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龐紹的此番作,就是已經在暗中能夠接替婁鉞的人選了。這人選自不必是多麼出的武將,只要聽話,那邊符合龐紹的要求。
至于方兆和……
若江隨舟沒記錯,此人在史書上貪污賄,在這一年秋后便全家問斬了。但如今,此人卻風風地去了嶺南任職,雖明面上是降職……但嶺南,卻是婁鉞原本的守地。
想必這人已然被龐紹收買了,龐紹救了他一命,而他則為了龐紹戕害婁鉞的布局中的一環。
而至于這人究竟會在嶺南有什麼作……
江隨舟沉思片刻,讓徐渡立刻派人,快馬加鞭,往嶺南跑一趟,探查一番。
徐渡領命退了下去,唯獨江隨舟坐在書房里,沉思著將這兩封函收了起來,提筆給齊旻寫了回信。
龐紹此番給齊旻的信件,所羅列的罪狀雖多,卻都是浮于表面、不痛不,到頭來也不過是讓婁鉞挨頓罵罷了。而龐紹最本的用意,想必是想借此試探齊旻的口風。
既如此,不如便給龐紹遞出投名狀,讓龐紹相信,齊旻也與他一樣,愿意暫時放下芥,一致對抗婁鉞。這樣的話,龐紹便能對齊旻暫時放心,為了他計劃的推進,也會多兩分重要的信息給齊旻。
而這些信息,則是最有用的東西。
江隨舟寫完的信件,一邊瀏覽,一邊將信緩緩吹干。
墨跡漸漸干在了紙上,江隨舟看著上頭的自己,緩緩嘆了口氣。
他知道,婁鉞拒絕了霍無咎,而霍無咎也任由他拒絕,沒有脅迫他。
但是如今,江隨舟卻想要拿手上的這些證據,來威脅婁鉞。畢竟,這些東西能清楚地告訴他,龐紹已布下了天羅地網,若是婁鉞再猶豫下去,猶豫到龐紹栽贓他,使得后主收了他的兵權、定了他的罪,那麼一切都為時已晚了。
江隨舟知道,威脅婁鉞,是唯一的辦法。
而這件事,只有他去做,并且是他在霍無咎不知的況下私下做,才能讓婁鉞與霍無咎不生嫌隙。
至于事后,婁鉞再如何看待他……
江隨舟面無表地將信疊好。
就隨他去吧。
——
果真,下一場大朝會,朝堂上吵得不可開。
齊旻果真如龐紹設想的那樣,也對婁鉞深惡痛絕了。他按著龐紹遞來的信件上的罪證,狠狠地參了婁鉞一本,功激怒了后主。
后主當然對婁鉞平時干什麼不興趣。他計較的是,婁鉞憑什麼自作主張,把本該送到宮里來的瘦馬趕回揚州去?
為了這事,后主大發雷霆,龐紹與齊旻兩邊的員更是跟著拱火。一時間,婁鉞雙拳難敵四手,竟難得被罵得面紅耳赤,一直到下朝時,臉都沒有緩過來。
江隨舟從頭至尾都冷眼在側觀察。
他知道,今日發生了這樣的形,就是最適合他與婁鉞談條件的時機了。婁鉞才被朝堂眾臣孤立,想必也知道現如今的境,便更容易被自己說服,從而倒戈向霍無咎。
江隨舟有九的把握。
這麼考量著,他便暗中思索起措辭來。待到散朝,眾臣皆心滿意足地退出廣元殿,江隨舟才抬步,跟上了落在最后的婁鉞的步伐。
“婁將軍,留步!”他揚聲道。
婁鉞聽見有人喊他,一轉,便見后幾步的位置,正是那個那天在城外迎接他的靖王殿下。
是個有禮貌的病秧子。
婁鉞停下腳步,頗有耐心地等著江隨舟跟上來,問道:“靖王殿下,有何指教?”
江隨舟行到他面前,婁鉞沖他拱了拱手,便自然地與他并肩同行。
“指教談不上。”他淡聲說了開場白。“不過今日這局勢……對婁將軍來說,實在不大樂觀。”
他停住了話頭,刻意給婁鉞留下了反應的時間,只等他應聲,自己便能接著往下說了。
卻沒想到……
提到今日之事,婁鉞臉上雖顯出幾分惱怒,卻并未多言,反而嘆了一聲,道:“確是如此了。我是沒想到,幾年不見,齊旻怎麼與龐紹勾結在一起了?——不過,也多謝您,靖王殿下,還記得專門留下來寬解末將。”
這反倒讓江隨舟一時說不出下頭的話了。
他……他可不是來寬解婁鉞的,他是來威脅婁鉞的。
但是,婁鉞卻自說自話地接著說了下去。
“末將看得出,您當真是個好人!說霍無咎那孩子的事,便可見你心地好!”他越說越來勁,反而將江隨舟引為知己了一般,接著說道。“也幸而有您啊!您不是霍無咎的恩人,也是我們婉君的恩人啊!打小兒我就發現這兩孩子般配,你說婉君那麼傲的子,竟能日日跟在無咎后!你說,這是不是天賜的緣分……”
江隨舟滿腹的權謀計策,全被婁鉞堵在了里。
他頭發苦,心里發酸,臉上還要不顯分毫,淡笑著應是。
他心里卻早將牙咬碎了。
算了!枉他還擔心破壞了霍無咎和婁鉞的關系,非要自己來做這惡人!既然如此,干脆把事給霍無咎,讓他自己去與婁鉞說好了!
江隨舟賭氣地心想。
作者有話要說:來自長輩的錯覺:這倆孩子打小關系就好;D
第84章
江隨舟雖在心里放下狠話,但他也知道,婁鉞越是這麼看重霍無咎,他便越下不去手,破壞他二人的關系。
他且聽著婁鉞這般說了一路,一直到了宮門口,婁鉞才意猶未盡地住了口。
“實是末將與王爺投緣,倒是讓您聽了我這麼久的閑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
江隨舟淡淡一笑。
“將軍心切,沒什麼的。”他頓了頓,繼而意有所指地接著道。“不過將軍,快意恩仇是好,但若有一日惹了旁人忌憚仇恨,那麼到時,莫說金玉良緣,即便是令嬡的安危,都不一定能保證得了啊。”
婁鉞一愣,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王爺說什麼?”他驚道。
江隨舟淡淡收回目,四下打量了一番,低了聲音,道:“本王手中有些消息,關于將軍的。想必將軍不知,龐紹等人,已然要將您全家往死路上了。”
婁鉞一愣,繼而暴怒,低著嗓子怒道:“果真!這老賊這些時日一直示弱,原是在暗中搞鬼!多謝王爺告知,我定不會讓他得逞!”
江隨舟笑了兩聲。
這婁鉞雖說帶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實在是耿直莽撞。自己此時若不攔他,想必他現在就能提槍去砸龐府的大門。
“將軍,您還不知道,龐紹搞的什麼鬼呢。”他說。“若他有意要殺人于無形,將軍,您有幾分勝算?”
婁鉞這下停在了原地。
他確是腦子一熱了。聽靖王這麼一說,他也覺察到,自己在明龐紹在暗,實在是半點勝算都沒有。
“那……”婁鉞躊躇片刻,聲音弱了下去。“王爺可有什麼高見?”
江隨舟淡笑著看向他。
頗像是只佯裝純良的狐貍,終于懶洋洋地出了幾寸尾給人看。
“本王不僅有想法,還有辦法幫助將軍。”他說。
婁鉞本想謝他,可看他這幅表,一時也有些沒底了:“那王爺……”
“本王也有些忙,需要將軍來幫。”江隨舟道。“不過將軍不必張。一會自有人將會面的時間地點送到將軍的府上,屆時,本王拿上本王的籌碼,將軍不如同本王一起,尋個清靜地方聊一聊。”
——
婁鉞自然答應了江隨舟的提議,只是在二人分別時,再看江隨舟的眼神,多有了些復雜。
江隨舟自然知道,只作沒看見了。
隨便婁鉞怎麼想吧,但而今,他也只能這麼做。
他若只一味幫助婁鉞,婁鉞頭上著他的家國大義,又有轉圜的余地,反倒很難真的答應他的條件。唯有將婁鉞到死胡同里,讓他進退兩難,只能在兩邊做出個選擇了,他才會下定決心,做出一些犧牲。
至于他如何看待自己……
江隨舟在心里告訴自己,不重要,隨他吧。
即便讓一個原本與自己好的人誤解自己,是一件不太令人舒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