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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風雪》 132

直至賢王京登基的前夕,宋觀為保護賢王中數枚毒箭。

裴承景將安伯請來為他醫治,安伯說箭上的毒不淺,卻很容易拔除。

宋觀當時形容枯槁,一心求死,對裴承景唯有一句:“放我去找元娘罷,你就當是饒了我,饒了我……”

宋觀毒發之際,小兒敏郎就在不遠呆呆地坐著。他已經會走路了,也會喊爹爹媽媽,但還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流淚,卻也不怎麼哭出聲。

宋觀看著敏郎,心中難免嫌惡,覺得這孩子可恨,但有時又覺得他可憐。

到最后關頭,宋觀還是死死地拉住了賢王的手,懇求道:“稚子無辜,但求王爺好好養敏郎,別讓他苦。”

賢王知道謝弈做過的那些混賬事,愧疚于心,他將敏郎抱在懷中,鄭重地點頭道:“本王答應你。”

宋觀終于松了一口氣,眼神也逐漸渙散,右手抬到半空當中,像是要捉住什麼似的,口口聲聲喊著:“元娘,元娘,你還在等我麼?你別怪罪我,等、等等我,我這就來了……”

孟元娘、宋觀相繼離世,唯獨留下一個孩子。

此子的份關乎皇族榮譽,終不能見天日,故而仍以功臣孤為名,由賢王將這孩子留在宮中教養,賜姓謝,名從雋。

除賢王府以及賢王邊的一干近臣以外,沒有人知道謝從雋的真實份,又因涉及皇族辛,更無人敢對外張揚。

但這些往事,一樁一件都看在了徐守拙的眼中。

人人都以為,徐守拙和宋觀二人素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也是在宋觀死后,這個一直被宋觀著鋒芒的徐守拙才能異軍突起,得到了先帝的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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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守拙是宋觀死后最利之人,該是最盼著他死的。

但自從先帝駕崩、謝弈繼位以后,這世上或許已經沒多人記得,自與宋觀相依為命的人是他,結八拜之的人是他,冒著橫死的危險都要救宋觀出獄的人也是他。

徐守拙自認自己絕非明磊落之輩,可之于妹妹徐念青,之于兄弟宋觀,他一生唯有珍惜,從不敢有半分虧欠。

仇恨的種子在宋觀死時就在他的心深悄然種下,而等妹妹徐念青不明不白地死在宮中以后,這種子就似發了瘋一樣破土而出。

他無法不恨先帝,不恨謝弈,不恨裴承景,他恨這梁國當中每一個對不起宋觀、對不起徐念青的人!

多年籌謀,只待今日。

如今的徐守拙已然年邁,但他依舊有著一雙深沉而銳利的眼。

也許這些仇恨都過去太久太久了,久到他現在可以很平淡地說出來。

“皇上,你能理解麼?宋觀中有大義之人,臣雖與他道不相同,但在他面前唯有自慚形穢。臣還想過,來日史書工筆,我徐守拙的名字不過是上面的一抹灰塵,撣一撣就沒了,唯有他能夠名垂千史,流芳百世。但這樣的人最后卻被裴承景、被先帝用這樣的大義死了,真是可笑可憐。”

崇昭皇帝冷聲道:“所以太師今日是來向朕問罪的麼?”

“問罪?如果問罪有用,宋觀也不必死了……臣早就不問了。”徐守拙緩緩閉上眼睛,語氣也放得很輕,道,“老臣想,既然裴承景那麼喜歡做大英雄,那麼在乎他的家國大義,那他只有為大義而死,才能算死得其所,所以老臣就幫了他一把,讓他們裴家的英魂永遠留在了走馬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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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昭皇帝一皺眉,難掩震驚地問道:“你說什麼!”

徐守拙譏笑一聲,那笑容著實令人不寒而栗。

他說:“三道錦囊計送屠蘇勒的帳中,借北羌蒼狼主之手就能殺了裴家三個人。”

一曰:裴行烈,宜佯敗,敵深

二曰:裴文重,殘殺裴行以示威,必其軍心。

三曰:若兄長戰死,弱子裴昱或可一戰,然則新生牛犢不足為懼。

這三道錦囊妙計,幾乎葬送裴家滿門,倘若寶屠蘇勒能大獲全勝,他日主掌北羌,又將會為徐守拙復仇之路上最有力的臂膀。

可惜徐守拙千算萬算,還是料錯了一件事,裴昱沒能出征,代其出征的卻是謝從雋。

這孩子排兵布陣的法子新奇詭譎,反而克制了打仗經驗甚是厚的寶屠蘇勒。寶父子一敗再敗,當年若非賀閏出手,幫助寶薩烈俘虜了謝從雋,裴家軍定能凱旋。

崇昭皇帝沒想到當年走馬川竟還有這樣的,縱然他一向臨危不,但看徐守拙皮笑不笑的神,背后竟出了一層冷汗。

既敢這樣堂而皇之地說出口,那就說明徐守拙已然不怕他再降罪了。

崇昭皇帝鎮了鎮心神,質問道:“那太師是打算弒君造反?”

“想弒君造反的是肅王,再過不久他就能領兵殺宮中,坐在你現在的位置上。”徐守拙沉聲道,“臣今日前來,只想向皇上問一個真相,當年念青到底是怎麼死的?”

——

上一輩的恩怨差不多了,下章收個尾,然后趙昀長淮登場。

寫一寫往事,也是鋪墊一下當年謝從雋為什麼會選擇裴長淮。

第124章 求不得(一)

崇昭皇帝冷了冷臉,道:“其實太師心中已有答案,不論朕如何解釋,你都不會相信。你一直認為是朕害死了,是朕不想讓生下有皇族脈的孩子,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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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不是麼?”徐守拙道,“謝弈,你可知,先帝那麼多皇子當中,從到手段,唯獨你跟他最像。”

徐守拙直呼其名,已然是最大的冒犯。崇昭皇帝瞇了一下眼睛,原本沉穩淡定的目中忽然殺出一深沉的狠戾。

疾風驟雨吹打著明暉殿的窗欞,豆大的雨珠砸得嘩啦啦作響。

“當年宋觀的威一日高過一日,先帝雖對之重用信任,卻又不得不防著人心易變。他需要一個人去制衡宋觀,鉗制裴承景,這才肯抬舉臣上位,所以盡管我們徐家只是賤民出,先帝還是準了你跟念青的婚事。”

說罷,徐守拙坦然地看向崇昭皇帝,從崇昭皇帝這張面容上依稀可見當年他父親賢王的影子。

當年的賢王確實有著過人的英明與睿智,他心系百姓疾苦,愿不拘一格降人才,寫反詩的宋觀,卑賤出的徐守拙,他都敢重用;不過他到底還是出于帝王之家,天生會玩弄人心與權,他們懂得如何去駕馭手下的臣子,為了將權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就可以不問人、不擇手段。

將孟元娘許配給宋觀,或者同意崇昭皇帝娶徐念青為側妃,都是他籠絡制衡臣子的手段。

崇昭皇帝比他父親,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年宋觀逝世以后,裴承景又不是個喜好爭權奪利之人,原本只是作為棋子去制衡二人的徐守拙卻逐漸一家獨大之勢。

崇昭皇帝登基那年,徐守拙時任禮部尚書,座下門生三千。

他就像一參天大樹一樣扎在朝廷的泥潭當中,也像一尖刺一樣扎在崇昭皇帝的心中,而且越扎越狠,越扎越深。

徐念青為崇昭皇帝的靜妃,為四妃之首,協理六宮,又在崇昭皇帝登基這年懷上了龍裔。

一時間,徐家在朝堂上炙手可熱。

徐守拙深知樹大招風的道理,還曾提點妹妹徐念青,在龍裔平安誕生之前,定當謹小慎微、謙遜守禮。

可沒過多久,徐念青卻突然不明不白地死在宮中,崇昭皇帝給徐家唯一的代便是靜妃娘娘難產而亡。

徐守拙本就多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這樣的說辭。

他暗地里找來徐念青邊的宮太監,一一查問,他們一開始不肯說,徐守拙用上了刑獄供的手段,那些宮人再不敢瞞,方才道出事實——

靜妃娘娘出事當晚曾去見過皇上,人也是在明暉殿了胎氣,像是撞到哪里,才會小產而亡。

六宮中誰人敢在皇上面前戕害嬪妃?倘若真敢,又如何查不出禍首來?

除非,那害死徐念青的人就是崇昭皇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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