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難道不必通傳麼?”韓墨初蹙斂眉峰看著那瑟瑟的小太監。
“不不不...不必通傳...殿下因犯宮規足三月,這會兒一定在堂屋之上。”小太監連連擺手:“大人,小人還有許多活計,勞煩大人自行!”
小太監說罷,索撒丫子跑了。
韓墨初不明所以,只得依那小太監所言自行推開宮門。踏歸云宮的一刻,韓墨初只到了兩個字,那便是:空曠。
偌大的院子,沒有一個服侍的宮人,沒有一株花草,連防火所用的吉祥缸也沒有。無遮無擋的院落正對著的便是歸云宮正殿的堂屋,依方才的小太監所言,那位七皇子如今便在屋抄書。
韓墨初立在院,高聲施禮道:“臣四品皇子師韓墨初,參見七皇子殿下。”
堂屋之無人應答。
韓墨初又朝前走了幾步,再次施禮:“臣四品皇子師韓墨初,參見七皇子殿下。”
回答他的,是穿過虛掩的門扉飛出來的一方墨塊。
墨塊沒頭沒腦的飛出來,韓墨初十分輕松的便躲了過去,過門扉的隙,韓墨初約約的看見了一個屈膝跪坐的影。
韓墨初揚輕笑,將飛出門外的墨塊拾起,一把推開堂屋的大門,立在那個影之前,無比從容的施禮:“臣韓墨初,見過七殿下。”
跪坐抄書的年,略微抬頭,與韓墨初四目相對,冷冷的吐了一個字:“滾。”
那一眼,看得韓墨初心下一怔。
七皇子顧修,永熙三年生人,如今才剛滿十二歲。
可眼前這個年的臉上竟沒有一點年人的稚氣,俊朗端正的臉上已經有了近似人的棱角,尤其是那雙眼睛,帶著與年紀極不相符的狠絕孤傲,像是荒漠中的一匹孤狼。看久了教人不寒而栗。
韓墨初不由得將眼前的年和記憶中救他命的子形重合。他們是母子,一定生得很像。
年形端正,不如山,依稀可見其外祖之族征戰沙場所向披靡的戰將風。
環顧整間屋子,除了顧修寫字的那張小桌以及筆墨紙硯外,也沒有任何陳設。
眼下雖是四月天氣,正是春暖融融的時候。
可守著顧修這人,總讓人覺得遍生寒。難怪方才那小太監會逃的那麼快。
也許是邊地惡劣的環境,也許生母嚴苛的教導,也許是天使然。這個本該不諳世事的年,竟是一副孤狼般的模樣。
不過好在他現下年紀還小,充其量只算個狼崽子。
“殿下,臣是陛下新封的皇子師,從即日起便要與殿下授課。”韓墨初笑瞇瞇的將顧修方才扔出來的墨塊重新遞了過去,哪怕顧修那一臉的生人勿近,他也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見韓墨初不走,顧修放下了手中的筆,又冷冰冰的甩了一句:“滾出去!”
“臣奉圣命而來,不能走。”韓墨初說著,一屁坐在了顧修對面。
顧修沉默的低著頭,冷不防一拳揮向了韓墨初的左臉。
誰曾想,顧修那一記重拳竟被韓墨初穩穩的包在了手心里:“殿下,您這不便揮拳打人的病,要改改了。”
韓墨初那雙彎月似的笑眼徹底激怒了顧修。
很快,年的憤怒轉化了毫不留的拳腳,韓墨初也由最初的單純的抵擋,變了有來往的招式。
顧修的力氣和拳腳功夫比起尋常年都要強上許多。
韓墨初心中不自覺的欣起來,贊嘆顧修不愧是名將之后,這一功夫若是再假以時日,必定會是個馳騁疆場的大英雄。
哪怕顧修這會兒正齜著獠牙,預備著把他咬死。
對打了三四十招過后,韓墨初故意留了個破綻給顧修,顧修也果然如他所想將他撲倒在地,整個人騎在他上,攥拳頭,卯足力氣的狠狠朝他的面門砸去。
便在那拳頭馬上要到韓墨初鼻尖時,韓墨初略微將頭一偏,顧修的拳頭便整個砸在了他側臉旁邊的磚地上。
顧修的拳頭帶著十分的力氣,磕在磚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顧修的眉峰急促的收了一下,臉以眼可見的由白轉紅,又很快轉了虛般的蒼白。
顧修無比迅速的從韓墨初上翻了下來,背過去攥著手腕。
韓墨初也隨即起,拍拍上的塵土,自顧自的收拾起方才打斗時弄的紙張。
那些紙張上是顧修抄寫的孝經,顧修的字出奇的端正,雖說已經抄了有一寸厚的宣紙,可略看過每一張上,幾乎連個頓筆的墨點都看不見。
“殿下的字寫得真好,只可惜啊這麼好的字只能抄這些毫無用的宮規孝禮,實是蹉跎。”韓墨初笑瞇瞇的將那些紙張墩齊,隨即又將斜倒在一旁的小桌扶了起來:“您說,您若是不闖禍多好?”
顧修背對著韓墨初,一言不發。
待小方桌收拾完畢,韓墨初才又挪到顧修后。韓墨初仗著高優勢,清清楚楚的瞧見了顧修背對自己試圖藏之事,年右手手背握拳一片青紫,可見方才沖撞的力氣之大。
若是韓墨初不躲,那這會兒韓墨初的鼻梁怕是早斷了。
“嘖嘖,殿下此番可真是傷敵未果,自損在前啊。”韓墨初的眼前沒有鏡子,瞧不見他眼下這副模樣十分欠打。
顧修不說話,只是將自己又挪回了方才抄書的小方桌前,提起手邊的狼毫繼續抄書,怎奈磕傷的右手握筆便會不自覺的發,只寫了兩三個字便下了一點巨大的墨跡。
顧修沉默著將那張已經抄了一半的宣紙扯到一旁,重新另起一張。
新的一張又寫了兩個字,傷的右手基本上不控制,又一次花了字跡,如此周而復始多次之后,韓墨初終于看不下去了,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顧修面前,將雙手攤在了顧修的小桌面上:“殿下,要不臣替您抄?反正臣兩只手都是好的。就是字丑了點。”
“不必。”顧修冷冷道。
“可殿下傷了右手,而今可怎麼寫字呢?”韓墨初佯裝撓頭,片刻后朝顧修莞爾一笑:“不如,臣教殿下左手行書如何?”
“你能雙手行書?”顧修臉上驚喜的表一閃而過,那點表快得幾乎讓人難以察覺。
但韓墨初看見了。
“自然能。”韓墨初順理章的把自己挪到了顧修邊,用左手執起一旁的狼毫,嫻流暢的在紙上寫著顧修正方才抄寫的容。
那字跡行云流水,遒勁有力,毫看不出是左手所書。
最奇的是韓墨初從頭到尾沒有翻書一眼,便將顧修抄寫的孝禮宮規寫得一字不差。
顧修坐在一旁看了半晌,直到韓墨初寫滿一頁,才下意識問了一句:“你都記下來了?”
“是啊,這有何難?”韓墨初朝顧修輕揚眉峰:“殿下抄了這許多遍,沒記下來麼?”
顧修愣了愣,還是如實回道:“嗯。”
“殿下,讀書要走心,不用心自然記不住。不過這些罰抄于殿下而言毫無用,殿下記不記得無所謂。”
說罷,韓墨初又將狼毫筆換到了右手,繼續替顧修抄書,一盞茶的功夫韓墨初便這樣慢條斯理的左右互換,仿佛只是單純的為了炫技。
“你到底還教不教?”
小狼崽子終于急了。
“那殿下總要聲師父吧?向人企問求學時可不該是這個態度。”韓墨初很會把握時機的得寸進尺了。
“不教便罷。”
顧修手試圖奪下韓墨初手中的狼毫筆,誰料韓墨初將狼毫高高舉起,笑瞇瞇的看向抓空了的顧修:“殿下,臣又沒有說不教,不過教之前殿下要先將右手與臣看看,若是傷了筋骨,可要先傳太醫。”
“多此一舉。”顧修邊說邊將腦袋側到了一旁。
上說著不要,卻很順從的將傷的右手遞到了韓墨初面前。
韓墨初也不客氣,拉過那瘀連片的手掌便開始檢查。
顧修是年人,年人筋骨,那一擊并未傷筋骨,只是沖擊力道太大導致皮挫傷,瘀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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