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是他寫，我寫是我寫。”

“你去吧。”

憐璧覺得有理，便帶著和離書去了東極殿尋燕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如何安好

東極殿乃是天帝和天后的寢宮，燕鳶與玄龍婚后，兩人一直居住于此，直到玄龍在那場神魔大戰中殞命。

玄將殿則是玄龍為將軍時的住所，如今二人一拍兩散，自是要分殿睡。

憐璧剛到東極殿外便被守門的兩個高大的神兵用長槍攔了下來，掏出和離書，拍到其中一個神兵口，憤恨道：“諾，這是我家將軍給天帝的和離書，將軍說了，天帝日后不要再來煩他，將軍再也不想看見他……”

憐璧故意說得大聲，里頭的人應當是聽見了，忽得傳出悶悶的咳嗽聲。

神兵沉了臉，莫要喧嘩，憐璧毫不示弱地代完玄龍的話，回宮復命了。

從前天帝和天后好的時候，憐璧與燕鳶的這兩個心腹也是好的，如今主子都散了，便也沒什麼好臉給這兩人了。

兩名神兵相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拿著和離書的那名神兵眉間擰得死：

“怎麼辦？”

“帝君重傷昏迷了一月，昨夜才醒，此時告訴他怕是……”左邊的神兵遲疑道。

“早晚要知道的。”右邊的神兵低低打斷。

殿門被輕輕推開，神兵幻去長槍，行至殿單膝跪下，垂目抱拳道：“帝君……玄龍將軍醒了。”

白金桌案后的男子墨發披，僅著，襯得麗的臉愈發蒼白，他面前鋪著宣紙，手提狼毫在紙上斷斷續續地畫著什麼，右手捂著，時不時便咳嗽一番，從指中滲出來也不曉得管，手背隨意抹過角，留下濃稠的殷紅。

從媧之境回來后，燕鳶便聽不見了，加上畫得太神，以至于有人闖都未發覺。

燕鳶邊的人都不太能接這個事實，于是大家都在刻意忘，就連神兵也是在許久沒得到回復后，才想起這件揪心的事。

他用傳音將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

傳音直達對方的大腦，不需要聽覺，燕鳶果然抬起頭，控制不住悶咳幾下后，目欣喜：“……他醒了？”

得到神兵肯定的答應，燕鳶角綻開笑容：“醒了便好……醒了便好。”

“玄龍將軍……送了和離書過來。”神兵將沉重的事實告訴他。

燕鳶來不及歡喜太久，笑容便僵在角，突然失了魂般，連聲音都低了下去：“是麼。”

“他要與我和離了……”

手中的狼毫跌落畫紙上，滾了幾圈，濃墨染糊了畫上男人英氣的眉眼，燕鳶慌忙將筆拿開，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就像發生過的事，再后悔，也來不及了……

輕輕提起畫卷，浸的指尖過男人模糊不清的面容，燕鳶癡癡笑起來，笑著笑著，眼中便落了淚：

“……他終究是不愿意要我了。”

神兵抬頭，擔憂道：“帝君……您重傷未愈，還是臥床休息吧。”

燕鳶仿若未聞，良久，道：“北赤，你信命麼……”

“信。”神兵回。

“而為神，始于天界，便該順應天道。”

“是麼……”燕鳶盯著那畫上的人了迷，就在神兵琢磨著說些什麼的時候，燕鳶放下畫卷，看向他。

“和離書呢……給我看看。”

神兵指尖一彈，那份和離書出現在燕鳶面前，從半空飄飄地落下。

燕鳶抬手接住，展開宣紙，見了上面悉的字跡，視線很快變得模糊不堪，逐字逐句地念道。

“繾綣五萬載……今生緣分盡，君永世安好，此后一別兩寬，各不相欠……”

“永世安好……如何安好……”

失去了玄龍，他如何能安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解契

“玄龍將軍說，明日辰時他在司神殿前、三生石旁等您。”

“等您解契。”

契便是契。

一神的一生只能與一人結契，結契時在三生石前以司神為證，心頭為引，劃破掌心沁對方的一滴心頭，結契功后，在對方遭遇危難，或是傷心至極的時刻，掌心便會隨著花的出現產生灼燒的痛楚。

喜對方所喜，痛對方所痛。

一旦解了契，他們之間便連那一丁點微薄的聯系都要失去了。

燕鳶知道這一天會來，但沒想到來得這樣快。

重回天庭之前，在人間最后的那幾年里，他總是想，若有下輩子，他定然要用盡一切去彌補，去求得玄龍的原諒。

實際上他連這樣的資格都沒有了。

求得原諒又能如何呢，他與玄龍的命格相克，繼續糾纏那笨龍，只會使得對方再一次跌深淵。

母后說得對，天道不會他們好過……

他可以不好過，但他不能再讓玄龍半點傷害。

隔日清晨，燕鳶準時去赴約了，他去得早，到的時候玄龍還未來。巍峨的司神殿前佇立著塊比人高的蛋形暖玉，通溫潤純白，那便是三生石。

三生石旁有株參天大樹，樹梢上掛著許多的銀白神牌，高低不一。

萬萬年來，每對在這里結下契的神仙眷都會各自刻寫一塊兒神牌，然后用紅繩綁在一起對地掛到樹上，容可以是山盟海誓，可以是與人有關的心愿，明晃晃的掛在上頭也不怕旁人瞧了去，因為只有互付衷的人才能看見對方的神牌上寫了什麼。

據說這棵神樹自開天辟地以來便于此地屹立不倒，天道庇護，所以將姻緣神牌綁到樹上，會一并天道庇佑。

那年燕鳶與玄龍結契的時候，亦刻過這樣的神牌……他的愿很簡單，他要他的人平安喜樂，與他永遠相，不要離開他。

痛失所便如同將筋骨從中生生剝離，燕鳶從不覺得自己能承擔得起那樣的痛，而事實上，他的承力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強，至在經歷過失去玄龍，好不容易失而復得以后，他還能有力氣站在這里，等著那人來赴約，等著那人來與他解契、和離。

辰時剛及，燕鳶視線從樹上收回，不經意間轉看去，目頓住。

只見玄男人自白玉鋪的階梯徐徐走上來，清晨的第一縷金芒落在他眼角眉梢，那般的淡漠英俊。

五萬年前結契那日，同樣是燕鳶先到的，結契前夜他興得睡不著覺，進玄將殿將玄龍折騰頗為過火，于是玄龍起晚了，燕鳶等了他足足兩個時辰，險些跑到他寢宮去捉他。

那日男人姍姍來遲，也是這樣不不慢地走向他，大抵因為他們還有漫長的一生可以浪費，耽誤一兩個時辰無可厚非。

但現在他們已經沒有時間浪費了。

面前的一切和五萬年前重合，男人的面貌沒有分毫改變，除去臉上那塊兒暗金的面，他好像還是當初的玄龍，毫無芥深著自己的玄龍。

燕鳶笑起來，假裝自己在做一場很難醒來的噩夢：“你來了。”

玄龍站定在燕鳶不遠，抬眸看向他：“嗯。”

倆倆相。

燕鳶想起結契那日，司神殿前，他們笑目相對，互訴衷腸，立下永恒之誓，如今僅僅過了五萬年，便到了要分道揚鑣的地步。

燕鳶心腸絞痛，竭力維持著鎮定，然而還是眨眼便落了淚，聲問：“阿泊……”

“你可恨我。”

玄龍垂目。

“恨。”

恨你用至淺，我輸于我你太多。

恨你對寧枝玉用過深，為了救他命可以置我于不仁不義之地。

恨你過于殘忍，所有的心狠盡數給了我一人，也不管我能否承……

若要細數燕鳶的不好，玄龍能站在這里與他說出許多，怕是一日一夜也說不完。可實際上他心中并不似口中說得那般有多恨他，埋怨是有的，更多的是悲涼和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