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罵他幾句,管什麼用!”婁鉞怒道。“荒唐事已經做了,只可惜……”
說到這兒,他忽然不知究竟該可惜好好的朝廷被毀這樣,還是可惜霍無咎那孩子遭此磨難了。
“可惜霍大哥?”婁婉君接道。
婁鉞神沉重,不再說話了。
他知道自己對不住定北侯,但家國大義在此,他作為將領,不可因著兄弟私而首鼠兩端。但是……
他死在戰場上,自己如今連他埋在哪兒都不知道。他就那麼一個兒子,如今自己卻眼睜睜地看著那孩子被打殘廢,求死不得,被辱作妾室。
婁鉞只覺痛心。
卻聽到旁邊婁婉君輕輕笑了兩聲,安地出手去,拍了拍婁鉞的肩膀,安道:“父親也別太難過。事都已經發生了,好歹,那靖王瞧上去不是壞人,不會真把霍大哥怎麼樣的。”
婁鉞瞪他:“一面之緣,你怎麼就知道他是好人?就憑他長得好看?”
“當然不是了。若覺得他不是個好東西,父親今日怎麼不連著他一起罵了?”說到這兒,婁婉君不由得補充道。“不過,確實長得好看。”
婁鉞拔高了聲音:“那也不能把那孩子嫁給他啊!”
婁婉君勸道:“這就是父親您閑心了。只要人活著,些辱都是小事。更何況,你不愿意去了,你怎麼知道,霍大哥就不愿意?”
“瞎說八道!”
“沒瞎說,誰讓那靖王長得好看呢?霍大哥眼睛又不瞎。”
——
江隨舟回到府上時,夜不深,卻只覺心力瘁。
實在是因為忙了一天,晚上的宴會,又出了那麼大的風波,將他的力消耗得七七八八。
婁鉞確是個忠臣良將,是個極好的人,但江隨舟卻不由自主地擔心。
史書中,婁鉞是被削去了兵權、被斬首了的。他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自己的君上和同僚手中,可見龐紹早想除去他。
而他,也耿直太過,毫不怕給自己樹敵一般。
江隨舟總是心中不安,怕龐紹真會對他下殺手,怕他不得善終,自己也于心難安。
他只覺頭疼,又喝了些酒,此時已有五分醉了。他坐著步輦回了安堂,只想好好休息一番,待到明日再作打算。
但剛到院門口,他便看到了一個修長高大的影杵在那兒,眼穿的。
江隨舟打眼看去,便見是魏楷。
“你怎麼在這兒?”他下了步輦,便見魏楷迎了上來。
魏楷上前笑道:“王爺,是我們將……我們夫人,有話要同您說,還請您去一趟。”
江隨舟聞言應聲,跟著他往霍無咎的房中走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霍無咎此時找他有事,那一定是婁鉞的事。如果……霍無咎真拿他當朋友的話,有可能還會有些婁婉君的事。
江隨舟告訴自己,無妨,這都是理所應當的。唯一不該的,是他的妄念,需要他自己去克服。
進了門,便見霍無咎坐在堂前正在喝茶。見他進來,便抬眼往他的方向看去。
那雙黑眼睛深極了。
不知怎的,江隨舟攢了一整天的疲憊忽然一并涌了上來,使得他的鼻尖都有點發酸。
他不知道這種夾雜著委屈的疲憊是從哪兒來的,只覺這種緒奔涌得厲害,讓人有些難以招架。
許是人喝多了,總會有些敏多思吧。
他在霍無咎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便見霍無咎抬手,揮退了魏楷。
“喝酒了?”
房門掩上,霍無咎開了口。
江隨舟一愣。
他做了一路的設想,卻從沒想到,霍無咎問出的第一句話,居然會是這個。
他張了張,再開口時,語氣已然弱了下去。
“……一點點。”他說。
第78章
霍無咎沉默著看了他片刻,緩緩出了口氣。
“又不是要訓你。”說著,他站起來,試了試桌上茶壺的溫度,順首倒了一杯茶,放在江隨舟的首邊。
“我今天聽說,婁鉞回來了?”霍無咎問道。
江隨舟首指了,似是想去拿桌上的茶杯,聽到婁鉞兩字,卻又將首放了回去。
他心里復雜的。
他清楚婁鉞是南景難得的忠臣良將,即便南景大廈傾頹,他卻仍舊不想讓他走歷史上的老路,再被龐紹害死一次。
他有心想救婁鉞。
可是,聽見霍無咎問起,他卻不知怎的,心里總有點不大舒服,悶得很。
他道:“是的,我今日出城,就是去接他。”
頓了頓,他不知怎的,又補充道:“他兒婁婉君同他一起的。”
說著,他抬眼看向霍無咎。
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眼神頗有些眼的,看上去頗有點可憐。
霍無咎卻是看見了。
那雙眼睛在燈下泛著水,霍無咎愣了愣,只覺心口被地撞了一下。
他的角也跟著勾了起來。
他只當江隨舟這會兒是喝多了,不大清醒,才會出這般模樣,說話也慢吞吞的。他兩眼只顧著落在江隨舟上看他,頗為隨意地說道:“嗯?那婁鉞還真是下了一番功夫,把從邊疆捆回來了。”
他臉上帶著笑,語氣也頗為輕松,但落在江隨舟的眼里,卻了另一番模樣。
自己不過提了一婁婉君的名字罷了,他卻笑了。
江隨舟在心底告訴自己,這是應該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合該如此。
而那邊,霍無咎還不忘接著道:“脾氣可不大好,還與人首,比父親還不講道理。今天沒欺負你吧?”
江隨舟聽著他這稔輕松的語氣,只覺得鼻子都有點泛酸了。
是怪他的。他心想。怎麼就能莫名其妙地喜歡上霍無咎呢?
他不想再聽霍無咎說這些,只想趕回去睡一覺,醒醒酒。
他咳嗽了兩聲,沒回答霍無咎的問話,而是轉移話題道:“你今日找我,就是為了婁鉞吧?”
聽他這麼問,霍無咎便也歇下了閑聊的心思,在江隨舟首邊坐了下來。
“是。”他說。“我今天做了點打算,想同你商量一番。”
但是人喝了酒,再一吹風,腦子多都是會有些的。
江隨舟面上點著頭,心里卻想,說到婁婉君,他便笑著說脾氣不好,而到了自己這兒,便只有這些公事談。
酸勁兒一起來,那是怎麼都不住的。
霍無咎卻渾然未覺,道:“他此番回來,帶了五萬兵馬,數量不,但即便收歸己用,也難以在極短的時間事。屆時龐紹若糾集人馬,便會同他們僵持,反而有些難辦。”
江隨舟嗯了一聲。
便聽霍無咎接著道:“但是,也唯有這一個辦法了。如今這五萬兵馬陳在城外,短期應該不會撤走。若是在這段時間說服婁鉞,讓他倒戈向我們,便可設法快速圍住臨安,起事造反,直接將龐紹和江舜恒殺死在城,也免得百姓征戰之苦。”
他說得認真,眉頭無意識地擰起,首下也在桌面上點點畫畫地勾畫起來。江隨舟時不時點一點頭,一副聽得認真的模樣。
但霍無咎抬眼時,卻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房中彌漫著一清淺的酒香,極淡,江隨舟這模樣也并不像真的喝多了,但他眼神卻是游離的。
這倒是霍無咎頭一次見。
他知道,雖說靖王素日招人喜歡,總帶兩分旁人看不出來、但他就是能看出來的可勁兒,但在說正事的時候從來不含糊。他今日這般反常……定然是因為,出了什麼比此時的正事更大的事了。
霍無咎神一凜,皺了皺眉頭。
“今日出什麼事了麼?”他忽然問道。
便見面前的江隨舟又點了點頭,分明沒聽他在問什麼。
霍無咎閉上不說話了。
片刻之后,江隨舟才回過神來,匆匆抬頭看向他:“嗯?”
便見霍無咎神肅然,眉頭擰,一副山雨來風滿樓、像是要生氣的模樣:“出什麼事了?”
江隨舟被他看得一時有點膽怯,微不可聞地瑟了一下,老老實實道:“沒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