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咎卻是不行。

江隨舟的房里不能用冰，連帶著他每天夜里回來都要熱著。他的火氣本就旺盛，到了這會兒更遭不住，每天夜里，都要輾轉反側半天才睡得著。

但他偏偏卻不走。

江隨舟看不得他強忍暑熱的模樣，再加上這幾日，霍無咎又分外地忙，早出晚歸地不知道在做什麼，晚上睡不好，便更影響力了。

江隨舟便開始勸他。

可霍無咎就是不聽，說煩了還要跟江隨舟耍賴。他這種人，即便再是什麼王侯貴族子弟，那也是兵營里滾出來的老油子，耍起無賴來，誰也招架不住。

江隨舟只得作罷，暗自將那擔心全都強了下去。

一直到了這一日。

天晚下去，眼看著就到了三更天。白日里的暑熱退去了不，對江隨舟這般寒的人而言，已然是極其適宜的溫度了，但若霍無咎在這兒，必定又要熱得打轉。

江隨舟歪在床榻上翻書，已然開始打盹了，但霍無咎卻遲遲沒回來。

江隨舟打了個哈欠，又將書往后翻了一頁。

腳步聲傳來。

他抬頭看去，卻見是個眼生的士兵，在他面前單膝跪下行了禮。

“王爺，將軍讓屬下帶話，說今日有事，請您不必等。”那士兵道。

江隨舟愣了愣，應聲道：“好的，辛苦你跑這一趟。”

那士兵忙行禮說不敢，退了出去。

江隨舟坐在原，直到孟潛山上前來要伺候他睡下，才有些別扭地收起了手里的書。

——這些時日，倒都是霍無咎回來之后，將他手里的書走的。不過些許時日罷了，竟也養了習慣。

江隨舟這麼想著，不由得笑了笑，徑自收起了書冊，由孟潛山伺候著，躺下歇了。

夜里總是涼爽，旁邊沒了霍無咎那個翻來覆去的大火爐，更不必應付他的糾纏，想來今夜怎麼都能睡得安穩些。

但是，夜如水，燭火搖曳，江隨舟卻睡不著了。

他躺下，側空的，有些過分地安靜了，讓他一時間極不習慣，困意竟一時間全沒了。

這麼些時日以來，這是江隨舟頭一次失眠。

不知道是霍無咎的存在太強，還是為人太霸道，不過這麼些時日，便將他側所有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痕跡。

像只霸占了領地的犬科似的。

這麼想著，江隨舟兀自笑了笑。

夜漸深，更聲空空地在外頭響起，一聲一聲的。

江隨舟總歸底子虛，漸漸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不過他此番睡得淺，一丁點靜都能將他吵醒。不知過了多久，他側窸窸窣窣地發出了響，似有個人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帳幔，到了他的床上。

江隨舟睜開眼，便看見了小心翼翼要躺下的霍無咎。

一聽見他的靜，霍無咎連忙警覺地轉過頭來，便見江隨舟睡眼朦朧地看著他。

那副半睡半醒的神態，最有一番細水長流的旖旎。

霍無咎不由得俯下去，在江隨舟的眼角上親了親，又猶嫌不夠地偏看偏頭，往他上吻。

這就沒了個完。

再待江隨舟推開他時，寢已經有些散，被霍無咎整個兒摟在懷里了。

江隨舟偏頭看了看外頭的天，已經微微有些發白了。

“天都要亮了？”江隨舟問道。

霍無咎尚沒親夠，像頭聞著味兒的狼似的，又往江隨舟的脖頸里嗅。

江隨舟推了兩下，本推不開。

“那怎麼不先歇下，還往回趕？”江隨舟道。

便聽脖頸里的霍無咎開口，聲音悶悶的：“不行，外頭睡不著。”

江隨舟角了，不自覺地要往上翹似的。

“那就快點睡。”他說。“忙什麼，要忙到后半夜？”

霍無咎聽話地往床上一翻，將江隨舟整個兒裹進了懷里，摟了個嚴實。

“。”他說。

江隨舟聞言笑了笑，也沒再深究，閉上了眼。

霍無咎能有什麼？他們二人雖相未久，他對霍無咎卻是十足十地相信。

——雖說他也不知道這自信是哪兒來的。

他閉上眼，便要睡去，卻不料旁邊的霍無咎卻不老實了。

他靜靜躺了一會兒，繼而泄了口氣似的，忽然翻，坐了起來。

江隨舟連忙睜眼：“怎麼了？”

便見霍無咎背對著他一邊穿靴子，一邊咬牙切齒地開了口。

“你不想知道是什麼嗎？”他問道。

江隨舟有點迷糊：“你不是說是麼？”

便見霍無咎胡穿上了靴子，站起來，回過頭忿忿開了口。

“是你就不問了嗎？”他道。

作者有話要說：江隨舟打了個哈欠：本王的妾，最會恃寵生驕，無理取鬧。

霍無咎：哼！

第106章

江隨舟的瞌睡醒了一半，撐著坐起來，便見霍無咎一把掀開床帳，大步走出去，似去翻找著什麼。

很快，他便折返回來，將一本書冊給了江隨舟。

“喏，給你帶的。”他說。

他神頗為平靜，但其實忐忑得厲害。

他手下的人翻遍了南景，終于在揚州的一家拍賣行里尋得了此書。聽說這本書本是收藏在揚州一戶名門中的，結果這名門家道中落，又出了個五毒俱全的敗家子，這才將本書賣了出來。

聽說他們讀書人特喜歡這個，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應當是個好東西。

霍無咎的手下不懂，霍無咎也不懂。不過，既然是好東西，那就該歸江隨舟。

霍無咎這日千里迢迢去揚州，上那拍賣行一擲千金，是將這本破書買了下來。

江南才子大儒多得很，又有的是有錢的鄉紳，不人都盯上了這本書。拍賣的前幾日，揚州甚至有人設了賭局，賭這本名書將花落誰家。

結果，竟被個名不見經傳的霍二爺買走了。

當時那拍賣行場面都有些難收拾了，甚至有個跟霍無咎較勁，結果砸錢沒砸過、競價失敗的大儒，甚至氣得拂袖離去了。

不過，那位霍二爺自然不管這個。

他只管揣著那本書，快馬加鞭，趕回宮去陪他夫君睡覺。

不過，這本書在他眼里實在算不上個好東西。

封面陳舊、看上去有些破爛不說，里頭的字跡也七八糟、龍飛舞的，再加上語言晦，本看不懂是什麼。

霍無咎不理解，那些文人怎麼喜歡撿這些破爛。

因此，他此時心下不安，生怕買回來的東西不討江隨舟的喜歡。

他眼去看江隨舟。

卻見江隨舟手接過那本書，翻了翻，繼而面上便沒表了。

江隨舟愣在了原地。

這書，竟是前朝一位樂府大家的手稿！

那位大家在當朝便因才華橫溢而名震天下，在他之后，再無那般神來之筆般的樂府。單他隨便一首樂府詩，便能在信息閉塞的古代口口相傳，到了現代，更是耳能詳、婦孺皆知的名家。

這本詩集，竟是他親手所寫。

其中構思和修改、以及些許靈心得，全都在這本書中。單翻開一頁，便像是與那位名家隔空相談一般，可與千年之后再據詞句揣他的心思全然不同了。

江隨舟一時說不出話。

可知，千年之后，單是這本書的臨摹本殘頁，都能被供在國家博館里，是國寶級的文。他曾去看過，那殘頁只剩下只言片語，全不像他手里這般，是厚厚的一本。

這種覺可太不真實了。

江隨舟一時沒回過神來，正要開口，卻見霍無咎忽然出了手，一把將那本書走了。

“也不是什麼驚喜，逗你呢。”他說。“不過一本破書，我幫你扔了去。”

霍無咎有點懊惱。

果然是個只有窮酸文人才會追捧的垃圾，江隨舟剛翻開看了一眼，臉就冷下去了。

得趕把這破玩意扔了。他心道。

可他剛把書搶走，卻見江隨舟立馬面驚慌，撲上前來就搶，險些摔下床去。霍無咎連忙上前，一把將他接住，在懷里扶穩了。

“干什麼！”霍無咎見他差點摔著，心下一驚。

江隨舟沒答，反倒匆匆道：“你干什麼！”說著就要去拿那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