匆。
林非鹿就坐在門檻上盯著看,徐才人朝的方向張了兩眼,覺這小丫頭像是在看自己,又像在看別的什麼,邪門得很。
臨近傍晚才回來,彼時林非鹿已經吃完晚飯,跟林瞻遠在院子里玩踩影子游戲。
徐才人一進來,嘻嘻哈哈的兩個小孩就都停住了。在林瞻遠眼里那是壞人,母妃說過,要離壞人遠一點,拉著妹妹就往回跑。
林非鹿卻不,就那麼直愣愣站在原地,臉上神還是呆呆的,一瞬不瞬地看著。
徐才人心生惱怒,快走兩步就想過去教訓,走近了才發現,林非鹿看的好像不是,而是背后。
猛地回頭,后空空如也。
再回頭時,看到林非鹿有些畏懼地往后了,大眼睛仍是盯著背后的位置,流出毫不掩飾的恐懼。
徐才人突然覺得后背很涼,爬上了一層冷汗,讓人骨悚然。
紅袖也發現了,壯著膽子大聲道:“五公主,你在看什麼?”
林非鹿這次沒回答,像是怕極了,拽著林瞻遠的手轉跑回偏殿,頭都沒回一下,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徐才人腳都了,明明后什麼都沒有,可卻再不敢回頭看一眼,被紅袖攙扶著走回正殿,剛一進屋就癱在床上了。
紅袖咬著牙克制發抖的聲音:“娘娘,那丫頭邪門得很,不用理。”
徐才人臉蒼白,哪怕進了屋,還是覺得后背很冷,像有人往頸脖子上吹氣似的,皮疙瘩一波接一波,生生嚇出了一冷汗。
覺得這麼下去不是辦法,趁著靜嬪宮里的高僧還沒走,明天一定要去請高僧看看!
天黑之后,白天還秋燦爛的天氣突然變了天,滾滾驚雷之后,大雨就落了下來,噼里啪啦打在屋檐樹葉上,吵得人心煩不已。
徐才人本就擔驚怕,這電閃雷鳴的,更睡不著了。
不知道在床上輾轉反側多久,突然聽到雨聲中傳來咚咚咚的叩門聲。一下一下的,不急不緩,斷斷續續響在雨夜。
起先還疑心是自己聽錯了,沒多會兒紅袖掌了燈進來,跟說:“娘娘,外頭好像有人在敲門。”
這麼晚,又下著大雨,難不是貴妃娘娘那邊有什麼急事?
以前也不是沒出現過這種況,徐才人不敢耽擱,當即吩咐紅袖去開門。另一個宮綠珠則服侍起床穿,剛穿到一半,突聽外面一聲慘,竟是紅袖的聲音。
徐才人手指一僵,跟綠珠說:“你快去看看!”
綠珠得令跑了出去,沒多會兒又是一聲慘。
守夜的小太監也醒了過來,徐才人臉慘白,強忍著恐懼,跟小太監說:“隨本宮去看看。”
兩人一路疾行到正殿門口。
紅袖暈在地上,綠珠半跪在邊,也是一副嚇傻了的模樣。徐才人目在們上,沒注意外面,直到旁邊的小太監聲提醒:“娘娘……你看那外邊兒……”
徐才人抬頭看去。
一道閃電凌空劈下,照亮正殿門口那顆禿禿的石榴樹。
樹枝上,掛著一上吊的麻繩,被風雨吹得晃晃悠悠,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半空中來去。
徐才人只覺心臟驟停,尖出聲:“關門!關門!”
正殿大門砰地一聲被關上,里面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
不知道過去多久,偏殿的門無聲打開。林非鹿搬著一張凳子,頂著大雨若無其事走到石榴樹下,踩著凳子將麻繩取了下來,然后又若無其事走了回去。
雨還下著。
青煙和云悠跟蕭嵐同姐妹,這些年相依為命,蕭嵐沒把們當丫鬟,也就沒讓們像其他宮那樣守夜。林非鹿自己睡一個房間,雨聲掩蓋了進出的靜,回房后換了服,沒事人一樣上床繼續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對面就熱鬧了起來。
一會兒是高僧,一會兒是太醫,主子發燒說胡話也就算了,邊的下人也全都嚇病在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平日徐才人狗子得很殷勤,阮貴妃聽聞此事,還撥了兩個人過來幫忙。
主殿的病了,作為偏殿的嬪妃自然不能不聞不問。蕭嵐也帶著青煙來探,林非鹿跟著一起,半倚在床上喝藥的徐才人一看見,后背又開始一陣一陣地發冷。
嚇得不輕,整個人一夜之間就憔悴了不,喝完藥又睡下了。
殿里人來人往的,端水端藥的都有,誰也沒注意林非鹿在徐才人床前的地面上撒了一碗糖水。因徐才人發冷,屋燃著炭火,溫度很高,糖水撒了沒多會兒就干了,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中午時分,阮貴妃遣人來問徐才人的狀況。
阮貴妃邊的宮推開房門方一走近,就嚇得失聲尖。
外面的人都跑了過來。
宮花容失:“蟲子!好多蟲子!”
大家這才看見,徐才人的床前爬滿了螞蟻蟲子,麻麻的,看得人皮疙瘩掉了一地。
圍觀的人又張又害怕,議論紛紛。
“徐才人果真是撞了邪吧?”
“高僧不是已經念過經了嗎?”
“有些東西怨氣太重,誰知道那位犯過什麼孽,我們干完事還是快些走吧,們自己宮里的事,讓們自己解決去。”
阮貴妃的宮嚇得不輕,匆匆看了一眼就立刻回到云曦宮,將此事回稟給阮貴妃了。
宮中一皇后兩貴妃,阮貴妃作為左相的兒,母家勢力龐大,自宮起就盛寵不斷。派人去關心徐才人并不是對有多上心,而是宮中都知道徐才人是那邊兒的,出了事不聞不問,恐其他妃嬪對寒心,不再投靠。
如今聽宮這麼回報,震驚之余不掩厭惡:“本宮仁至義盡,今后別再讓進本宮的云曦宮了,晦氣。”
徐才人失寵多年,又未生育,在宮中這些年全靠阮貴妃才立住腳。為人囂張又心狠手辣,當初為了獲取阮貴妃的信任,手上也沾過人命,如今失了庇護,將來的下場可想而知。
如今還在病中的徐才人卻并不知道這一切,發著燒,還做著噩夢,半夢半醒之間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時,看到自己床邊趴著個人。
徐才人嚇得失聲尖,卻因為嗓子太干,只發出嘶啞的低喊。
床邊是林非鹿。
屋沒點燈,只檐上的宮燈進來幾縷線。半跪著,見醒了,慢慢俯趴下去,湊在耳邊低聲說:“才人娘娘,說在等你。”
徐才人驚恐地瞪大了眼,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下來。
林非鹿笑了下,從床上跳下來,拿起旁邊的火折子,轉關切地問:“才人娘娘,你害怕嗎?害怕的話我幫你把燈點上。”
徐才人啞聲尖:“紅袖!紅袖!”
紅袖昨晚嚇暈過去,病得比徐才人還嚴重,但聽見徐才人喊,還是強撐著走了過來,徐才人有氣無力地說:“趕出去!讓走!”
紅袖打起神:“五公主,請吧。”
林非鹿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徐才人想起方才的話,大汗不止,恐懼道:“紅袖,把燈點上,點亮一些!”
紅袖依言點燃燈燭,線充滿屋子,徐才人的恐懼才終于消散了一點。紅袖打來熱水替了汗,又去給煎藥,徐才人半倚在床上休息,視線隨意掠過燈盞時,突然頓住。
干凈空白的燈罩上,正緩緩有字顯。
以為自己眼花了,閉了下眼,又眼睛,再定睛一看,那憑空出現的褐字跡已經越來越清晰。
那上面歪歪曲曲地寫了四個字:我在等你。
徐才人這次連尖都沒發出來,雙眼一翻徹底暈死過去。等紅袖煎完藥回來,正殿又是一陣人仰馬翻。而此時偏殿,林非鹿已經走回自己房間,從袖籠里拿出一筆。
靠窗的案桌上擱著昨日摘的那幾個酸橘子,被干了水,放在小碗里。
林瞻遠不知道什麼跑到屋里來,抓起橘子咬了兩口,五都被酸變形了,直吐舌頭:“酸!呸呸呸!”
林非鹿他腦袋:“這不是用來吃的。”
林瞻遠像個好奇寶寶:“不吃,做什麼?”
林非鹿拿了張白紙,用筆沾了沾碗里淺黃的橘子兒,在紙上畫了個笑臉。白紙很快被浸,但什麼也看不見,林瞻遠眼看著,林非鹿把白紙拿到床頭的燭火邊,對他招招手:“來,給你看個好玩兒的。”
林瞻遠開心地跑過去,看著自己妹妹將白紙靠近燭火,慢慢炙烤之下,空白的紙上顯出一個笑臉來。
他樂得直拍手:“畫兒!有畫兒!”
蕭嵐端著熱水走進來,笑著叮囑:“鹿兒,別帶哥哥玩火。”
林非鹿乖巧應了一聲,把白紙撕碎片,連同橘子一起扔了。
那日之后,徐才人就一病不起了,主殿里的宮太監都漸漸好轉,唯有況越來越嚴重,有時候甚至有些瘋瘋癲癲的。失了阮貴妃的庇護,之前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竟是過的比蕭嵐還不如了。
宮人都說是作孽太多遭了報應,連阮貴妃都有些心有余悸,生怕牽連到自己上,抄了好長一段時間的佛經。
沒了徐才人作妖,偏殿的日子終于好轉了一些。起碼份利能自己去領到全額的了,林非鹿總算過上了天天都能吃上的日子。只是生了這件事,宮對明玥宮也有些避諱,本就冷清偏遠的宮殿,愈發沒人過來了。
云悠還對此有些擔憂,大家都說這明玥宮不干凈,也難免害怕。蕭嵐倒是不以為然,捻著佛珠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且安心吧。”
本就喜好清靜,無無求,唯一的心愿就是希兩個孩子能平安長大,現下這樣的狀況,正順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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