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君好生歇息,奴婢們出去了。”我去床上躺了下來,下人將一燭火吹滅,就退下了。
直到三更,我方聽見響聲。
“回大爺,君已經歇下了。”
徐長風的聲音響起:“他今天可有好好用膳?“
“有的,不過君這些天胃口都不太好,今個兒只吃了兩口就不筷子了。”
過了會兒,徐長風走了進來。我蜷在里頭,也不出聲音。徐長風拉開被子,冷風灌來了些,可很快他躺了進來,將風擋住了,也擋住了。
我背對著他靜靜臥著,就當彼此都已經睡下。好一陣子,被子里一雙手臂環了過來。我子陡地一僵,他就知道,我還醒著了。
“你醒著,為什麼不問我話?”他說。
我輕聲道:“我問了,人什麼話,都會告訴三喜麼?”
徐長風沉默下來。我忽然明白,他其實未必真的全然信任我,或者該說,徐長風這樣的人,從來不會輕易同誰心。一個人,從一無所有,到如今這樣的份地位,必是步步為營,慎之又慎,誰也難走到他的心底里去。我曾以為,他對氏尚有義,我現在卻覺得,這義尚在,卻非我所以為的那樣子。氏寧可出家,也要和離,有一半是為了兒,另一半,怕也是因為,看他看得太清,便索全彼此,兩相安然。
徐長風從后摟來,低聲道:“面對一個幾乎可以當你兒子的妻子,而又同時,必須和其他的男人分……”他在我頸間里呼吸,閉著眼沉道,“那種,你是不會明白的。”
他說的不錯,我確實沒法明白。譬如,我始終想不通,為何一旦和男人結,心里就放不下他們。哪怕是之前見也不曾見過,亦或是兩看兩生厭,只因為被占了子,就再沒有環轉的余地。
徐長風傾覆來,我和他之間,到底是除了這一樣,也無多余的話可講。橫豎這段姻緣本非出自他所愿,他的心思,從來就不在兒長上,可如今已經是覆水難收,不管是誰,都沒法回頭。
翌日,我睜開眼時,徐長風已經出了門。一切看似和往日無異,只有我清楚,有些東西,已經不同了。
我洗漱之后,便展開經文,把剩下的給抄完了。之后,姜氏派人來說,徐棲鶴昨夜里又發了燒,現在正鬧脾氣,想我去哄他一哄。我便讓人熬了羹湯,出去前給大房的下人留了話,就要去三房的院子那兒瞧一瞧。
我正經過院子,忽然手臂被人一拽,拉扯到了旁邊。下人一驚,可看清了來人,就忙噤聲不語。徐燕卿臉上一示意,他們就退到后邊去。
“敬亭……”他喚了一喚我。徐燕卿一副言又止的樣子,像是糾結了老長時間。
我緩緩將手臂回,垂眼問:“二爺有什麼事麼?”
徐燕卿一怔,攥了攥拳說:“我就知道,你肯定在生我的氣。”
我只搖一搖頭:“您多慮了,我沒有氣。”接著便要離開,徐燕卿急之下,抓住我的胳膊,聲音提了起來:“你這樣子,難不不是氣我的樣子麼?!”
我止步,回過去。
“你……”徐燕卿好似再也忍不住,口道,“這下,你看明白了,徐長風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對他多好都沒有用,他不可能真的把你給放在心上,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常人,他跟你之間,永遠不會像你我一樣——”
我忽而道:“二爺,您說的是,大爺是個常人,便不可能真心待我。”我抬頭看著他,“若今天我也是個常人,您不也不可能將我放在心上,不是麼?”
徐燕卿被我的話給一堵,一時之間,竟答不出話來。
我心口揪,里卻止不住道:“您還記不記得,您說過,我是徐家千金買進來的妻。不管是對您、還是對兩位爺來說,我到底不過是個珍貴些的件。我本是賤庶出,自小沒人看得起我過,您說什麼,我都沒真的怨過,因為比這些更不堪的話,打小就有人指著我鼻子說過。”
徐燕卿抓住我,急道:“——你明知,我說的那些混話,都不是真心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問他,“二爺您心里比我更清楚,這里頭……難道就沒有一句真話麼?”
這一些話,到底多說無益。
徐府上下人人心如明鏡,我也拎得清自己的境。我并沒有怪誰,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是我自己想要活下來,就怨不得將來的日子過得如何。當初,我就算不嫁進徐家,也會被賣給其他的世家。
徐燕卿兩眼微紅地看著我,說:“反正,不管我做什麼,在你眼里就是不安好心。我對你的好,全都不值得一提,對你的不好,你一樣樣都記得清清楚楚。那好、好……隨便你怎麼想!”他氣得一拂袖,轉大步離去。
我到三房那一頭,徐棲鶴已坐了起來。
“三喜。”我在他邊坐下來,握住了他的手。他這陣子瘦了兩圈,可氣還,他見到我似乎很高興,可看了看我,便問:“……你是不是哭過?”
“沒有,”我溫地看著他,說,“我讓人熬了湯,你趁熱喝一點。”
徐棲鶴的病,時好時壞,不管我給他抄了多經文,都沒有用。
寧武九年七月,是這五年來最熱的一個夏日。
這一日,宮里發生了一茬大事——小陳后之死遭人翻案,謝太后被太宸宮,謝皇貴妃被今上就地決。
第51章
PS:本章帶上帝視角,劇需要。
寧武九年,對許多人來說,是十分重要的一年。這上半年過的是如何的風平浪靜,到了這下半歲月,短短的六個月里,就有如何的腥風雨。
這一切事的起因,大多數人都認為,乃是已經過世多年的小陳后,不管今上對世家有多顧忌和不滿,小陳后之死,儼然是這一連串變故的序幕。人人都知道,當年小陳后嫁給今上獨得專寵,卻多年不孕,后來在朝臣和太后的施之下,今上不得不再選秀納妃。宮中的謝皇貴妃,也就是這時期的宮,之后不過兩年,小陳后便郁郁而終。
當年之事,已經無人提起,可誰也沒想到,今上從未放棄追查此事。后來也是錯差之下,查出了端倪。原來當初給小陳后診治的胡太醫并沒有死,而是用了假死之法瞞天過海,姓埋名藏于民間。就這樣一幕幕揭下去,便查到了小陳后是被人毒害而死,而始作俑者正是當今太后——當時今上縱然納妃,對新人卻興致乏乏,仍和小陳后如凡間夫妻一樣同進同出,恩不離。太后以為,皇帝這樣,不宜子嗣,今上卻一次口說向宗親過繼便可,太后也就因此對小陳后起了殺心。
真要說的話,太后殺小陳后,難保沒有私心。陳家到底是小門小戶,這京中四家哪里容得賤民出共殊榮,而另一方面,當年宮的謝嬪是太后的親侄,權衡了各方利益,小陳后就不得不除,遂姑侄二人合謀,陷害小陳后。
小陳后薨了之后,謝嬪一路扶搖直上,為今上誕下了一個楔皇子和一個公主,如今封為皇貴妃,縱然不是皇后,也已經是后宮之主。可惜,他們到底低估了圣上對小陳后的意,這陳年舊案被翻出,傳聞當日,皇上極其震怒,皇貴妃認罪之時,就在太宸宮拔刀當場斬殺了,毫不念二人十多年的夫妻分。太后當即被嚇怔住,之后就被今上于宮中,誰都不可見。
這一事牽連極多,謝尚書連夜進宮,可非但沒有見到圣,連帶的還有謝尚書的三個兒子,全都被皇帝給拿下。一夜之間,全城宵,又員了上千衛軍圍住了謝府。皇帝這一招招使得教人防不勝防,讓人一口氣的機會都沒有。除去皇室李家和深陷泥沼里的謝家,徐秦二氏在此時此刻都不敢輕舉妄。
此后,不出一個月,謝氏就被群臣連連揭發,從行賄到通敵賣國,每一項罪責單拎出來,都是滿門抄斬的罪行。最后,仔仔細細地清算下來,坐實了兩個罪名,一是賣賄,二是私吞賑災銀兩。還未下罪之前,日日皆有人到徐府大門外求見,可自從徐貴妃被貶之后,徐家老爺一直告病,既不上朝,也不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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