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于正常狀態下，玄龍定是于將未完的劣木人給燕鳶看到的，而如此狀態下的半縷魂識卻沒那麼多彎彎繞繞，比起完整的玄龍，他更簡單，也更坦誠，平日里憋著不說的話，都會直白地說出來。

就是腦子不太好使，想什麼都要費上一番功夫。好在燕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耐心，等著他想出答應，聽他磕磕絆絆地開口。

“……送阿鳶。”

燕鳶不自地抬手握住玄龍置于膝蓋上的手，因是于玄龍的魂識之，上去好像真是活生生的人似的。

他垂著眼簾，看到男人雙手間布滿細碎的傷口，舊傷添新傷，如同扎刻在燕鳶心頭一般，他再忍不住，落了淚，嘶聲問道。

“送阿鳶木人作何。”

“他待你又不好……”

玄龍未答，抬起手輕輕上燕鳶的面龐，指尖抹去他臉上的淚痕，笨拙道：“阿鳶……莫哭。”

燕鳶一把抓住玄龍的手自己的臉，將臉埋進他雙間，哭得渾發，這些時日以來忍的痛楚和孤獨盡數在這一刻發。

玄龍不知所措地看著趴在自己上哭得如同孩子一般的人，指尖上他的后腦：“阿鳶……莫哭。”

他越溫，燕鳶便哭得越厲害，哭到全然不能自己。

直至最后一刻，這個男人都未曾對他說過半句狠話，他這麼就能狠下心那樣對他呢？即便是被天道蒙蔽了心智，他也不該對自己的人痛下狠手。

這是他的阿泊啊……

他們說好的，要共渡萬萬年，全都被他毀掉了……

他敵不過天道，保護不了自己的人，還助紂為，親手幫著天道斷送了人的命。

“阿泊……對不起，對不起……”

“我真的、真的對不起……”

玄龍指腹在燕鳶發間輕地移，聞言頓住，低垂的綠眸中浮現茫然：“為何，要道歉。”

燕鳶從他間抬起頭，一雙麗的桃花眸腫了核桃：“因為……我做了錯事。”

此時的玄龍所擁有的記憶停留在宮不久的時段，在這時的玄龍心中，燕鳶是全天下待他最好之人，即便燕鳶犯了再大的錯，都可寬容。

潛意識里，他無條件地信任燕鳶，從不認為燕鳶真會害他。

于是連緣由也不問，抬手替他淚的同時，道：“阿鳶莫傷心，我不怪你。”

燕鳶面痛，哽咽出聲：“可我怪我自己……”

“阿泊，我怪我自己……”

玄龍見怎麼都哄不好他，屬實有些為難了，思慮須臾，他將手中木人和刻刀放到桌上，隨后傾下去，雙膝落地，用手臂緩緩抱住燕鳶的。

“莫怕……會過去的。”

男人掌心的溫熱過單薄的料傳達到燕鳶的背脊，低沉溫和的聲線像一灣溫泉水，不疾不徐地淌過燕鳶心頭，他心中愈發悲涼。

不會過去了，不會過去了。

走到今日這一步，他們之間不會有以后了。

玄龍生來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要孤獨萬世，偏生他不信命，上了便要將玄龍占為己有，娶玄龍為天后。他為天帝，是紫霄元星的命格，即便玄龍這天煞孤星也奈何不了他，按理說兩人本該可以恩萬世的，而燕鳶萬萬沒想到的是，玄龍會因他的命格過強而殞命。

本該由燕鳶來的惡果，皆由玄龍擋了，這興許便是天道對他的懲罰和警示。他從前一意孤行，以為自己敵得過天道，如今看來，他是天帝又如何，在天道面前，和蕓蕓眾生中渺小的塵埃沒有任何區別。

母后說得對，他離玄龍越近……玄龍便會過得越痛苦。

因為天道不會讓他們任何一人好過。

即便這回將玄龍救活了，日后他再繼續纏著玄龍不放，玄龍很可能還是會死……如果不見這龍，便能讓他平順安穩地活著，那他愿意獨自忍耐。

忍耐日后千萬世的孤獨和痛楚，與他一別兩寬，再不相見。

他們沒有以后了。

燕鳶心中默念著，沒有以后了，卻忍不住繼續玄龍的懷抱，紅著眼笑道。

“嗯，會過去的。”

“我帶你回家。”

在玄龍的意識里，這皇宮就是燕鳶的家，他聞言喃喃重復，“回家？……”

燕鳶與懷中的男人退開些距離，上玄龍未帶面的半邊俊臉。

“嗯。”

“回我們的家。”

玄龍冰綠的雙眸注視著他，低緩道：“在何。”

燕鳶心中難免到忐忑，擔心玄龍不愿與他走，面上一派如常地笑著。

“帶你去了你便知曉了。”

“你可愿意與我走？”

玄龍沉默片刻，便應道：“嗯。”

于他而言，去哪里都是一樣的，有燕鳶的地方，便是家。

說著，他站起，從桌上拿過那只木人，遞給燕鳶。

“木人……給你。”

“以后，莫要生氣。”

燕鳶來不及欣喜便愣在當場。

無需仔細問，從玄龍的言語間便能得知前因后果。他在凡間時與玄龍生氣，多半是因為玄龍不肯將丹給他，就大發雷霆，什麼難聽的話都對他說。

在天界的時候，玄龍便是這般悶葫蘆的子，被誤會了也不曉得如何解釋，只會在背后默默地做些事妄圖討他歡心，求他原諒。

上輩子的燕鳶心，見不得玄龍難過，總是繃不住沒多久就原諒了他，可這輩子的燕鳶委實狠心到了極致，將玄龍親手雕出的木人摔在地上，他別將時間花費在這些沒用的東西上。

當時男人的神大抵是很失和難過的，只是他在氣頭上，便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想著想著視線便模糊了。

玄龍見燕鳶遲遲不接，怔愣著將手中的木人收了回來：“你不喜歡麼。”

“那便算了……日后我再雕個好些的給你。”

燕鳶回神，急急握住玄龍的手，將木人接過去。

“喜歡。”

“你送我的東西，我都喜歡。”

見燕鳶笑了，玄龍冰綠的眸中也跟著漫出笑意，角小弧度地彎起，英俊的眉眼被燭火暈染得似夢似幻。他低聲道。

“你歡喜便好。”

你歡喜便好。

這一句話，又是燕鳶痛徹心扉。

“歡喜……與你在一起，便歡喜。”

這個階段的玄龍本就好哄騙，燕鳶說什麼他都相信，何況他此時思緒遲鈍，更是乖順，他既答應了要跟燕鳶走，燕鳶便不擔心其余的了。

抬袖一揮，桌上出現一只嵌著黑寶石的暗金雕龍小盒，燕鳶玄龍鉆進去，玄龍側看向桌面，眼疑。

“這是什麼。”

燕鳶目不舍得從玄龍面上移開半刻，他多想就這樣一直待在這魂識之，面前的玄龍還未經歷后來的那些折辱和痛楚，面前的玄龍還會送他木人，對他笑……好想停留在這里，與玄龍待在這殿中哪里都不去，就這樣過完萬萬世，他都不會覺得膩。

可惜不行，聚靈盒一旦啟用，便得在一個月將碎魂收集完整，否則就會失效，一旦失效，收集好的魂魄會再次散開，功虧一簣。

阿執還在等著他去接。

他必須得快些將玄龍帶回去。

這便也意味著，長久的分別越來越近。因此他珍惜每一刻與玄龍相的機會，每看他一眼，便一眼。

雖然不久后，他還能見到玄龍的其余魂識，可誰知道，別的魂識存有的記憶是好是壞，是，是恨呢。

燕鳶著心中凄楚，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笑得溫平和。

“這是聚魂盒，能帶你回家。”

“聚魂盒……”玄龍困地喃喃著，僅有的魂識令他想不了太多東西，自不會發現自己其實死了，如今只是一粒漂浮在世間的魂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