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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是舉世最為繁華之地。

五湖四海的奇珍皆集于此,抬眼是畫閣朱樓、繡戶珠簾，長街之上車水馬龍，羅綺飄香，約還能聽到酒肆茶坊傳出的竹樂音。

儼然一副太平盛世模樣。

雁書初來乍到,險些被這富貴給迷了眼。

“原來京城是這樣的,”牽著自己最的那匹棗紅馬,左右張著,時不時就會被路旁的鋪子吸引去目。過了好一會兒,才趕上前面的元瑛,疑道，“元姨,你說我娘為何不想回來看看呢？”

作者有話說:

雁書自小生在西境，也從旁人口中聽過長安的繁盛。

娘親雖偶爾打著做生意的名義，帶出遠門游山玩水，但總是會避開長安。

時爹娘不放心獨自出遠門，直到年初及笄后，才總算是從爹娘那里得了允準，隨著一支與自家相的商隊京，來長長見識。

元瑛一早得了云喬的書信，親自在城門接到了雁書之后，領著在城中慢悠悠地閑逛，往自家去。

對上雁書滿是疑的目，元瑛施施然道：“這個嘛……自然是因為，京城并沒看起來那般好。”

雁書被這似是而非的回答給堵了回去，正想著追問，卻又被路旁商鋪中傳來的香氣給吸引了注意。

初來乍到，看什麼都覺著新奇有趣。

等到了元家，棗紅馬上的褡褳已經裝得滿滿當當。

“我已經人收拾好住，你這一路過來，想必也……”元瑛話說了一半，對上雁書那亮晶晶的眼眸，搖頭笑道，“看來是不累。”

“我自小就學會騎馬，論及騎，爹爹麾下那些親衛都不見得能比過我呢。”雁書神中不自覺地帶了些得意，“商隊走得又慢，這一路過來跟玩兒似的……”

元瑛含笑看著。

的長相隨云喬，尤其是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笑起來靈得很。

紅本是個有些挑人的，穿在上卻正正好。長發并未綰發髻，只是拿發帶隨意束起，通沒再什麼釵環耳飾，卻依舊人移不開眼。

雁書最出的并非相貌，而是西境養出的颯氣，將與京中那些詩書禮儀教導出來的閨秀們區別開來，明眼人一看便知。

“啊對！”雁書正說著，忽然抬手拍了拍額頭，似是想起什麼，開始火急火燎地翻自己的行李。

元瑛關切道：“怎麼了？”

“爹爹我順道捎了件東西過來，說是要給陳家送去……”雁書從褡褳的夾層中翻出個小瓷瓶在，這才松了口氣，“這里裝著的是只罕見的蟲子，據說是能當藥引。”

聽這麼一說，元瑛隨即反應過來，這是給陳太傅的藥。

這些年來，陳景是圣上的左膀右臂，也可以說是朝中的頂梁柱。誰也沒想到，這“頂梁柱”自年前病倒告假后，便再沒能回去過。

他每況愈下，圣上著太醫們會診過，卻依舊無濟于事。

雁書早前想的是，京之后先去陳家送藥，結果被聲迷了眼，直到此時才想起來。

但也沒太慌，畢竟若這藥是著急要給，必定會讓人快馬加鞭送去，豈會帶在上隨著商隊過來？

雁書捋著小馬的鬃，回想來之前的形，若有所思道：“我娘是不是與那位陳太傅有過節？”

元瑛一怔：“為何這麼問？”

雁書訕訕笑了聲。

那娘親天生脾好，待人和善，但在得知陳太傅重病的消息后，卻是意味不明地說了句：“他那樣的人，竟也會有今日？”

雖不明白這慨因何而來，但怎麼聽都不像好話。

雁書沒再多耽擱，問明白陳家所在后，干凈利落地翻上馬，依著元姨的指路而去。

原本還有些擔憂，怕陳家不好找，到了之后才發現這府邸竟占去了大半條街，可謂是顯眼至極。百年煊赫世家的氣派，實在不是這種邊塞長大的小姑娘能想象到的。

雁書來時打算將藥留下就走，再到別逛逛。

哪知門房進去傳話后，竟來了管家模樣的人，恭恭敬敬地請進門。

穿廊繞水，最后到了一幽靜的別院，里外遍植修竹，微風吹過簌簌作響。

雁書在此見著個鬢發斑白的男人，他有氣無力地倚著圈椅，卻并不像大多重病之人那般神頹敗，過來的目堪稱平和，甚至帶著些許笑意。

仿佛并非命垂危，而是患了風寒這樣無足輕重的小病。

“太傅大人，”雁書略顯生疏地行了一禮，而后將隨帶來的瓷瓶雙手奉上，“這是爹爹我帶來的，說是藥引。”

陳景并沒因此面喜，只頷首道：“代我謝過傅將軍。”

雁書將他這反應看在眼中，頓覺一頭霧水，甚至疑心爹爹讓千里迢迢送來的東西沒什麼用。

要不然，這位陳太傅怎麼會毫無反應？

“有勞傅將軍記掛，但我這病已是回天乏，”陳景略一停頓，轉而又道，“不過借著這藥引能多撐些時日，也是好的。”

雁書滿是驚訝地看著他。

分明只是心中想想，什麼都沒說，對方卻像是會讀心一樣，輕而易舉地看出來了。

小姑娘被猜中心思的詫異也清清楚楚地寫在眼中，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陳景過雁書猶帶稚氣的面容，想起多年前打過道的云喬。

許是上了年紀，又許是垂垂老矣的緣故，陳景這些時日常常會想起故人舊事。

他歷經兩朝，早年謹小慎微地保全陳家，到后來尊居顯，與那位圣上你來我往地斗了二十年……彈指過，回頭再看，值得回味的卻寥寥無幾。

但一直記著當年江上最后一面，云喬那句“求仁得仁”。

雁書見他莫名其妙地怔在那里，也不知是想些什麼，小心翼翼地試著了聲：“太傅大人？”

陳景回過神來，搖頭一哂，又問道：“西境好玩嗎？”

“好玩，與京城大不一樣呢……”

雁書并不畏生，萍水相逢的人都能聊起來，在陳景有意無意的引導下，不知不覺中講了許多。直到發覺他力漸漸不濟，立時止住，遲疑道：“我是不是打擾到您了？”

“你講的那些都很有趣，”陳景含笑搖了搖頭，“聽一聽也好，權當解悶了。”

“你去吧。”他撐著額，神之中難掩倦意，但還是額外叮囑了句，“京城不比西境，你父親鞭長莫及，若萬一遇著什麼麻煩，大可隨時來找我。”

雁書謝過，起又行了一禮，隨后離開陳府。

早就聽人提起過長安城繁華的夜市，回元家陪著姨母用過晚飯后，便想著再出門去看看。

“你娘當年剛來京城，也是我領著逛夜市呢……”元瑛過被夜風吹的鬢發，想了想，領著雁書往東華門外的夜市去。

自二十余年前，圣上下旨恢復惠帝時掉的夜市，那里就逐漸了長安城夜后最熱鬧的去。

算得上是外地人京后的必去之地。

雁書這個年紀正是力旺盛時，元瑛陪著逛了半條街，在路旁茶肆要了茶點，沖擺了擺手：“你自個兒逛去吧，記著路，晚些時候來尋我，咱們一道乘車回去。”

雁書乖巧地應了下來，隨后沒人群之中。

各花燈將長街映得燈火通明，雁書瞥見路旁賣糖畫的攤子，立時被那巧的手藝給吸引了目，湊過去看。

攤販一手持盛著融化糖的勺子，笑問道：“姑娘想要個什麼花樣的？”

雁書想了想：“云和大雁。”

這圖樣并不常見，攤販稍稍琢磨了會兒，手起手落，如筆走龍蛇般一氣呵地繪了糖畫。

隨后用木簽，練地將那糖給粘起來。

雁書出幾枚銅板，小心翼翼地接過糖畫，看得太過專注，以致沒注意前路，走了幾步后竟迎面撞上一人。

才出爐的糖畫就這麼在了那人上，青衫之上，留下了個無比鮮明的印記。

踉蹌后退兩步，這才站穩腳步，忙不迭地道歉。

那人卻只是看著，一言不發。

雁書抬眼看去，只見燈下站著個量高挑的男人，他看起來已過不之年，儀表堂堂，氣宇軒昂。

及他的視線后，道歉的話生生卡在那里。雁書不明白，他為何會用這樣復雜的目看著自己？

看不懂面前這人眼中的緒，但莫名覺著他應當是有些難過。

“您還好嗎？”雁書在他眼前搖了搖手，只覺著一頭霧水。

那人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握拳的手抵在邊，低低地咳嗽起來。

“真是對不住，方才是我不小心。”雁書心虛地瞥了眼青衫上的糖漬，開始翻荷包，想要賠他這件裳。

“不必了。”男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目重新落在上后，又不自覺地怔了下。

“您……”雁書遲疑道，“您是認得我嗎？”

男人低聲道:“你的相貌，與我一位故人相仿。”

故人？

雁書雖有些好奇，但眼見他神黯然，想著這八是人家的傷心事，便沒刨問底。

人雖說了“不必”，還是從荷包中翻出塊銀子，塞過去當做賠償。而后也沒再多留，又自顧自地逛街去了。

未曾回頭，也就沒注意到，后那人看著的背影，一不在原地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