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馬，俊男，各自事業有，任憑誰聽了都會覺得是佳偶天。

的電話響起來，趁機走開去接。是周靜安打來，興高采烈：“快來快來，新世界在打折，有條子真適合你。”

稍稍提高了聲音答：“啊？老板有要事找我加班？我馬上回去。”

周靜安莫名其妙：“喂喂，你豬頭了啊，說什麼呢？”

答：“你先應付他一下，我半個鐘頭趕回公司。”

周靜安還在呱呱，已經將電話掛掉，走回去歉意地告訴阮正東：“真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

孟和平說：“我送你。”

到底沒忍住，冒出了一句：“不用了，你還要送阮小姐，我打的就行。”

阮正東說：“那你等一下，我換件服送你。”

還沒答腔，孟和平已經說：“行了吧，你還在住院呢，我送，回頭我再來接西子就是了。”

阮正東也沒堅持：“那謝了啊。”

孟和平笑：“可真不一樣啊，原來替你將這個誰那個誰送來送去，也沒見你道一聲謝。”

阮正東也笑：“我幾時你送過誰了，在這里胡扯。”

佳期覺得口作痛，五臟六腑都在搐，仿佛胃也蝕出一個深，只怕真的嗓眼一甜，會吐出一口來。覺得自己是掉進蜘蛛網里的蚊蚋，怎麼掙都有更多的束縛裹上來，一纏上來，不過氣，不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不能彈，死不瞑目。

同孟和平一部電梯下去，咫尺空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真是形同牢籠，實在不愿再與他同車，于是說：“我還是打的吧，醫院門口的士很多，很方便的。”

“不行。”他語氣淡然而堅持，又補上一句：“我答應了東子。”

這般有有義，為什麼還想流眼淚。

他開一部Chopster，車空間寬敞，冷氣咝咝無聲，只有覺得局促。

他車開得很慢，仿佛是習慣使然。這麼久不見，他真的像是另外一個人了，就像是兒時記憶里的《雕英雄傳》，總記得是那樣，那樣好，可是不敢翻出來看，怕一看了，就會覺得不是那個樣子——曾有過的記憶，只害怕不是那個樣子。

周六的下午，街道上車流緩慢，綠的士像一片片葉子，漂浮在蜿蜒河流中。而仿佛坐在舟上，看兩側千帆過盡，樓群林立。

恰好是紅燈，停在那里等著。轉過臉去看車窗外，忽然認出這個路口。

如果向左拐，再走五六百米，會看到片舊式的住宅樓，一幢接一幢，像是無數一模一樣的火柴盒子，礪的水泥墻面，麻麻的門窗口，更像是蜂巢。想起當年，端一張藤椅在狹窄的臺上曬太，頭頂曬著的T恤他的襯，襟或是袖子常常要拂過他們的頭……臺外就是沸騰的車聲人聲喇叭聲、小店促銷音樂聲……浩瀚的聲音海洋，就在臺下驚濤拍岸。淡金像瓶子里的沙，無聲無息只是劈頭蓋臉地篩下來，旁邊隔壁家的臺，拿大篩子曬著切片的萵筍——許多年后都固執地記得，記得幸福的氣息是曬萵筍——干貨獨特的香氣夾雜著嗆人灰塵……臺很小很窄，只能擺下一張椅子，他老要和爭，最后兩個人在一起，也不覺得膩，還揪住他問：“孟和平你干嗎要這個名字？”

他說：“我爸希世界和平唄。”

后來才知道，他出生的時候，他父親正在戰場上，所以才給他取名和平。

終于到了公司樓下，說：“你別下車了。”他說：“沒事。”仍舊下車替開了車門，手扶著車頂，彬彬有禮的紳士舉。

原來他多懶啊，只有知道。子下來扔在那里，非得用武力威脅，他才肯去洗，還在仄的洗手間里唱歌：“啊啊……給我一個好老婆，讓我不用洗子，就算工資上，就算揪我耳朵，我也一定不后悔……”荒腔走板的《忘水》，笑得前俯后仰，手去揪他耳朵，他兩手都是洗的泡沫，頭一側，卻溫地吻住，就那樣晾著滿是泡沫的雙手，溫地吻著。

說：“我上去了。”

他嗯了一聲，走進了大廳深才回頭張。隔著落地的玻璃墻，遠遠看到他還沒走，就站在烈日下，斜靠在車上，低頭含著一支煙，劃著火柴，一下、兩下……到最后終于劃燃，點著了煙，他抬起頭來。

連忙轉匆匆往前走，只怕如果再多一秒，自己就會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