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魚無刺……好口，你嘗嘗。”

他等了一會兒，不見那碗中的食減，對著空氣愣道：“你不喜歡嗎？”

隨后拿著筷子探向另一道食夾過去：“那試試這鮮蝦。”

“蝦好吃……補子甚好。”

“你吃啊……”

“你怎麼不吃……”

待那碗中的食被堆滿了，也還是好好的擺在那里。燕鳶眼眶逐漸紅了，小聲地問，問他為何不吃。

這樣的場面幾乎每日都會上演，若有例外，便是因燕鳶頭疾發作，疼得起不來床。

一旁的陳巖看不下去了，紅著眼上前：“皇上，您這是何苦呢……”

“您別再折磨自己了……寒公子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燕鳶皺起眉斥道：“陳巖，你胡說什麼呢？”

“阿泊答應過要陪朕渡過此生，他怎會食言？”

“他最是說話算話的……”

“他最是說話算話的……”

“……”

“他還在夢中說要與朕恩萬萬世呢……他怎可能走。”

“陳巖，阿泊不是最喜這些東西了麼？”燕鳶茫然地看向老太監，啞聲問。“他為何不吃呢？……”

陳巖渾濁的雙眼淌出淚：“造孽啊……”

見對方不回他話，燕鳶扶著桌子站起，虛晃地轉往床邊走：“阿泊不吃…那朕也不吃了……朕累了，要睡一覺……”

燕鳶躺上床，睡是睡不著的，頭疾折磨得他一日頂多睡二三個時辰，他抱著那團藍錦被在床上翻來覆去，疼得說話都不利索。

“陳巖，拿酒來……朕頭疼，快拿酒來。”

“快些……拿酒來。”

陳巖聞聲過去，從袖子里掏出常備的瓷瓶：“皇上，您別喝酒了，越喝越疼。”

“您吃藥吧，這是太醫開的止疼藥……”

黑的小丹藥倒出在掌心，陳巖剛遞過去，便被燕鳶一把拍開，落在地上滾得沒了影兒。

“朕你拿酒來！！”

烈酒雖不能治頑疾，但喝醉了便能睡，能睡得久些。睡著了便能見到玄龍，有時運氣好，他會夢到與玄龍在天宮中恩纏，夢見他與玄龍琴瑟和鳴，同尋常夫妻那般生活，一起用膳、沐浴、一起安眠蘇醒。

做著最普通的事，得到的快樂毫不普通。

很多時候夢見的只是些細碎的片段，那種極致的幸福卻足以將燕鳶包裹住，他整個人仿佛在云上飄著。

隔著夢境，燕鳶都能覺到，夢中的男人于他而言有多重要，將男人擁在懷中的時候，便好似擁住了整個天下，充實且滿足。

睡夢中所見所聞越幸福，醒來便越痛苦，那極致的絕燕鳶痛得不過氣，但他仍拼命追尋著夢境，因為那是他唯一能見到玄龍的途徑。

其實他很清醒，他只是想要假裝，假裝玄龍還活著，假裝玄龍還在他邊，假裝玄龍從未離開過。

偏偏邊的人總要殘忍地拆穿他的謊言，連讓他演戲騙騙自己，都做不到。

運氣不好的時候，他會反復做噩夢，夢見玄龍與他生氣，要拋下他，與他和離。夢見玄龍被敵人刺穿心臟，死在他懷中。

對于燕鳶的命令，陳巖不得不遵從，五六壺烈酒最終還是被擺在托盤上送到了床邊。燕鳶爬起，隨手提起一個玉壺就往口中灌，他喝得急，好似那不是酒，而是白水。

仰頭灌酒的時候，眼角有淚淌下。

他將自己整個人都浸在了酒壇子中，偶有大臣來探尋他商議國事，燕鳶十有八九醉得不省人事，睡著了都在哭喊玄龍的名字。

時間一久，朝堂上風聲四起，說帝王這是被妖邪迷了心魄，曾有條玄龍被囚在皇宮中慘死的消息不知不覺間傳了出去。

有臣子提議請修士來驅邪，說燕鳶的頑疾是玄龍的魂靈作祟，是玄龍在報復，只要將偏殿中那玄龍所用過的品都燒了，再做一場法事，便能燕鳶恢復康健。

燕鳶倒希是玄龍的魂靈作祟，那便代表玄龍正以別樣的方式陪伴著他，可他比誰都清楚，那龍走了。

后來，他連他的夢都不再。

玄龍的，燕鳶當寶貝似的存著，誰要燒毀，那便是要他的命。燕鳶不可能毀掉那些東西，于是帶頭施的朝臣就被拖出去砍了頭。

除夕那夜，本該大擺宮宴迎新年的，燕鳶沒那心思，再加上頭疾愈發的嚴重，便免了。

這日他未喝酒，派人送了新年賀禮去太后的宮中，就在偏殿中擺了一桌菜，獨自抱著他與玄龍的孩子坐在桌邊，所有的宮人都被他秉退了。

側的位置上照例擺著副空碗筷，孩子在燕鳶臂彎中酣睡，燕鳶夾了魚片到玄龍碗中，對著空氣笑道。

“阿泊……”

“除夕快樂。”

這般，他們一家三口，也算是團聚了。

第一百零八章 父皇不要離開阿執

在遇見玄龍前的那幾年，燕鳶的除夕夜是與寧枝玉一同過的，宮宴過后，會與寧枝玉一起守歲。

他滿心以為那便是自己前世人，傾覆一切待他好，連自己的命都不顧，還搭上了玄龍的命，結果發現自己錯了人。

他有滿腔苦楚與痛恨無發泄，痛恨自己怎會認錯人，雙眼被狗糞蒙蔽，毀掉了兩個人的一生。

寧枝玉終究是無辜的，他臨盆的那日，燕鳶去鸞殿看了他。孩子生下來，長了雙火紅的瞳仁，妖異邪魍，一看便知不是人族之嗣。

在場的宮人都嚇壞了。

燕鳶倒是很冷靜，他不但沒有憤怒，心中反而到輕松和釋然。大抵不在意對方的時候就是這樣，不管對方做了什麼，都不會激起他半分緒。

“阿鳶……對不起。”

“我背叛了你。”長發漉漉地鋪在下，寧枝玉虛弱地躺在床上，笑容清淡，一副等待置的坦然模樣。

他蒼白消瘦的臉龐再沒引起燕鳶的疼惜，過往的如同逝去的風般消散了。

沒有問那孩子是誰的，燕鳶一點都不興趣，他平靜地下了令，待寧枝玉的子養好，便自行去冷宮待著吧。

至于孩子，可以留下，不用死。

他的阿執便不是統純粹的人族，有和玄龍相似的綠眸與龍角，沒道理不是人族就不能活著。

即使通誕下的產本就該死，誅連九族亦是不為過的，看在往日的分上，他不想趕盡殺絕。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想為他的孩兒積些福氣。

阿執是燕鳶為孩子起的名字。

阿執，阿執。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那是他今生未完的夙愿，是他對玄龍的緬懷和奠念，是他對玄龍的執念。阿執的存在，是玄龍來過的證明。

若有下輩子，他會帶著這份執念去尋他，求得他的原諒，與他重新來過。

昔日寵的皇后將被打冷宮，鸞殿中哀哭一片，燕鳶轉向外走，將那些求的話甩在后。

為主角的寧枝玉與燕鳶同樣平靜，毫沒有為自己的宿命到哀惜，他從枕頭底下出兩一模一樣的銀簪，淡笑著喚住他。

“阿鳶。”

燕鳶腳步頓住，背對著他未回頭。

時至今日，他們已無話可說了。

寧枝玉不介意他未看自己，蔥白的手指握著銀簪，另一只手指尖細細過簪尾不算致的云紋。

“你看，這是乞巧節那 日送我的銀簪。”

“第一支丟了……你又尋了一模一樣的來送給我。”聽他這樣說著，燕鳶緩緩轉過，看向床上的男人。

“后來丟失的那，我在床底下找到了。是宮人打掃的時候，不小心將簪子從枕下弄到了床里。”

寧枝玉笑看燕鳶，眼尾通紅。

“你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