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玄龍了那樣多的痛，都未曾與他說過，他的道行沒有了……他的丹沒有了……

不……似乎是說過的，只是他不相信，他覺得那都是玄龍為了推諉拒絕獻出丹救寧枝玉的借口……

他不相信，于是他將各種惡刑往他上用，他出他早就給他的東西。

他還說玄龍小氣，舍不下道行與他白頭到老。

其實他哪里小氣，那龍待他最是大方了……

燕鳶留了史道長半條命，人將他扔出了皇宮，鎖妖鏈是史道長奉上的，但下令用刑的人是他。

該死，也是他死才對。

牢獄中的那獄卒燕鳶沒放過，他見過玄龍的傷，知曉有人對玄龍用私刑，令獄問一番，隔天就將人揪了出來。

燕鳶去牢中的時候，那瘦的獄卒已被打得奄奄一息了，滿痕。燕鳶忽得就想起那日玄龍也是被綁在這十字木架上，被打得鮮淋漓。

燕鳶不太明白自己為何能對玄龍下那樣的狠手，自從醒來后，便覺得自己好像在夢中，整日渾渾噩噩，睡著了便做夢，夢見玄龍躺在他懷中，他莫要哭。

曾經那掩著迷霧模糊不清的面容變得清晰了，原來夢中那男人不是寧枝玉，是玄龍。眼瞳是和玄龍一般的冰綠，聲線是一樣的低沉溫和。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認錯了人，還是因為太想念玄龍，所以整夜整夜地夢見他，總要哭著醒來。

一桶水潑上去，獄卒勉強睜開豆大的雙眼。

“誰準許你那般欺負他的？”燕鳶指尖嵌掌心，啞聲問。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

“皇上，您說過的……只要留他一條命，便行了……”

第一百零六章 朕后悔了

燕鳶眼底盤蟄滿，盯著刑架上的人，輕聲說：“告訴朕，你是如何待他的，朕饒你妻不死。”

獄卒哪里想到侵犯一個階下囚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何況本沒有功。他奄奄一息地求饒。

“卑職再也不敢了……皇上饒命……”

“繞命……”

燕鳶接過獄遞來的火鉗，將燒紅的三角頭按在獄卒口，火鉗燙破囚，黏在上，發出‘滋滋’的聲音，換來獄卒撕心裂肺的慘。

空氣里彌漫起類燒焦的味道。

“說。”

“你是怎麼對他的。”

燕鳶出奇得冷靜。

火鉗燒熱了三四回，獄卒的口幾乎被燙，昏過去好幾次，又被涼水澆醒。許是知曉在劫難逃，他總算肯說了。

“卑職本與他歡好……他不從，卑職便拔了他的指甲，一腳踹在他腹部……”

心口好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掌住，徐徐收，至變形，燕鳶越聽眼角越紅，從袖袍下滴出來，落在積滿灰塵的地面上。

“……皇上饒命。”

“皇上……饒命……”那半死不活的獄卒還在求饒。

側獄見了燕鳶袖袍下滴出的，慌忙道：“皇上，您傷了……”

燕鳶并未覺到疼，他不想在這個地方繼續待下去，轉，啞道：“將他指甲拔了，剁碎了，喂狗。”

“是……”

路過曾關押玄龍的那間牢房時，燕鳶停了下來，他側往里看去，空的，黑漆漆的，什麼都沒有了。玄龍曾睡過的稻草，被褥，都被收拾掉了。

人死不能復生。

妖亦然。

即便燕鳶無法接這個事實，也必須接。

他停留了一會兒就繼續順著昏暗的甬道往外走，冷風從孔鉆進的脖頸，引起一陣栗。

燕鳶又想起玄龍怕冷這件事，他一直以為玄龍喜水，便不太會畏冷的。

原來他不知道的事有許多許多。

不是那龍不肯告訴他，是他從未給過他暢言的機會。

玄龍在他這里了苦不怎麼吭聲，在旁人那里了委屈也不會告訴他，因為造那般局面，讓他陷萬劫不復的那個人，是他，是他燕鳶自己。

出天牢鐵門的時候，外面熱烈的線刺得燕鳶眼前一晃，腳下踉蹌就要摔倒，陳巖趕忙手扶住他：“皇上……”

燕鳶任由陳巖扶著，迎著日呆呆往前走，想不通盛冬怎會有這樣強烈的日頭，更想不通，日頭分明這樣烈，為何他的心卻這樣冷。

“陳巖……”

“誒，皇上，奴才在呢。”陳巖啞聲回。

燕鳶蒼白的微：“朕最是小氣……”

“朕最是小氣……”

“……朕小氣得，不肯將半點好分給他，不肯將半點舒服讓他嘗，他累了，便走了……”

“再不會回來了……”

自從玄龍走后，燕鳶病得更厲害了，頭痛的頑疾發作起來便要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滾，痛到極致的時候，還會將額頭對著磕，宮人怎麼都拽不住。

好容易安靜下來，睡著了，便會做夢，口中不斷地喚玄龍的名字，有時傻笑，有時痛哭流涕，求對方別走。

酒無法再抑制燕鳶的頭疾，短短十日過去，他瘦了一圈，陳巖此時看著燕鳶，發現他鬢角竟多了幾銀。

除夕將至，燕鳶過完年，也才20歲。

陳巖不明白他的悔恨到底因何生出，因愧疚嗎？若有愧疚，那玄龍在世的時候，便不該是那般凄涼景。

到底是而不知，驕縱任慣了，便以為天下人都會永遠圍著他轉。

“不會回來了。”

“皇上，有些東西，有些事，是容不得反悔的。”陳巖向遠的天空，朱紅高墻筑起的囚籠擋住外面的世界，興許玄龍的離開，對他來說反而是好事。

至他自由了。

“可是陳巖，朕后悔了……”燕鳶言語間已然帶了哭腔，絕俊的面容上布滿淚水。“朕后悔了……”

陳巖嘆息：“逝者已矣，皇上看看邊人吧。”

“自皇后娘娘醒后，您便未與他見過面，今日可要去他那里用晚膳？”

這一切都是為了寧枝玉。

他不顧安危，潛千年古潭，將那條心單純的笨龍騙回宮，哄他拔粼，他丹，都是為了寧枝玉，為了救他心上人的命。

現在他的目的終于得逞了，寧枝玉得了龍心，此后便可長命百歲，與他白頭到老。

花娘說得對，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他應該大赦天下，舉國同歡，整個大冗王朝的百姓一同來會這種喜悅，可事實上，隨著玄龍離開的時間越久，燕鳶整個人便越空曠。他的靈魂好像隨著對方一同離開了。

他甚至從未在閑暇的時候想起寧枝玉，因為他總是頭痛，越想玄龍便痛，痛到不得已用酒來麻痹自己，長此以往，惡循環。

他反復地做那個夢，夢見玄龍躺在他懷中，角帶笑，奄奄一息地說。

“莫要哭……業火焚燒留下的傷疤會刻在靈魂上，回轉世都帶著，待我墜回，你來尋我便是……”

“你見了我，便一眼就能認出我了……”

燕鳶漸漸確定，自己應當是認錯人了。

否則他與玄龍在夢中怎會那般恩，連細節都一清二楚，否則那種痛失人的苦楚怎會那般刻骨銘心，他每嘗一回都肝腸寸斷……

而他從未夢到過寧枝玉。

燕鳶不太想去見他，他知曉寧枝玉是無辜的，是他親手堵住了玄龍的退路，讓他跌深淵。

但那不妨礙他在見到寧枝玉的時候，會更清晰地想起自己這一路走來是如何欺辱、哄騙、折磨玄龍的。

他在刻意逃避。

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燕鳶都不敢進玄龍住過的偏殿，那里頭有太多回憶了，大多數都是不好的回憶。

玄龍將一切都給了他，可他連許的溫都不曾給過他，難怪在最后的時刻，他躺在他懷里不停地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