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鳶一時不備，真被推得后退了兩步，穩住形后，用紅的雙眼一不看著，像是沒聽懂在說什麼。

孩子被花娘哄著，此時已不哭了，那乖巧的子，應當是隨玄龍的。花娘的手輕輕拍在孩子后背，輕聲道。

“他死了。”

“灰飛煙滅。”

“從今往后，這世上，再無寒泊。”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你終于得逞了，你應該高興才對啊。”

燕鳶怔怔將這幾個字在口中咀嚼：“灰飛煙滅……”

花娘無聲地流淚：“六界生靈死后，可墜回，重新轉世，而灰飛煙滅，便是靈魂化灰塵在這世間散盡，沒有回，不再轉世，什麼都沒有了……”

“是你他……是你將他上絕路……”

“你一直在他……”

類似的言論，燕鳶曾在話本中見過的，他知曉灰飛煙滅代表什麼。但玄龍怎麼會灰飛煙滅呢？

“不可能，朕不相信……朕不相信他就這樣走了，不可能……”

“不會的，不會的……”燕鳶朝花娘走進去，撲通跪坐在前，抬手攥住袖。“你不是很厲害麼，你將他救回來，你要什麼報酬朕都給你……”

“你救他……”

花娘哽咽著搖頭：“救不回來了。”

“他原本能用丹中的靈力來豢養腹中孩子，誰知你突然沒了命。他為了救你，只得舍去丹，散去萬年道行。你一直在他，他把丹給你，其實他早就給你了……”

“阿龍什麼都給你了……你說要做夫妻，他便離開千年古潭跟著你回了宮，與你朝夕相對。你說要龍鱗救朋友，他不顧自己疼，也要拔粼給你，你要多他便給多。哪知這一切都是謀詭計，都是你為了救皇后演得一場戲！”

“可即便如此，在知曉你將死的時候，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救了你。你要什麼阿龍沒給你啊，只是有些東西，你想要，他也給不起啊……”

“現在他終于給你了，他把命都給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呢？”

“灰飛煙滅，便是什麼都沒有了，你若有良心，便看在阿龍拼死也要保護孩子的份上，放過你們的孩子，我帶著他出宮，尋個沒人的地方住下，將他養育長大，絕不礙了你的眼。”

腦中痛得好似有鉆子在不停地往里絞，燕鳶瞪著赤紅雙目，某段被刻意忽略的記憶在腦中重現。那日他出宮尋玄龍，回程的路上被人刺傷，中毒箭，以為自己將死，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安然無恙地躺在乾坤宮，玄龍在邊守著他。

他知曉玄龍施法救了他，卻不知玄龍是散了萬年道行，用丹救了他，那龍也從未與他提起過分毫。

燕鳶間梗得發痛，大滴淚從眼中砸下來：“你為何不告訴我？”

“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花娘哭得秀的小臉皺一團：“阿龍寧愿沒命也要保住腹中孩子，若告訴你，你知曉他沒了丹，豈不是會立刻將他的心挖了？”

“他能撐到現在，不過是因為腹中孩子罷了，他雖生良善，不似人族那般復雜，但也是有骨志氣的，你那樣辱他，折磨他，待他連狗都不如，若不是因有孕，為了保孩子，他早便不堪辱，自而亡了……”

“你囚著他，不肯放他走，是為了用他救你的皇后，現在龍心終于得到了，你該歡喜極了才對，追究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不……我沒有，我沒想要他的心的，我不想他死的……”燕鳶喃喃搖頭，痛苦地捂住頭彎下，神扭曲而猙獰，他倒在地上，痛得蜷起子，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沒有……我沒有……”

第一百零四章 前世今生 上

這般作惡的人族，即便是心地善良如花娘，也是不會對他生出半分可憐的。若不是這人族皇帝騙了阿龍心，阿龍何至于落到這番地步。

萬年的道行啊，就這樣輕易散去了，最后的日子還住在這本不是人能住的地方盡刑罰之苦，渾的傷，就沒一日好過。

現在阿龍死了，他倒是哭了，他哭什麼呢？

“你明明就有！”花娘渾發，流著淚聲聲控訴。

“是你剜了阿龍的心頭。”

“是你剜阿龍的鱗，是你將阿龍關在這冰冷的牢房中，人用鞭子他，用拶子夾斷他的手骨，是你用勾子嵌進阿龍的琵琶骨，弄得他滿傷。”

“他懷著孩子你都不肯放過他，你都不肯稍微對他好一些，哪怕你對他好一點點他都不至于靈魂自燃灰飛煙滅……”

“你現在哭什麼呢？”

“你最沒資格哭了。”

任何人都有資格為玄龍哭。

唯有燕鳶沒有。

那質問聲并不強，卻像劍似得扎進燕鳶腦中，心里，令他更痛，渾都痛。

為何會這麼痛？

玄龍死了，他得人是阿玉，死了便死了，他哭什麼？可為什麼這麼痛……為什麼，痛得恨不得立刻死去……

燕鳶雙手捂著劇痛的頭，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滾，銀白的袍上沾了灰，發髻從銀冠中散出來，眼淚不斷從眼角涌出：“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會死……”

“我不知道……”

“我以為……我以為……”

花娘見他還在找借口，崩潰哭道：“你以為什麼？”

“你以為妖便是刀槍不，水火不穿，是嗎？你沒看見他渾淋淋，每日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麼？”

“阿龍遇見你，真是這輩子最大的不幸……”

“我知曉他天劫將近……卻到現在才知曉，原來你便是他的劫，你是他此生最難渡的劫！”

九天雷劫、地獄飛沙、劍靈穿……那些道行高深的大妖都不一定得過去的天劫，玄龍都過來了，唯獨這劫，他沒能挨過去。

燕鳶痛得神智不清，將額頭抵在地上‘咚咚’的磕，瞌得額頭出都覺不到似的，從額頭淌過鼻骨，淌進眼中，他爬起去，爬到花娘前，出臟污的手抓花娘袍，嘶啞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你救他吧……”

花娘毫不想被他到，揮開他手哭吼道：“我說了救不了！”

“死了便是死了！！”

“灰飛煙滅便是什麼都沒有了！！”

“你趕拿著龍心救你的皇后去吧，這龍心至多保存一日，時辰一過，便會同阿龍一樣化為灰燼。”

燕鳶執拗地抓住花娘的袖，伏跪在地上不肯放，他不甚清醒的頭腦多知道，除去花娘之外，再沒有人能幫他將玄龍找回來了。

“求求你……”

“求求你……”

可如今連花娘都幫不了他了。

他總是為所為，惱火了便對玄龍喊打喊罵，反正花娘能救他，反正玄龍道行深，他那樣厲害，些傷也總會好的。

他就是想他出丹，沒想要他命的。

怎麼玄龍生了個孩子便熬不住了呢，怎麼會死呢，怎麼會灰飛煙滅呢……

燕鳶至今都想不通，怎麼那個男人就這樣離開他了……

分明剛才他還抱著他的。

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燕鳶接不了，他拼命地求花娘，連尊嚴是什麼東西都忘了，他只知道自己很痛，好像玄龍在將自己的心掏出去的時候連帶著他那顆也一起挖走了，留下一個空的傷口，每一寸呼吸都混著刀割般的疼。

花娘用力將燕鳶的手從自己袖上揮開，抱著孩子站起，著昏暗的甬道：“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