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靈在北泉高中讀高二,但林霜幾乎沒有在茶店或者學校周邊見過他。
因為付敏和漆雄再婚的關系,他們算是名義上的“姐弟”,但這麼多年兩人私下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林霜懶得搭話,漆靈不屑一顧。
只有一次,付敏包了餃子,沒空往市區送,托回校的漆靈送到林霜店里,漆靈踏進店里,把飯盒往吧臺上一放,轉就走,留林霜一人納悶。
還是付敏打電話過來,林霜才知道前因后果。
最近天冷降溫,常有家長過來給住宿學生送服被褥,漆雄也來了兩趟,一次給漆靈送厚服,一次送湯。
“冒了?”林霜問。
“對。”漆雄送完湯,順便看看林霜,“藥吃了一個禮拜都沒好,我給他送點湯補補。”
林霜點頭。
兩人聊了幾句,漆雄思忖,問林霜:“霜霜,你和周老師不?”
“周老師?”
“對,就是上回開學吃飯遇見、教高三數學的周老師。”
林霜疑:“怎麼了?”
“我看到學校的宣傳欄,周老師今年評了骨干教師,帶班績很好。”漆雄斟酌,“周老師人也不錯,上次漆靈會考出績,我聯系不上漆靈的班主任,給周老師打電話,他還幫忙查了績單。我想啊.......漆靈數學不太好,如果請周老師幫忙補課,不知道行不行?”
林霜很會抓重點:“叔叔怎麼會和周老師有聯系?你們倆認識?”
“上次見面,你走后,周老師留了個聯系方式給我,說是有事可以找他。”
林霜驀然皺眉。
漆雄道:“你如果跟周老師的話,要是能說說,周老師興許可以幫幫忙。”
漆雄的言下之意,北泉高中老師一節補課費不便宜,興許價格上也能商量商量。
“我跟他不。”林霜垂眼,神淡淡,"他們高三班忙的,他又是班主任,哪有功夫出去補課,叔叔還是找別人吧。"
“那好吧。”漆雄只得憾點頭。
送走漆雄,林霜明顯興致缺缺,坐在椅上玩手機。
“老板娘,你怎麼了?你在想什麼呢?”Kevin探頭喊,“我喊你好幾遍啦。”
“來了。”林霜推開椅子起。
***************
高三年級恰逢期中考試,周正連著一天兩場監考,第二天在教研組埋頭苦讀,批了一天數學試卷。
這天送給林霜的午飯稍有些晚,等茶店閑下來,林霜才開始吃午飯。
考試期間的老師忙的忙,閑的閑,這天恰好有老師過來買茶,有好事的老師湊過來:“老板娘,這個點了你還在吃飯呢?”
林霜獨居慣了,吃飯習慣不好,邊吃邊游戲,這飯吃了一個小時,保溫桶里還剩半碗海帶排骨湯。
偏喝湯,每次吃飯對學校的例湯最滿意。
“對。”林霜轉頭,“老師你吃過啦?”
老師瞄了一眼:“老板娘菜不錯啊,家里人帶過來的?”
林霜微笑:“這是教師食堂的湯。”
“食堂哪有這樣的湯。”老師笑道,“我們今天全在食堂吃飯,食堂都是菜湯,今天是豆腐湯,跟清水似的,菜也難吃,一點油水都沒有,那鹽跟不要錢似的,齁得嗓子疼,我們幾個這才出來買杯喝的解解膩。”
林霜微怔:“是麼?教師食堂的飯菜味道還算可以。”
“哪里可以?前幾年師傅開小灶的時候還不錯,現在食堂也改革,搞什麼無差別對待,老師食堂和學生食堂都是一鍋煮出來的東西。”老師balabala數落起來,“同樣一份飯,偏偏教師食堂賣得還比學生食堂要貴,學校每個月餐補才100塊,要不是忙,我們也不樂意在學校吃。”
“是麼?”林霜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這我倒是不知道呢。”
下午周正來茶店取飯盒,林霜正站在店門外煙,看見他走近,目落在他上,一不凝視著他。
周正覺得的神有點奇怪。
“周老師。”將煙掐滅,“進來吧。”
“你心......好像不太好?”周正認真看了一眼,“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麼?沒有不好。”林霜把洗好的飯盒拿出來,推在他面前,面帶微笑,“今天食堂的糖醋小排很好吃,我全都吃完了,湯也很不錯。”
周正點頭:“我也覺得還可以。”
“食堂不是還有晚飯嗎?”平靜看著他,“周老師不如也幫我帶份晚餐出來?量一點,我晚上吃不了太多。”
“對了,不知道食堂晚上還有沒有糖醋小排,如果有的話,那就太好了。”
“我傍晚去食堂看看,食堂來回就那幾樣菜,可能會有。”他欣然應下,“晚上我再送過來。”
晚上周正果然又帶了一份飯過來。
有糖醋小排。
林霜接過飯盒,問他:“周老師明天中午能幫我帶一份嗎?”
“當然可以。”
第二天中午十一點半,周正再送飯來,依舊是三菜一湯,林霜打開先嘗了幾口,幾道菜的口味有差別。
“周老師有空嗎?能陪我坐坐嗎?”
“好.......”
兩人在窗邊坐下,林霜坐姿閑散,語氣也輕快:“周老師剛下課過來?”
周正今天第二三節 有客,十一點才下課,下完課直接過來給林霜送飯。
林霜點點頭:“周老師應該很忙吧,高三課業力這麼大,周老師每天要上幾節課?是不是還有不晚自習?當班主任管的事應該也不,還要開會備課什麼的......”
周正愣了愣,從來沒問過他這些。
“還好......每天三節課吧,一周四個晚自習,其他還有班會自習什麼的.......”
雙手叉在前,仔細傾聽他說話,等周正停住,淡聲回他:“那周老師真是忙的,一周六天課,每天從早到晚都有這麼多事,我有個疑問.......周老師怎麼有時間去買菜做飯?再送到我這兒來?”
漂亮又明亮的眼睛盯著他,銳意十足。
周正猛然怔住。
他像突然被燙了一下,手往后了。
林霜盯著他:“所以我吃的,是周老師做的飯?不是食堂的盒飯?”
周正了閉的,卻沒有發出聲音。
“周老師?”聲音很輕,卻帶著冷淡又蓬的怒意,像玫瑰上的刺。
他看著那雙亮度驚人的眼睛,極其緩慢說話,語氣說不出的小心翼翼:“米飯和菜都是食堂帶的......你喜歡喝湯,學校的湯都是清水,湯是我自己煲的,如果食堂菜不好,我怕你不吃,會加一個菜.......”
林霜怒極反笑,笑容又甜又刺:“怪不得我吃不出來,所以......我嫌棄不好吃的都是食堂帶出來的?好吃的那幾道菜是你做的?”
周正輕輕點頭。
“周老師還煞費苦心的。”語氣挖苦。
他臉漲得通紅。
林霜倚回椅上,看著面前的男人:“周正,你到底想干嘛?對我這麼好?錦上添花還是雪中送炭?”
笑著問他:“這麼心周到,不聲不響做這麼多,怎麼,打算在我邊送溫暖,當備胎啊?”
周正抿著發白的。
“第一次見面,我已經拒絕你了,你覺得你做這些,我會激你?”翹起長,淡聲道,“我可不信誠所至、金石為開這種鬼話,你以為我是十幾歲的天真,靠這麼點就能騙到手?”
他頜線繃,滾了滾結:“我沒這樣想過........”又猛然深吸一口氣,“我沒有惡意,我.......我喜歡你,只是想著,當個朋友也好。”
年人不流行“喜歡”這個詞,他們更習慣說,我你。
是個比喜歡更深沉的詞。
林霜面無表,語氣冷漠:“你離我遠一點。”
他宛如被凍住一般,一雙眼睛像冰層下黑的寒石。
良久之后,他才開口說話:“對不起........是我越界,給你添麻煩了.......”
林霜扭頭看窗外:“我最討厭別人背著我,在我上心思。”
神淡漠:“周正,我這樣的人,你耗不起,找個正兒八經的姑娘談,過日子,才是道理。”
“抱歉。”
他垂頭,推開椅子,在面前站了會,似乎想說點什麼,轉走了。
店里放著舒緩的音樂。
他的腳步很輕,又似乎很慢,可聽起來,每一步都似乎踩得踏踏實實。
林霜沉浸在手機游戲里,五分鐘后,闖關小人被從天而降的巨石砸死。
Game Over。
張凡找到周正的時候,他一個人在籃球場投籃。
“周正。”張凡喊他。
周正充耳不聞,把球扔進籃筐里。
張凡矮一撈,在籃筐下搶住球,看他:“我去茶店,那里店員說,昨天中午你和林霜吵架了?林霜這兩天都沒在店里,你.......沒事吧?”
周正搖搖頭,轉出球場。
張凡追在他后:“你下午沒課,我們出去玩玩唄,桌球怎麼樣?還是你想去K歌?吃飯?”
籃球場外就是大場,北泉高中的場是挖了半角山坡蓋的,跑道一端挨著片緩坡,坡上是住校生用來曬被子的地方,上頭用高高的鐵網圍著邊界。
周正挑了塊草地坐下。
張凡地挨著他坐。
他變戲法似的從兜里掏出兩瓶啤酒:“喝嗎?我帶進來的。”
“不喝。”
張凡拉開拉環,把啤酒塞進周正手里:“開都開了,喝一口吧。”
兩人坐在山坡上,眺著下面的場。
周正著冰涼的易拉罐,垂眼不說話。
張凡一口一口喝著酒,默不作聲陪著他。
良久之后,周正了瓶口:“以前讀書的時候,我常坐在這里背單詞。”
“這兒視野好啊。”張凡回應,“一覽無余。”
周正點點頭:“左邊籃球場、右邊大場,學校外面的街道和路過的行人,能看到很多東西,我就經常坐在這里背單詞,一邊背一邊看人打球。”
“那時候窮的,有一次上育課練球,教練突然把我換下來,跟我說,你穿雙運鞋再過來,但我買不起一雙新鞋.....后來我就坐在這看著他們玩,再也沒有進過籃球場。”
“班上有個同學是籃球隊隊長,每次他打球的時候,全班人都會去看,他朋友也在,他跟我比較........我經常給他講題糾錯什麼的,后來他送了我一雙籃球鞋,不過那雙鞋我一直沒穿過......我總覺得,那雙鞋跟我上的服、跟我整個人是不在一個世界的。”
“我花了很多的努力,才跟正常人一樣,學會跟人談、社。”他努力睜著眼,眼眶微紅,“可總是難以企及那個世界。”
張凡摟他的肩膀,以示安。
*************
這個世界很奇怪,兩人直線距離不過一公里,如果愿意,每天都能見許多回,如果不愿意,十天半月也不了面。
周正再也沒有出現在茶店,徹底地銷聲匿跡。
茶店門前又出現過一款車,是電視臺的采訪車輛,男主人公是本市電視臺的一位男記者,不過短短一段時間后,也消失在眾人眼里。
冬天轉眼即至,寒風撲朔,茶店的生意比秋天好了點,張凡依然隔三差五來店里,替學校老師買茶。
他和林霜也時常閑聊幾句,不過兩人頗有默契的不提周正,張凡覺得沒有必要,林霜看著云淡風輕,忘記了周老師這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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