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路途遙遠,便是毫無阻礙地趕過去,最也要半個月,大軍行過,必有探馬暗哨,如何奇襲?”
“朝歌城商民數之不清,哪怕按約定所說,城門大開、焉知其是否如泥潭一般,將大軍深陷。”
“帝辛如何才能沒有防備?此地兵馬只要有所靜,商軍必然會有所察覺,若是前後夾擊,我軍恐怕危矣。”
深夜,周軍大營。
一應周臣說著奇襲之事的不太靠譜,但擅長察言觀的幾人卻保持著沉默。
姬發眉頭深皺,目中閃爍著幾分亮。
瞧了眼一旁坐著的廣子,姬發站起來,定聲道:
“帝辛無道,殘忍暴,今當舉兵伐之!
如今,我周軍可征戰者不過數十萬,從此地一路至朝歌城,商軍何止百萬!
奇襲已是我周軍唯一機會,這般一路戰過去,便是仙人再如何相助,兵力都已不足。
太師何在?”
一旁並未說話的姜尚起應答:“臣在。”
“太師總領大軍,居中調度,本王需調用全數兵、馬匹、戰車、異,太師需率剩餘大軍,於此地牽引商軍注意。
本王率銳自西側風谷繞行,一路急趕,直奔朝歌!”
姬發嗓音說不出的堅定,堅定到無比果決。
姜尚低聲道:“陛下,那約定之人是否可信?剛剛那使者,連自家主人之名都不,當真……”
姬發笑道:“有闡教仙士作保,本王無憂。”
廣子在旁也道:“大王只需率軍前往,貧道自會安排好一應之事。
我等仙士雖不可直接干涉凡俗王權更迭,但能爲大王湊一湊順風、提些馬匹的腳力,斬殺將領。
此次奇襲朝歌城,貧道也會護持在大王周,以保萬無一失。”
“好!”
姬發定聲道:“各位卿不必再勸,本王心意已決,今夜備軍,明日正面佯攻,本王率軍奇襲朝歌!”
衆臣低頭領命,廣子微微頷首。
姜尚思慮一二,問道:“大王,那朝歌城盡是商國之民,帝辛雖暴……但頗得商民擁戴,大王若強攻朝歌城,十數萬兵馬怕遠遠不夠。”
營帳角落中,此前隨廣子同來的錦老者向前半步,躬行禮。
“但請大王出兵,城商民屆時定不會與大王爲難,我家主人已有完備準備。”
姜尚道:“大王,若這是帝辛之詭計,當如何?”
“姜尚,”廣子微微皺眉,“你可是連爲兄也不信?”
“姜尚不敢。”
姜尚低眉順眼,也知自己再擔憂,今夜也無法改變什麼,只能對武王做了個道揖,嘆道:
“大王,老臣願追隨左右,大軍佯攻之事,以姬旦大人便可。
老臣在大王邊纔可安心些,也可佈置戰陣兵策,及時策應。”
姬發思慮一二,緩緩點頭,正道:“如此也穩妥些,有勞仲父費心。”
“老臣這就調銳,且去找姬旦大人叮囑防衛之事,”姜尚作揖請退,這白髮蒼蒼的老者,此刻也是健步如飛。
第二日正午,周大軍兵分兩路,一路正面佯攻,牽扯商軍注意,一面卻朝南側開拔,速度飛快地消失在商國大軍探哨視線。
商軍搜尋數日,於牧野方向發現這周軍蹤跡,急忙向朝歌城彙報。
飛廉調兵圍剿,然此軍行軍之迅速世所罕見,尚來不及在各佈置防線,對方已穿進商國腹地,進朝歌城!
朝歌城一時雲城。
大商先祖祭奠在即,然帝辛、商國諸大臣,皆以周軍奔波定會疲憊,不必就此棄城而走。
大王殿中,數十商軍將領跪伏於殿前,紛紛請命領軍迎擊周軍。
帝辛仔細思索後,命飛廉惡來父子親自率軍出征。
但問題隨之而來。
朝歌城,無可出戰之兵,此時所存兵馬,已是防衛朝歌城最低限度。
故帝辛下令,徵召城青壯奴隸,若此戰得勝,但凡參加此役之奴隸,皆可擺奴隸份,獲錢帛、獲田地,於朝歌城自由行走。
一夜間,數十萬青壯響應。
朝歌城大庫搬出了‘老本’,商民聚集糧草無算、布甲無算,短時間湊起數十萬新軍,由數萬銳率領,奔赴朝歌城不遠的決戰之地。
牧野。
新軍行軍數日,在衆商將絞盡腦調教下,已明‘進擊鼓聲’、‘鳴金收兵’之意。
在那行軍過分迅速的周軍後方,各有大軍追趕,只需將這周軍截擊於此,就可讓周軍無所施展,朝歌城自是無虞。
這日,空中雲遍佈。
周十數萬大軍出現在地平線上,車滾滾、馬蹄陣陣,十數萬大軍渾散發著某種煞氣,於牧野之地,與商軍擺開陣勢。
不立營,不埋鍋,周軍各自拿起手邊乾糧、清水吃了餐飯,初看竟似毫無疲倦之意。
相反,那坐在戰車中的姬發,此刻閉目凝神、面蒼白,雖有將士照料,但模樣像是要就此昏闕一般。
這纔是數日強行軍該有的反應。
周軍陣前,姜尚坐在四不像背上,目掃過前方商軍軍陣,不由暗自點頭。
他隨之看向後周軍衆將士,目中劃過幾分無奈、嘆息。
姜尚如何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數日前,這大軍歇息的第一夜,自己在營帳中歇息時,廣子師兄找到了自己,將一隻寶囊放到了自己面前。
那時,他與廣子隔著一張長桌而坐。
“師兄,此是何?”
“臨淵丹。”
廣子低聲道:“上古人族與妖庭大戰,曾有三萬魔兵自願墮魔、燃燒魔魂,推翻妖族天庭。
軒轅與蚩尤大戰時,蚩尤部族兵卻強,爲讓人族能與半巫一族對戰,軒轅命煉丹師煉出了這般臨淵丹,可激發人族潛力。
但有一點,這臨淵丹是爲煉氣士準備,而今周軍不過都是些凡人。”
姜尚手指一:“師兄,此於凡人用,當真妥當嗎?”
廣子道:“這裡面有三百顆臨淵丹,可化大軍飲水。
服下後,凡人接下來一個月,不知疲倦、戰力增強,有源源不斷的氣力。
待藥力過後,凡人會昏睡幾日,但自並不會有什麼問題。”
“當真沒什麼問題?”姜尚如此反問。
廣子笑道:“那師弟覺得,能有什麼問題?”
“師弟修行雖淺,但也正如此,才明凡人之力上限幾何,一整月有源源不斷的氣力,除非這是圓滿之意的九轉靈丹,不然都是在消耗軍士之命!”
廣子默然無語。
“師兄,”姜尚低聲道,“此事可是要損德行的!”
“唉,”廣子閉目長嘆,“師弟,咱們已是別無他法。
若商周之爭帝辛贏了,截教憑空積累勝勢,而截教到時教衆齊出,咱們擋無可擋。
截教萬仙來朝,玉虛宮弟子門人不過數百,咱們一步都不能失,一步都不可錯。
牧野這一戰,便是周與商氣運之戰,只需姬發攻破朝歌城,殺大王宮,就可奪南洲正主之位,那帝辛逃了也是無妨。
師弟,闡教之命途,周國之命途,皆繫於你。”
姜尚默然無語,端著那寶囊,彷彿端著千斤重量。
“師兄,會損耗將士多壽元。”
“十五年。”
“我需讓他們知曉此事。”
“師弟不可,”廣子道,“軍心必會浮,孰輕、孰重,師弟自當分清,這是爲周開闢基業之事。
更何況,此時已深商國之地,後有追兵、前有夾擊,若不能快軍行去,這十數萬人連折損壽元的機會都無。
師弟,天下苦商久矣。”
姜尚突然攥那寶囊,咬牙道:“那是諸侯苦商!
這不過是諸侯權位之爭,談什麼黎民百姓!
師兄請!
我自會在天亮前做出決斷。”
廣子含笑點頭,對於姜尚的逐客也不著怒,形徑直隨風遁去。
那一夜,姜尚頭髮更白了幾分。
但黎明之前,姜尚嘆了口氣,搭上了自己的功德、德,招來各軍竈臺,將這‘壯骨仙丹’放了飲水之,並將此事稟告給了姬發。
那臨淵丹效果著實恐怖,凡人竟有了生撕虎豹之力。
唉……
姜尚擡手高舉木鞭,四面響起擂鼓之聲。
姬發自車架中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強撐神,拔出腰間佩劍,被衆將簇擁至陣前。
“諸軍聽命!”
姬發朗聲呼喊,嗓音被一旁仙士傳遍方圓數百里。
“古人有言曰:‘牝無晨;牝之晨,惟家之索。’
今商王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把弗答!昏棄厥王父母弟不迪!
乃惟四方之多罪道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爲大夫卿土。俾暴於百姓,以宄於商邑。
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
今日之事,不愆於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勖哉!不愆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
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於商郊。
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子!
爾所弗勖,其於爾躬有戮!
(注:此爲《牧野之誓》)”
周軍陣前,一小兵扭頭看了眼旁老大哥,小聲問:“大王在說啥?”
“管這麼多幹嘛?”
那老兵瞪了眼說話的那人,“幹就完了!”
正此時,姬發手中長劍高舉。
“全軍進擊!
奔赴朝歌!”
三軍轟然應諾,戰車滾滾、戰馬長嘶,周軍全軍上,正面衝殺而去。
若山洪般,朝商軍陣勢衝殺而去。
而商軍之中,不將領突然覺況有些不對勁,但各自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周軍已然殺至!
……
小瓊峰,林間茶室。
李長壽眉頭皺,凝視著面前的魁梧道者。
“師祖。”
“此事並非貧道算計,”鴻鈞道祖溫聲道,“貧道既在此與你在此地憑空博弈,就不會去做任何佈置。
商周之爭,自你斬聖之後,就已走上了這條路。
你斬了準提,天道序列進階第九,且親善截教,趙公明天庭進天道序列前十,闡教弟子會如何想?
廣子此子,不善鬥法、道境尚可,然一心都在思索如何應對闡教之危機。
他並不如你這般,能輕易離劫難,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注視這方天地,他在局中,焦慮之下,不免會用一些非常手段。
長庚,這就是大勢之力。”
李長壽冷笑了聲,淡然道:“師祖未免將自己摘的太乾淨了些。
這是大勢?
若無師祖佈下的大局,若無師祖定下的天命,何來這般大勢?
廣子師兄固然不妥,算計姜尚之因果稍後我自會去找他清算,但在師祖的安排下,廣子師兄能看到的選項,本就只有那二三。
局中人有錯,佈局者卻是罪惡源。”
鴻鈞道祖卻是緩緩點頭:
“你所說不錯,若是站在局中人的角度,確實是這般。
但長庚,貧道早已無法站在局中。
貧道無所,無所求,所思皆是天地之利,所爲只是天地長久,這就是……合道的代價。”
李長壽默然無語。
他很快就道:“師祖,弟子很久之前就在想,假若星辰有了意志,能否與生靈互相理解、互相流。
如今來看,應是不能了。”
“哦?爲何?”
“您不就是例證?”
李長壽輕輕一嘆,繼續注視著面前的沙盤,自沙盤上,一幕幕畫面投影在心底,能一眼見全局各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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