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魏楷遲疑著開了口。
“他剛才在車里笑的那一下。”霍無咎說。“不對勁。”
魏楷心道,是您不對勁吧,
他半點不信,只當自家將軍是單相思得魔怔了。
卻聽霍無咎接著道:“你想辦法幫我探探他……不行,該我直接跟他說。”
魏楷連忙攔他:“將軍可別!”
霍無咎抬眼看他,眉心一皺,道:“怎麼?”
魏楷將滿腹的話咽了下去,支吾片刻,只好先拿手中的信搪塞過去。
“將軍不如先看看這個。”魏楷道。“府外的弟兄加急送來的,剛才送到,說里頭的事要得很,務必第一時間讓將軍過目。”
霍無咎皺眉看了他兩眼,神有點不虞,還是將那封信接了過來,打開來了。
便見信上說,龐紹的兒子龐煒今日被龐家送出了城,一路往南方去了。這本不是件大事,但龐家此番下了大工夫,不僅是暗中將人送走了,還著了許多人,嚴嚴實實地護住了他。
這便是事出反常了。
霍無咎將那信從頭到尾地看了幾遍,繼而道:“派人跟著,看他是到哪兒去,做什麼。”
魏楷應下,接著道:“將軍您是看出了什麼?”
霍無咎拿著信,皺眉道:“憑這個當然看不出來。但龐紹這些日子盯著婁鉞,又派了人到嶺南去。如果他兒子,也是往嶺南送,那肯定是他在那邊已經有什麼收獲了……”
卻在這時,門被從外推開了。
二人回過頭,便見江隨舟帶著孟潛山站在門口。
廊前的燈籠下,江隨舟站在那兒,袍都沒來得及換下,在燈之下,竟顯得臉有點白。
他站在那里,看著霍無咎,手里拿著個東西,卻沒。
霍無咎的眉頭立馬皺了起來。
“怎麼了?”
他急急往前走了兩步,又忽然想起了什麼,懊惱地回過去坐回了椅上,扶著椅飛快地走到門口,一把將江隨舟拽了進來,繼而關上了門。
便見江隨舟的纏了,手里握著那東西。
是一卷極小的紙張,一看就是飛鴿傳來的書信。
“……出事了。”他聲音有些發抖,面上盡是茫然之。
這是霍無咎第一次見他這樣。
霍無咎只覺心都被攥在了一起,難得,還不上氣。他立馬從椅上站起來,先不由分說地拽著江隨舟,把他拽到了旁邊的榻上坐下,這才一把拿過了他手里的東西,展開來看。
紙上寥寥數筆,不過幾個字而已。
卻赫然寫著:“方兆和已反。”
霍無咎看向江隨舟。
便見他抬起頭,面發白,緩聲道:“方兆和已到嶺南,拿著龐紹的銀子,策反了婁將軍留在嶺南的將領陳鈞,陳鈞如今統領著龐紹留在嶺南的三十萬兵馬,若他能事,這三十萬兵馬就會是龐紹的了。”
霍無咎沉下眼睛。
“若主將已反,那麼手下那些兵馬,也不難統。上領旨意,再將命令改頭換面地去騙手下的兵,領著去打仗,再容易不過。”他說。
“那麼……他必能事。”江隨舟道。
“所以今日,龐紹將龐煒送出城,就是到嶺南接應的?”霍無咎問道。
江隨舟片刻后才啞著嗓子開口:“什麼?他把他兒子送出去了?”
霍無咎點頭。
“……那他定然是要手了。”
江隨舟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手下的人探到,而今夏,嶺南已有些蝗災之勢。但方兆和卻按而不發,甚至半點恤都無。若我沒有猜錯……他是想借天災嶺南,待流民四起時,便偽造出起義的狀,領兵打進臨安。到時,龐紹稱帝,還是拱衛新帝,都只看龐紹怎麼想了。”
他雖努力地想要自己表現得平靜,頭卻發,本掩蓋不住嗓音的抖。
霍無咎眉頭越皺越深,垂眼思考起對策和勝算來。
卻在這時,江隨舟頓了頓,又開口了。
“怪我。”他說。“蝗災起得快,要不了半月,恐怕龐紹就要起兵了。是我非要挑撥龐紹和江舜恒的關系,將龐紹急了,他才會出此下策,要魚死網破。此番非但嶺南災,整個南景都要生靈涂炭,全都怪我……”
他的嗓音漸漸流出了兩分哽咽。
霍無咎不知道江隨舟這樣的自責是從哪兒來的,他知道,這傻家伙將全天下都到自己上,會讓他撐不住的。
他一抬手,按著江隨舟的后腦,一把將他按進了自己懷里。
“不怪你。”他說。“再說了,有我呢,怕什麼。”
第86章
江隨舟猝不及防,被帶得往前一傾,一頭撞在了霍無咎的腹部。
有些,卻讓人莫名有種極安全的覺,即便此時于他而言,分明是最急的關頭。
這是他頭一次這麼慌,慌得全然了手腳。
以前,即便龐紹步步為營、后主咄咄人,他都是不慌的。因為他了解他們,知道他們手里有怎樣的籌碼,能夠應對得到,一切都在掌控的范圍之。
但是這一次……
蝴蝶煽了翅膀,將歷史進程打了。他即便再籌謀布局,也擋不住已然不信任后主、想要玉石俱焚的龐紹了。
他輕輕地了兩下鼻子。
“但是……”他后腦被霍無咎的手心熱乎乎地按著,聲音也有些嗡嗡的。“要不得半月,南景便要起來,甚至即便此時圍城殺了龐紹,也難擋他的計劃。”
卻聽霍無咎沉了片刻,像是做下了什麼決定。
“我有辦法,弄得來兵馬。”他說。“信不信我?”
江隨舟片刻沒有說話,也沒。
卻聽霍無咎似有些不耐地嘖了一聲,語氣竟多了些輕快,像是真的什麼都不怕似的:“問你話呢。”
“可是……”
“沒有可是。”霍無咎說。“你只管說,信不信。”
這全然是在脅迫了。
江隨舟頓了頓,心不甘不愿地低聲道:“信你,好了吧?那你接下來怎麼打算……”
“這你就別管了。”霍無咎說。
說著,他輕輕放開了江隨舟。
來自臉側和腦后的熱量驟然消失了,竟讓江隨舟莫名生出了些無依無靠般的空落落的覺。
他抬頭看向霍無咎,就見霍無咎也在低頭看著他。
“既然信我,就回去睡覺。”霍無咎說。
江隨舟道:“可方才是你我說的……”
“回去睡覺。”霍無咎重復道。“我出去一趟,明早睜眼時,我就給你答復,可好?”
——
霍無咎好說歹說地將江隨舟騙了回去,接著便帶上魏楷,直奔婁鉞的將軍府。
他本沒有在江隨舟面前表現得那麼氣定神閑。
他闖進了婁鉞的府邸,直奔他的住所,將已經了睡夢的婁鉞一把拽了起來。婁鉞正睡得迷瞪,便見霍無咎人高馬大地站在他的床前,毫不客氣地罵道:“還睡?龐紹老賊都端了你的老窩了,還睡!”
婁鉞只覺是發了夢魘,直到聞聲趕來的婁婉君匆匆點起了燈,將房中滿臉焦急的魏楷和直在房中兜圈子的霍無咎照了個明明白白,他才意識到這是真的。
“怎麼了?龐紹什麼?”婁鉞連忙翻坐了起來。
“靖王才得的線報,他派去嶺南的那個方兆和,已經把你留在嶺南的那些兵馬策反了!”霍無咎道。“要不了半月,他們就能找到由頭,打到臨安來了。”
婁鉞更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了。
“龐紹圖什麼啊!”他急道。“皇上這般聽命于他,他還不滿足?”
霍無咎無暇解釋這些時日以來龐紹與后主漸深的嫌隙,只言簡意賅道:“表象而已。他如今怕是想一箭雙雕,一則清除敵黨,二則改朝換代。”
婁鉞嚇懵了。
“那如何是好!”他道。“即便你在,這五萬兵馬想要與我那三十萬大軍對抗,簡直杯水車薪!更何況嶺南到臨安并不遠,沿路又全是州郡市鎮,哪里是能打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