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就是要拋下他，不想要他了。

“不要……阿執會乖的，父皇不要丟下阿執……”

向來乖巧安靜的小人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豆大的淚珠順著臉蛋往下砸，砸在燕鳶心頭，砸得生疼。

消瘦無的手從床榻上抬起，艱難地上阿執的小臉，笑道。

“父皇知曉……阿執最乖的。”

“阿執的子隨了娘親，不吵不鬧……是討人喜歡的子。”

阿執哭得鼻頭通紅，雙手住燕鳶手腕：“那父皇為何還要走……”

蒼白的指尖捻去小人兒臉上的淚，無力地收了回去，燕鳶轉過視線，著上方，輕喃道：“因為父皇累了……需得去見見你娘親，才能好起來。”

阿執不明白為何見娘親這件事非要丟下他，不能帶他一起去，他拼命地求父皇不要丟下他，父皇只說他好好聽花姨的話。

說著說著，父皇的聲音就變得越來越輕，輕到聽不見，不論他怎麼求，父皇都不理他了。

“父皇……父皇……”

阿執握住燕鳶冰涼的手，輕輕地晃著，期待父皇會同從前那般翻個起來將他舉高高逗他笑，然而床上的人安靜無聲地躺著，睡得很沉很沉。

三年前，燕禍珩因假扮皇帝擅闖皇宮之罪被貶為庶民，流放邊關。不知他用何辦法搭上了邊陲一國的皇族，借兵攻了大冗。

這些年燕鳶疾病纏，無心國事，朝政都給了丞相代管，在朝中的勢力早被逐漸蠶食瓦解，眾臣見他被酒熏心，萎靡不振，紛紛起了擁護新帝的心思。

寧枝玉被打冷宮后的第二年莫名失蹤了，于丞相而言，這個不知廉恥因與人通被廢黜后位的兒子就算死了，他也不會有半分難過，令他難過的是燕鳶為帝王，坐擁萬里江山，本該是黎民百姓的守護者，卻因而墮落至此。

哪怕坊間帝王與玄龍的佳話流傳得再好，他還是覺得燕鳶是被妖邪鬼迷心竅了。

原本忠于帝王的丞相隨著燕鳶日復一日的墮落起了異心，于是以丞相為首的近百位員暗地里開始張羅擁護新帝，燕禍珩便是借此機會搭上了丞相，與他里應外合，帶著借來的兵馬一路從邊關打過來，花了半年時間，攻到了皇城腳下。

眼看著就要打進宮來了。

乾坤宮中的奴才前幾日被遣散了。自從去年冬夜陳巖死后，燕鳶邊便沒了可以說話的知心人，所有苦楚唯有往腹中吞，醉酒后才能抱著阿執吐一二。

雕梁畫棟的宮殿空的，凄涼無限，除去床側的阿執，便只有不遠的花陪著燕鳶了。

阿執的質與人族不同，他病了需得用妖族的藥來醫，這些年阿執偶有小痛風寒，花會進宮來給阿執看診，還經常帶些宮外的小玩意兒進來送給他，阿執對花并不陌生，知曉是娘親的好朋友。

可是再好的花姨，也是比不上自己的親生父皇的，阿執見父皇不搭理自己，便用小胳膊小使勁爬上床，撲在燕鳶口喚他。

孩子這麼小便沒了娘，如今連爹也要沒了，看著著實可憐，花娘聽他哭得傷心，跟著紅了眼眶，上前去拉阿執的手。

“阿執……走吧，花姨帶你去宮外吃好吃的。”

“你不是最喜歡桂蘭街的牛烤包子嗎？花姨帶你去買，新鮮出爐的烤包子比帶進宮來的要好吃多了。”

阿執死死抱著燕鳶的，不肯放，眼淚將燕鳶的了個：“阿執不要烤包子，阿執就要父皇……花姨，你父皇理理我，阿執害怕……”

“阿執好怕……”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他哭了許久，哭累了便不哭了，靜靜地趴在燕鳶口，同他說話，說今日一早太傅考他背詩，他全都背對了，父皇是不是該同先前那般親親他。

父皇為何不親他呢。

花娘不忍心告訴阿執死亡的意義，他還太小太小了。

這麼下去終不是辦法，趁阿執不注意，花娘悄聲靠近他，掐了個近期剛頓悟的昏睡訣，的束從后頸鉆進阿執的，阿執長長的睫控制不住地耷拉下去，睡著了。

花娘輕手輕腳地將小人兒抱起來，抹去他面頰上殘留的淚痕。

“別怕……有花姨在呢。”

半炷香后，一輛不起眼的小馬車駛出午門，帶著阿執離開了他出生的地方。馬車闖繁華的街市，離后的皇城越來越遠。

夜幕降臨，火繚繞了整座皇宮，燕禍珩帶著幾十萬大軍攻城門，還未打，駐守皇宮的林軍便繳械投了降。

勝負已定。

燕禍珩帶著最一隊兵馬去了乾坤宮，主殿的大門被他一腳踹開，里頭燭火未燃，空無一人，最后在偏殿找到了燕鳶。

暗金九龍燭臺上高低不同的九蠟燭燃掉了一半，隨著燕禍珩的闖，那燭被寒風吹得巍巍，將滅未滅。

燕禍珩著玄鐵戰甲，手持寒天劍，步步近床榻上的人。

榻上人著白，上蓋著條洗到的錦藍被，面容蒼白枯瘦，著死氣，看著像是已經駕崩了。

手中的劍秉被燕禍珩用力收，停在床邊的時候，榻上人徐徐睜開了雙眼。

“你來了……”

長劍倏然劃破空氣，劍尖抵在燕鳶頭，燕禍珩眼尾殷紅嗜，沉聲問：“阿泊呢？”

燕鳶看了燕禍珩片刻，平靜地回過頭著上方，笑道：“你不是都知曉了嗎……”

“你果真殺了他？挖了他的心……”燕禍珩目眥裂，滿戾氣幾乎沖破殿頂，劍尖失控地，劃破燕鳶的皮，滲出一縷鮮。

“你來得太晚了。”燕鳶輕嘆。

“若你當初能帶他走……也是好的。”

“可惜，你來得太晚……”

燕禍珩握著劍的那手手腕不住抖，只需再用力一分，床上的人便能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可他不甘心，不甘心這人就這樣輕易的死。

“你百般阻撓我帶他走，將他生生折磨致死，燕鳶，你落到今日這個地步，可曾后悔？”

燕鳶失焦的眼中氤氳起水霧：“后悔……我后悔了。”

“可有何用呢……后悔最是無用了。”他說著，緩緩扭頭看向燕禍珩，笑道。“倒是你，從前便覬覦這皇位，如今終于得到了，日后便可歡天喜地地過活了吧。”

燕禍珩咬牙：“我從未覬覦你的皇位，是你我。”

“我得了權勢，才能保護想保護的人。”

“是麼。”燕鳶并不在意那些有的沒得，其實他早便知曉燕禍珩勾結丞相的事，朝中的員雖大多倒戈，但還有那麼幾個忠心不改的臣子效忠他，比如手握兵權的陳將軍。

若及時通知陳將軍，從西北調兵過來，燕禍珩未必能贏。

然而他沒有。

知曉自己時日無多，占著這皇位沒有意思，皇宮中太冷了，他不想阿執一個人孤苦地活在高墻中面對天下，便決定將他送到花娘邊養。

兩歲那年，阿執就能同玄龍那般化出龍，皇宮不該囚住他，外面遼闊的天地才該是他的歸宿。

縱觀皇家子嗣，那些各自駐守在封地的王爺不是有勇無謀便是唯唯諾諾，不備掌控天下的本事，燕禍珩雖狼子野心，但不得不說他有能力坐皇位。

于是燕鳶便將他放進了皇城。

“是。”燕禍珩漆黑的雙目毫不躲避地注視著燕鳶。

至始至今，燕禍珩似乎沒有騙他的理由，其中興許有誤會，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很快，他便能去尋他的阿泊。

燕鳶的手無力地探上燕禍珩的劍尖，抓住。

“皇位可以給你，但阿泊不行。”

“燕禍珩……在這一點上，你永遠贏不了我的。”

“他只能是我的……”

燕鳶悠然笑著，在燕禍珩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抓住劍往下去，上略微抬起，脖頸朝鋒利的劍刃上狠狠劃過，頃刻間鮮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