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正東也只是笑，慢條斯理地往煙缸里撣著煙灰，隨手將那幾張紅的鈔票塞到手里去：“別不懂事。”語氣溫和，像教訓小孩子。

翌日，全公司皆知有位有錢的男朋友，郭進里說出來的話頗有幾分酸溜溜的味道：“也不知道看上什麼？”

其實佳期心里也奇怪，為此專門拿出化妝鏡左右端詳，是典型的中人之姿，皮白，眼睛大，但并不甚，眼神甚至有些呆。這阮正東幾乎是從天而降，到底是看上自己什麼。

周靜安一直十分八卦地追問：“做有錢人的朋友，是什麼覺？”

答：“我不是他朋友。”

周靜安怪：“那你是什麼？”

佳期想了想，還真覺得頭痛。其實覺得阮正東的追求不過是一場鬧劇，所以不溫不火地看下去，何況還可以當擋箭牌，免看郭進那“秋天里的菠菜”。阮正東約十回，也跟他出去一兩次，每次都是上大酒店吃飯，呼朋喚友群結隊，大隊人馬吃喝玩樂，每次雖然玩得瘋，但都是正當場合，他也并不見得對真有啥企圖。時日久了，漸漸像是朋友。起初雙方都還裝模作樣，他裝正人君子，裝淑賢良，其實見面，十天半月才見著他一回，見著也不過吃喝玩樂。后來漸漸像是麻木，索在他面前很放松，所謂的原形畢。他向來不缺人，而又本無意于他。

有天晚上阮正東送回去，也是喝高了，偏偏還將車開得極快，在高架上一路風馳電掣，提心吊膽，說：“我們還是打車吧，酒后駕駛警攔住了多不好。”阮正東瞧了一眼，他是所謂的丹眼，眼角幾乎橫斜鬢，因為喝了酒，斜睨著越發顯得秀長明亮：“怎麼，不樂意跟我一塊死啊？”

停了一會兒，又說：“我倒想跟你一塊兒死呢，省得每次跟你在一塊兒，你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聽慣了他胡說八道，也懶得理會。他卻自顧自說下去：“你說，我這個人有什麼不好，一表人才，名校海歸，有風度有學歷有氣質有品味有形象，怎麼著也算青年才俊吧，你怎麼就這麼不待見我？哎，尤佳期，我跟你說話呢，你甭理不理啊。”

只得回過頭瞧了他一眼，說：“待見你的人太多了，還不上我呢。”

他嗤地笑出聲來，說：“你當們真待見我啊，那是待見我的錢呢。”

也嗤地笑了一聲，說：“阮正東你又上當了吧，其實我比們更待見你的錢呢，不過我這人的道行高，言小說看了七八百本，知道你們這種人偏偏最愿人不待見，對踢到鐵板最有興致，所以我擒故縱，專門不待見你，好放長線釣金，其實我做夢都等著你向我求婚呢。”

他一笑：“喲，原來你是這樣想的，真沒想到啊，哎哎，既然這樣，不如咱們明兒就去把證拿了吧。咱們兩個壞坯子，才算得是天生一對兒。”

說：“兩個壞坯子——不敢當，這世上沒有有錢的壞蛋，只有沒錢的窮蛋，我可不敢跟你天生一對兒。再說我還年輕，這麼早嫁了你，回頭萬一再遇上個比你更有錢的，我豈不虧大了。”

他哈哈大笑，眉眼全都舒展開來，車真皮座椅淡淡的膻味、空調風口吹出的靜靜香氣……他上的酒氣煙氣男人氣息……覺得悶，按下車窗，風立刻灌進來，呼一聲將頭發全吹了。

他說話從來是這種腔調，真一句假一句，猜不，只好一概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