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帝沉半晌,道:“驚世駭俗,你倒是敢想。”
“不過是嘗試和空想罷了。”江隨舟道。
“那你可有想過,百年之后,江山后繼何人呢?”昭元帝問道。
江隨舟接著道:“霍氏宗族,定然會有優秀的后生,不必我與霍將軍心。”
昭元帝看了他片刻,江隨舟也毫不顯怯意,坦然地與他對視。
片刻之后,昭元帝笑了起來。
“這些話,朕倒是第一次聽。你們先帝,倒是將你教得離經叛道。”他說道。
江隨舟垂眼,權作承認了。昭元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皺眉言又止的霍無咎,笑了幾聲,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朕也不過是問問。”他說。“反正,朕沒多久的活頭,以后怎麼折騰,不還是看你們的打算麼?”
——
宴席散去時,已然是二更了。
宮中宵嚴格,這會兒已然落了鎖。昭元帝給他二人安排了住,霍無咎便屏退了其他的宮人,獨自和江隨舟一起,溜達著往回走。
“你叔父這麼說,究竟是什麼意思?”江隨舟不由得問道。
霍無咎將他的手往自己手心里一攥:“他的意思,就是對你滿意得很。”
“是嗎?”江隨舟不太相信。
“自然了,我騙你干什麼?”霍無咎側目,看了他一眼。“你沒發現,我叔父問的那些話,都是有原因的?”
江隨舟一愣:“什麼原因?”
霍無咎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笑著湊近了他。
“怕你負心唄。”他笑著說道。“那些話,都是在替我穩固正宮地位呢。”
江隨舟噗嗤笑出了聲:“你別瞎說。”
霍無咎嘖了一聲:“誰瞎說了?反而是你,回答得倒是認真。”
“當然要認真說了。”江隨舟說。
“我倒是沒看出來,你對朝廷上的事,還有那麼多的想法呢?”霍無咎牽著他一邊慢悠悠地走,一邊問道。
江隨舟聞言,笑道:“離經叛道的吧?”
霍無咎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什麼離經叛道。”他說。“到那時候,你說什麼,什麼就是對的,不聽你的,才是離經叛道。”
江隨舟笑著說:“哪里就那麼容易了?”
他剛才那些話,的確是發自真心,卻也知道,這只是因為他提前了解了歷史的進程,才知道現在這個時代,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但他也知道,歷史進程是不能強行改變的,他即便有心想要讓這時代運轉得更合理些,也需循序漸進、徐徐圖之。
霍無咎卻嘖了一聲。
“怎麼不容易。”他說。“有我呢。”
江隨舟抬眼看向他。
便見霍無咎握了握他的手,道:“我替你守著天下,誰敢反對作,我就把誰收拾了。你要做什麼,只管做,不管做什麼,我都替你守好太平。”
他話說得篤定,江隨舟想笑,可對上霍無咎的眼睛時,眼眶卻有些燙了。
他靜靜看著霍無咎。
從前,他對這段歷史,因著心存熱,所以想要探尋它、保護它。后來,有了霍無咎,他就想讓霍無咎能在這段時空里平安順遂,即便原本的歷史軌跡,會因此而扭轉。
這些話,他從沒告訴過霍無咎。
但霍無咎卻從沒有對他的選擇有一一毫的懷疑。
“怎麼了?”霍無咎問道。
江隨舟說:“你把眼睛閉上。”
霍無咎乖乖閉了眼:“干什麼?”
下一刻,一個溫涼的吻,緩緩落在了他的上。
“我會保護好你的。”江隨舟著他的,輕聲說。
霍無咎一愣,繼而抬手,扣住了江隨舟的后腦。
那個吻加深之前,霍無咎的聲音,低沉地和江隨舟的呼吸織在了一起。
“我也會保護好你的。”他說。
——
關于為什麼喜歡歷史,江隨舟早就忘了。
時間太漫長、太久遠,他只記得,在年時漫長的歲月里,那些晦的文字,陪著他度過了許多個難熬的時。
他關上門,不友善的兄弟姐妹、冷漠的父親、哭泣的母親、還有那些爭執吵鬧和謀詭計,都跟他無關了。
與他有關的,只有那些記錄在文字中的舊時。
而這個習慣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早忘了。
那是一個午后。
明,曬在上有些熱。
他被異母的一對兄姐推下了樓梯,并且不被允許上樓。家里的傭人沒一個敢管他,他就一個人瘸著,撞進了父親空的書房里。
他腳疼得厲害,但不敢哭,為了轉移注意力,只好拿起了沙發上一本倒扣著的書,翻開來了。
那本書講的是一個人的故事。
那個人,從小就沒有媽媽,但卻很厲害。他在沒年的時候,為了保護自己全家人,就帶兵打跑了昏庸的皇帝,又讓自己的家人坐皇位。后來,那個皇帝為了報復他,廢了他的兩條,他卻又重新站了起來,替自己報了仇,又替自己的家人統一了天下。
從沒有一個人幫他,做完了這些,他獨自回到了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像是從沒離開過那里一般,卻創造了一個新的太平盛世。
江隨舟那個時候認字不太多,甚至連那個人的名字都認不全。
但那是他第一次到,另外一個人的故事,居然那麼引人勝、那麼有意思,讓他忘記了疼痛,甚至頭一次隔著冷冰冰的文字,到了來自另一個人的力量。
江隨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喜歡看書,喜歡歷史的,就是因為,他記住了那個下午那種奇妙的覺。
但他卻一直都不知道,那本書的名字,《霍無咎傳》。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啦!
明天更番外!
有什麼要求隨便提,我看著實現,嘿嘿!
第124章 番外一
昭元帝崩逝的時間,和他歷史上的卒年沒有什麼差別。
朝臣們心里都清楚昭元帝會立誰為帝。
原本陛下就只有太子殿下一個兒子,太子殿下做了錯事,被皇上廢黜,那唯一剩下的,便只有霍將軍了。
霍將軍功勛卓著、戰功赫赫,又是先帝兄長的嫡子,由他做皇帝,最是名正言順。
但是,詔公之于眾的那日,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昭元帝寫了一封罪己詔,深悔自己當年為景朝武將,卻被迫造反起義。先皇對有負霍家將士,但作為將領,他即便死國,也不該因此而謀奪皇位。這幾年,他負沉疴,子嗣凋零,繼承人又做出了謀害手足的事,反思來反思去,都覺得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因此,他死后,要將江山歸還給舊景的江氏。
而放眼天下,如今的江氏,只剩下被“押送”回鄴城的江隨舟一人了。
一時間,被在定北侯府里的、舊朝的靖王江隨舟,搖一變,竟然了名正言順的新帝。
那靖王……拋開份不談,可是個天下聞名的斷袖啊!
立時,朝野嘩然,滿朝文武蠢蠢,大有推翻江氏、拱立霍無咎為帝的意思。
但卻在這個時候,霍無咎站了出來。
他手握重兵,站出來卻不為登基為帝,而是為了擁兵捍衛先皇囑、拱衛江氏新帝。
名正言順的強權之下,即便滿朝文武心中有再大的不服,在霍無咎面前,也無法再表分毫了。
靖王就是在這樣的況下,坐上了佇立在鄴城皇都里的龍椅。
——
當年的靖王、如今的新帝,因念昭元帝忠心,并沒有修改梁的國號。
如今的大梁,員結構本就很復雜。除了梁朝原本的朝臣,還有一些南景留下的舊臣。于是,江隨舟登基之后,朝中的各方勢力,倒是形了一種頗為微妙的平衡。
一時間,誰也不敢輕舉妄,些許時日下來,這新朝竟被治理得井井有條,甚至比病中的昭元帝在世時,還要太平富庶。
這不僅歸功于江隨舟的勤謹,也全因著霍無咎的鎮。故而,一段時日下來,那些即便心里蠢蠢的朝臣,也漸漸歇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