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正到了宮宴上，見到了與李岐并坐的人后，他們又驚疑不定起來——那著銀白龍袍，與北昭帝并排而坐的青年，當真是長寧王？

這氣度，這談吐，怎麼看也不想是以侍人的男寵。

南越使臣心中的驚疑無人知曉。

此時葉云亭與李岐并坐上首，穿著的乃是一樣制式的龍袍，手中端著酒樽，正含笑同賀蘭鳶說話，另還有幾個北昭老臣坐在近前，時不時附和上幾句，場面十分融洽。

反而是李岐一直未曾多開口，若不是他上的明黃龍袍，以及兇悍的氣勢，幾個南越使臣恐怕要以為同其他人侃侃而談的葉云亭才是北昭皇帝了。

幾個使臣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人端著酒杯與旁邊的員搭訕，努了努，小聲道：“那位可就是大名鼎鼎的長寧王？”

他搭訕的員乃是新上任的禮部尚書，正是葉云亭一手提拔上來，因此對他十分推崇。

聞言眉頭了道：“正是。”

那使臣神詫異一瞬，把聲音又得更低一些：“這……聽聞貴國陛下登基之前，與長寧王是正經親了的夫夫。登基后貴國陛下不僅未納后宮，還與長寧王共龍座……”他盡量委婉道：“都說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諸位竟也都贊同麼？”

這若是放在南越，恐怕要吵破天去吧？

宮宴上出席的北昭員都是皇帝跟前排的上號的，可他們觀席上眾人神，所有北昭的員都對長寧王十分恭敬。那不僅僅只是面子上過得去的恭敬，而是打心眼里的認同和接納。是以才他們更加疑。

禮部尚書聞言嗤了一聲，心說不贊同的先前倒是有啊，都是一群沒長眼的，要麼貶了要麼人都沒了，你們自然就看不著了。

但面上卻是揚了揚下，神驕傲道：“長寧王與陛下患難與共，能力卓絕，乃是上天派來輔佐帝王的福星。陛下如此作為，一是因與長寧王深厚，二則是襟寬廣，為天下萬民謀福祉。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有何好反對的？”

說完還瞥了對方一眼，仿佛在說“陛下的懷與智慧爾等凡人自然無法會”。

使臣：“……”

他強端著笑臉，又問了一些長寧王的事，就聽對方將長寧王很是吹捧了一番，口氣與先前那些市井百姓一般無二。

等禮部尚書意猶未盡地說完，他勉強朝對方舉了舉杯，之后立馬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再不想聽對方的吹捧了。

他的同僚探過來詢問：“打探的如何？”

使臣皺著一張臉搖頭：“這一趟恐怕與我們想的不一樣。”

其余幾人面面相覷，最終在對方的勸說中，選擇了靜觀其變。能跟著賀蘭鳶的都不是蠢人，如今見勢不對，便紛紛歇了心思，暫時安分下來。

倒是賀蘭鳶與喬海仁等人相談甚歡。

宮宴上自然不便說私事，只能談公事。公事公辦地先與葉云亭說起了兩國通商之事。南越與北昭通商早有舊例，短暫締造的輝煌也足以流傳后世，如今兩國有意重建通商口岸，繼續貿易往來，對兩國百姓都是利好。

近旁的喬海仁等人聽見了，心難耐，也紛紛加了討論之中。

大部分人對重新通商持樂觀態度，若不是當年賀家牽扯到謀逆案中，兩國的通商一直持續下去，這二十年里，不管是北昭還是南越，國力都要進一大步。

但凡事沒有如果，在互無往來二十年后，兩國重啟通商口岸，還需要重新擬定條款，定下章程。

此事不能一蹴而就，但雙方經過短暫的談后，都明確了彼此的意向。

北昭的員拳掌，無不想重現當初汝南的輝煌。倒是一直旁聽的李岐出言道：“如今兩國重結友好，為表誠意，當年賀家的案子，朕已經命大理寺著手調查，不久之后，便能還賀家一個公道。”

當年賀家嫡支三十余口人，被扣上了勾結南越的罪名，一夕之間盡數覆滅，如今兩國重結邦，總要給賀蘭鳶一個代。

幾個老臣瞥了賀蘭鳶一眼，想說什麼，卻又顧忌著沒有開口。

在他們看來，當年賀蘭鳶與南越皇子私定終，賀家這個通敵叛國的罪名不算冤。

但如今兩國重結友好，賀氏滿門的案橫在中間，也確實是個問題。若是解決的不好，別說通商了，恐怕還會有一場惡戰，這是誰也不愿見到的局面。想明白的朝臣都閉了，靜觀其變。

倒是賀蘭鳶笑了笑：“陛下有心了，此事我本想押后再議，不過既然現在提起了，便一道說了罷。有些事，總悶著捂著，反倒容易發爛發臭。”

娓娓將當年的事道來：“當年我尚且年，背著父兄去南越游玩，意外結識了四游學的先王赫連煦。彼時我與他互不知曉對方的份，卻在結伴游玩的過程中生出了愫。后經過幾次患難與共，我們私下定了終。此事連我父兄都不知曉，唯一知的人，乃是當時與我同兄妹的齊國公葉知禮。”

“我與他年相識，將他當做兄長，無話不談。但他卻因求而不得，轉頭將此事告知了宗皇帝，誣告我賀氏滿門通敵叛國。”賀蘭鳶似笑非笑地掃過喬海仁為首的幾個老臣：“幾位老大人也當知道，當年汝南通商時的繁盛，也更當知道當年國庫正空虛，無銀可用。”

“宗皇帝看中了賀家的家底，于是順勢造了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若說通敵，我確實與赫連煦定了終，當時若要問罪，我無話可說。但若說我賀氏滿門叛國，卻是宗皇帝造罪名，陷害忠良！”

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恰夠席上的員聽見。

不知何時開始，弦樂聲已經停了，舞娘也退了下去，只剩下滿殿靜謐。

有經歷過三朝的老臣抑著怒氣道：“如今舊人作古，自然是賀太后想如何說便如何說！”

賀蘭鳶倒是不生氣，看向喬海仁：“喬大人也是經了三朝的老臣，當知道當時的國庫形吧？賀家抄家之后，那一直未能完工的西水行宮，是不是很快就落了？若不是我賀家倒了，哪來的錢修行宮？”

“……是。”喬海仁年紀雖大了，卻還沒糊涂，被一提醒，也想了起來。當初查抄了賀家之后，國庫確實充盈了起來，

賀蘭鳶輕蔑一笑，又道：“當年齊國公府日漸頹敗，葉知禮雖中了個狀元，卻只領著個不輕不重的差事。但賀家被定罪之后，他是不是立即得了宗皇帝重用，一路青云直上，至中書令？”

這時其他員也不吱聲了，只有喬海仁又點頭：“是。”

這些舊事串聯起來，稍微經歷過宗皇帝時期的老臣便都想明白了。

當年兩國通商，汝南發展十分繁盛，賀家更是一躍為上京第一世家，說其富可敵國亦不為過。而當時國庫卻正陷無銀可用的危機當中。宗皇帝是守之主，他勵圖治，待民寬和。但那幾年里天災不斷，賦稅一免再免，國庫只進不出，即便有汝南的賦稅，也不夠填這個大窟窿。到了最后，后宮一再減用度，宗皇帝早年興建的西水行宮也不得不停工擱置。

若說宗皇帝瞧上了賀家的富有，他們是信的。

可此事就如同先帝弒兄一般，一旦翻案，就是皇室的丑聞。

沒人敢多加置喙。

倒是李岐半點也不避諱：“葉知禮已押在大理寺刑獄，他的認罪書里確實有一條，他曾向宗皇帝揭發過太后與先王的私。”

如此，便是肯定了賀蘭鳶的說法。

幾個老臣瞧了他一眼，心中不滿他如此作為，卻礙于他的威勢，不敢再出言勸說。

最后李岐一錘定音：“太后放心，此事朕必還賀家一個公道。”

賀蘭鳶這才頷首，笑了。

“此事只是我來南越的目的之一。”的目轉向葉云亭，道：“當年我與先王定下終，本是想回京后向宗皇帝求個恩典，允赫連煦與我做一對平民夫妻。卻不料賀家先出了事，男丁被斬，眷懸梁。我當年本懸梁，卻被葉知禮暗中救下，也是在那時，我發現自己有了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